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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碎乌托邦》第28章 地下惊魂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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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极快地思索一下,觉得是时候跟这女孩一谈了。生死关头,应当同舟共济。

他拿了电筒,装作去上厕所。路过那道门时,那女孩果然在等着。

余一看看没人,便朝她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进去说。

“他们要对你下手。现在正在商量把你做掉后怎么对付老徐。”那女孩直奔主题。

“怎么下手?”

“叫小王跟你一块上厕所,把你推下去。”

余一想,果然,还是老一套。随即条件反射一般,那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立即浮上心头。但是这只能先把偷拍男解决掉,还剩下那个大壮汉以及帮主,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

“可惜,没有可以防身的东西。”余一说。

“我藏了一个铁棍,在那个大坑旁边的缝隙里,谁都不知道,你去摸摸就找到了。”

余一心里一喜,迅速制定了另一套方案。他对那女孩说:“你快出去吧,我有办法了。你明天听到响声,就出来,帮我拿手铐铐住老大。”

他到了那个大坑边,用电筒照着,仔细寻找,果然找到了那根短粗的铁棒。

他把铁棍藏到了怀里。

晚上,他躺在床上,瞪着眼看着面前的黑暗,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睡。偶尔侧耳倾听偷拍男,他的呼吸声均匀平稳,不知道睡着没有。一个即将要下口咬身边的老鼠的猫,心理状态是怎样的呢?他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不再在大坑边实施行动,而要趁自己熟睡了下手呢?

余一不禁握紧了手里的铁棒。

如此熬了很久,脑袋还是清明如镜,半点睡意都没有。突然之间,耳朵里响起一阵叫声!是那个女孩在叫,确切地说,是在大声呻吟,其间夹杂着帮主粗重的喘息声。进来这么久了,第一次听到帮主和她交合,之前以为他们是压抑着声音进行的呢。此时余一陡然意识到,帮主已经年近五十,身体早已不复当年之勇,性生活稀疏也是正常情况。

余一知道那女孩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不忍听下去,他起身下床。

“你干什么?”偷拍男突然坐起身来。——原来他也没睡着。

“去撒尿。”余一答。

“我也去。”

余一飞快地转了下念头,便悄悄地将铁棍揣进袖筒里。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那个通道里,余一居前,偷拍男在后面打着电筒。余一有几次想回头给他一铁棍,但担心弄不倒他,他的惨叫会惊动那个大壮汉。所以放弃了这个临时起意的念头,一直挨到了大坑边。

余一朝旁边退了一步,示意偷拍男先来。他们往常一同来撒尿时都是这个习惯。余一谦恭揖让,偷拍男也不以为意。但这次他明显思索了一下,不过时间极其短暂,到底还是走了过去。他灭掉手电筒,解开裤子,尿声响起……余一想,我不能故意杀人,我要正当防卫。于是他突然问:“老大叫你来杀我吧?”偷拍男一惊,转身一把抓住余一,另一只手竟掏出一把刀来,直冲他刺来。幸好余一早有准备,飞起一脚,将他踹了下去。“当啷”一声,有金属的声音在地上响起,同时,偷拍男发出一声惊叫,一声持续了很久的惊叫,然后戛然而止。

余一心头狂跳,他机关算尽,却没算到偷拍男居然会有两手准备:一边准备将自己推下大坑摔死,同时带了刀子以备不测。他反应也真够快,能在电光石火之间就能将刀子拔了出来,幸亏自己反应更快,提前将他踹下去……他更没算到这声惨叫会如此持久绵长——这个大坑,究竟有多深呢?他紧急思考两秒钟,拼命往回狂奔。这个通道有个九十度转弯处,如果自己能早一步到达那里,胜算就能增大许多。

还好,命运之神眷顾了他,他提前跑到了地方。

他刚在那里蹲下,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那脚掌触地的粗重声音来推测,一定是大壮汉无疑。余一紧紧握住了铁棍,看到面前出现了一道电筒光,接着电筒光里出现了一双腿,他死死地用铁棍朝那腿上砸了下去。“砰”的一声,大壮汉重重倒地,发出“啊——”的痛苦的叫声。手电筒刚好摔到了余一面前。余一捡起手电筒,跳起身来,朝地上一照,只见大壮汉一手握腿,一手撑地,嘴里连叫带骂,努力想站起身来。余一朝他脸上一照,趁他一闭眼的工夫,朝他腿上重重打了一棍。这次大壮汉轰然倒塌,呻吟不止,无力再起。余一赶紧朝前跑,脑袋里竟然想起了这个问题:给大壮汉的第二棍算不算正当防卫?跑到帮主房前,刚好看见他弄亮电灯,正赤身裸体地拉门出来。余一不暇多想,借着奔跑的势头,飞身踹了过去,“哐当”一声,将他重重地踹回屋内,自己也随着倒在地上。

