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漫长的时空隧道里穿行。

她的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什么，那是一个平行世界的镜面映象，浮动在无数个碎片之中，画面熠熠生光。她停下了脚步，注视着那个世界的发展。

“我希望我们的合作仍在进行，”郑源说，他指间夹着烟，尽力显出毫不在意的模样，“雷奥家族在西班牙只手遮天，这点我丝毫也不怀疑，但西班牙只是西班牙。”

埃苏罗赞同道:”你说的或许没错，我和你一样期望这场合作的继续。但你们放了我的鸽子，带走了我要的人，拿走了本属于我的东西。我需要一个解释。”

气氛随着这句话陡转，站在房间四周的保镖仿佛接到了无声指令，迅速而无声地举起了枪。

黑洞洞的枪口像是死神的眼。

郑源捏紧了手中的烟，他眯起了眼，视线边缘尽是面无表情看着他们的人，空气好像凝胶，浓稠缓慢的流动。对影在他身后动了动鞋跟，站了出来：“我希望你的属下手中的枪还没有拉枪栓。”她面有愠色，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否则就拿块铁板保护好你的脑袋，如果你的下属没有一枪爆头的自信的话。”

“等到你被打成筛子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到底有没有拉枪栓了，”一直站在埃苏罗身后的卡莱尔突然开口，他得意的笑着，语气尖刻，“都死到临头了，说话怎么还是不放客气点呢？你一定不会希望自己的尸体被拖出去的时候连五官都分辨不清的吧？”

对影扫了他一眼，面露不屑：”你个卖屁股的算哪根葱，这种地方轮得到你和老娘说话？”

卡莱尔的脸瞬间涨的通红，他尖叫着伸长手臂，好像要恨不得隔空从对影脸上挖下两块肉：”你他妈说什么？！狗娘养的——”

“行了，”埃苏罗面露不悦，“丢人丢的不够？”

卡莱尔打了个哆嗦，立刻低声道着歉垂首退到后面去，只是目光仍旧带着怒气，淬了毒似的死死扎在对影脸上，恨不得要看出个洞来。

埃苏罗揉了揉太阳穴，表情隐隐有一丝压抑过的不耐烦：“郑先生，我最后说一遍，立刻交人和立刻交物，二者缺一不可。”

郑源一瞬间心思急转，他清楚埃苏罗不会接受讨价还价，但他知道自己不得不这么做，他欠唐海一条命：“让其他人先走，我留下来，东西和人都会在半个小时之内送到。”

“没有商讨的余地，”埃苏罗笑了，桃花眼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东西和人都到了之后，你们可以去任何地方，合作也完全可以继续，就像你说的那样。”他忽的沉下了脸，将手中的账单揉成一团随手扔了出去，戾气四溢：“但我只有半个小时的耐心。”

冷汗慢慢从鬓角滑下，郑源维持着镇定的表情，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她，如果是她的话，一定可以全身而退吧，她总是有办法，就算他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模仿，都始终无法成为她啊……

“我想，我这儿有个东西值当你的半个小时。”有人在门口说。

他闻声回头，旋即慢慢睁大了眼。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突然走上前去。

“朔月。”站在她身后的节度使出声阻止。她回过头，节度使的眼里全是不赞同，朔月不为所动，她说：“就一会儿。”

她走进了平行世界的镜面，消失在浩瀚的太空中。

她从门里走后的第一句话是：“我想，我这儿有个东西值当你的半个小时。”

郑源的目光里满是诧异，他看着她，那一瞬间，站在那里的仿佛又只是一个男孩了：他孤身一人站在人潮涌动的大厅中，眼神有如最寒冷的荒漠；他紧紧地握着手