“啊——”那女孩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她正站在床边,几乎是一丝不挂。余一先帮主一步站了起来,将帮主的两条胳膊朝背上一拧,让他成了狗啃屎的姿势——这一招他屡试不爽,驾轻就熟——用铁棍指着帮主,说:“别动。你的两个狗腿子全被我解决了,你要是想活命,就给我乖乖的。”帮主瞧了瞧杀气腾腾的余一,又瞧了瞧他手里的铁棍,没敢动。

“别动啊,你一动我就照你的脑袋一下子,不信你试试看。”余一威胁道。“你去找手铐来。”他命令已经被吓傻了的女孩。

她这时才如梦方醒,赶紧去把手铐拿了过来。

“我看着他,你把他铐住。”他对女孩说。

想必她早就研究过手铐的使用方法,“咔嚓”一下就铐住了帮主。估计帮主死也想不到,自己常用来铐别人的手铐,居然会起到这样的作用。眼看着帮主面贴地地趴在地上,余一紧绷着的神经一下放松开来,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低头喘气半天,抬头看看女孩,朝她微微一笑,这一笑传达了巨大的力量和温暖,女孩也报以一笑。

“你叫什么名字?”余一问。

“我叫晓洁,拂晓的晓,洁白的洁。”

这时帮主将脸撑了起来,说:“你,你……”

余一对着他的腿使劲打了一铁棍,疼得帮主杀猪般嚎叫起来。“给我闭嘴,不准哎哟,再哎哟一声打三棍!”

帮主不哎哟了,只是嘴里“呼呼”地喘着粗气。

余一将脸上的痦子拽了下来,命令帮主:“抬头看看我是谁。”

帮主抬头,看了半晌,说:“你,你……”

“他妈的!”余一骂了一句,帮主赶紧缩头,不过这次余一没打他。“老子叫余一,就是你照片上的那个人,住在蛋里,和你女儿书冉是好朋友!她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有这么个混蛋爹!钥匙在哪里?”

“什么钥匙?”

“别跟我装糊涂,那个梯子的钥匙!”

“那个锁是坏的,不需要钥匙。”他说,“一拉就开。”

余一一怔,跟晓洁对视一眼,两人皆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押着帮主走到那梯子旁边,余一握住锁,用力一拉,“咔吧”一声,锁开了。果然是坏的!

晓洁登时满脸懊恼,琢磨了整整几年,日夜想找到它的钥匙,没想到它根本不需要钥匙!

余一和晓洁拿来电筒,将梯子支好。他叫晓洁先爬上去,自己在底下看押帮主。晓洁爬到了顶端,在电筒光的照耀下,余一看到那果然是个井盖。晓洁使劲一撑,应手而开。余一押着帮主也爬了上去。正是深夜,繁星满天,万籁俱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到肺腑之间一片清新。空气不再冷冽,而是暖洋洋的,已经是春暮了。

他环顾四周,突然张大了嘴巴——他看见在前方不远处,赫然排列着五个蛋形蜗居!他有点不敢相信,使劲揉了揉眼睛。没错,是紫穗山庄,是自己的蛋形蜗居!

转了一大圈,居然又回到了原地!

他看了看脚边的井盖,突然明白了一切:原来青青和李定在夜间听到的隐隐约约的女人的叫喊,就是晓洁发出的。原来自己一直住在帮主的头顶上!怪不得当初梅翔要把排水管伸到这个井盖里,徐阿姨极力制止,并且用言语让他们产生惧意,从而不会靠近它。徐阿姨本来住在物业公司的宿舍里,后来要自立门户,与帮主明争暗斗,这才将“指挥部”迁移到这里。

原来——是这样!

余一照着帮主的腿弯踢了一脚,他“扑通”跪倒在地,又一脚,叫他趴在了地上。“别动,别出声。”余一低声命令。他把铁棍交给晓洁,“他一动你就给他一棍。”然后他走到徐阿姨的屋前,“啪啪啪”地拍门。

“谁?”徐阿姨在里面问。

“我,徐阿姨,我是余一。”

徐阿姨开了门。“哎呀,余一,你怎么是这个样子?阿姨都认不出来了!你这是从哪里来呢?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打你手机总关机……”问题如连珠炮一般滚滚而来。

余一笑了笑,说:“现在没时间解释,我正有紧急的事。您的手机借给我用一下,还有,您有绳子吗?”

“有有有,你先进来,你要绳子干什么?”

她转身拿来了绳子和手机。

余一接过,也不客气,一把将她拽出来,底下扫了一脚,将她撂倒在地,按住就捆了起来。徐阿姨大声尖叫起来。

“别叫,再叫我打死你。”余一说。

她顿时鸦雀无声。

捆完,余一将帮主押了过来,用剩下的绳子将帮主的双脚也捆好,叫他俩对面而跪。不知怎地,这让他想起杭州岳飞墓前秦桧和他老婆的跪像。“老相识了吧,给你们创造机会互诉衷肠。”余一揶揄道。两人对视一眼,又看看余一,怎么都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余一用徐阿姨的手机拨通了唐醋的电话,自从卧底后,他在脑袋里牢牢地记着这串号码,幸运的是,唐醋没有关机。“唐醋,我是余一,我逮住大鱼了!你现在赶紧来紫穗山庄,我在蛋形蜗居前等你。”他说。

然后他检视了一番,李定夫妇不在屋内,这在余一料想之中——他们都在丐帮内当小头目,现在应该在两个分舵里睡觉。书冉也不在“行宫”之内,想必是自己不在,她也没兴趣住在这里。他去徐阿姨的屋里找到钥匙,打开了自己的屋门,叫晓洁进去休息一下。晓洁满脸惊奇——她也有点搞不懂状况了。余一笑着对她说:“我以后会跟你解释。这是一个很错综复杂的故事。”

半个小时后,唐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她看看在地上跪着的两个人,又看了看已经“面目全非”的余一,陡然明白了一切。她眼睛里突然有泪花涌出,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余一。“你受苦了!”她的声音有点哽咽。

进京几年来,第一次,余一的心里充满了自豪。

接下来的事也不轻松,余一要协助警方审讯和抓人。余一惊奇地发现,帮主的老婆、书冉的妈妈,也被带到警察局里接受审讯。夫妻俩青春离别,中年重会,交代起问题来居然配合默契,颇有夫唱妇随的感觉。

原来,那年,帮主老婆正怀有身孕,一天帮主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一个人正在偷自家东西。他抄起一根棍子,蹑手蹑脚地靠近,对着那小偷的腿,死命一棍,登时叫那小偷一命呜呼。小偷是个老年乞丐,有着严重的心脏病,帮主一棍下去,他的心脏无法承受,只好彻底休息。夫妻俩慌作一团,紧急商议之后,决定将老丐拖到荒郊给埋了,然后帮主跑路。如果事后无人发现,他再返回故乡。结果二十几年来从没有人发现,帮主却惶惶若丧家之犬,四处流浪。原因是他的妻子在骗他。她生得美,花姿柳性,一直都很不安分。结婚前就有一个秘密情夫,两人已做了很久的露水夫妻,且这段孽缘还有了个结果——书冉。她很怕事情暴露,更想和情夫长相厮守,所以一直骗着帮主,跟他说这件事已经被公安局发现,闹得沸沸扬扬,所以千万不可回来。帮主自然信以为真。他在全国各地辗转流浪,除了老婆从不敢和别人联系,这让他老婆的谎言从无被戳穿的机会。

但他牢牢记着自己还有个孩子,所以即便颠沛流离,也不忘努力挣奶粉钱,并源源不断地往家里寄。这让他老婆在家乡对左邻右舍撒另外一个谎时,撒得理直气壮:我老公出门挣钱了,他有志气,挣不到大钱决不回来!但年深日久,人们慢慢地忘记了帮主的“大志”,倒是接纳了帮主夫人和另外一个男人同居的事实。这个男人,便是她的情夫,书冉的亲生父亲。由于一个无名老丐的死,他得以被“扶正”。

书冉小时候就被乡邻告知,自己的亲生父亲在外挣钱,如今的父亲是“后爸”。她常常质问她妈,她妈也不敢告诉她实情,只能将错就错,顺着那个谎言说下去。这一说,就说了二十几年。而帮主就在危险之中、惊恐之中、罪恶之中,辛苦地供养着别人的老婆和别人的孩子。

当警察用审讯技巧揭开了这个长达二十几年的秘密,帮主发出一声嚎叫,像是用回光返照的那一刻的力气,戴着脚镣手铐,隔着桌子,飞身鱼跃过来,一口咬住了书冉妈的胳膊。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警察都方寸大乱,大家死命将他们分开时,帮主满嘴是血,咬着一块肉,面目狰狞……

目睹了这一幕,余一深深叹息。他立即想到了书冉:她会不会受到牵连?唐醋说,书冉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所以肯定不会有什么法律上的牵连,不过,她的房子是帮主寄钱买的,可能最后会被没收。当初帮主希望将房子买到紫穗山庄,离自己的藏身之地近一些,但没想到紫穗山庄不止一处,买错地方了。所以他后来要求书冉妈将房子重新调换,不过由于书冉的坚决反对而没有得偿所愿。如果警察去驱逐书冉,接收房子,书冉肯定就会知道这一切。

“她会不会恨我呢?如果我没去卧底,帮主就不会被抓,她的生活就不会被破坏……”余一有点不安。

“多行不义必自毙,帮主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罪有应得,是迟早的事,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唐醋安慰她。

虽说如此,余一到底不能释怀。他迫不及待地要去看看书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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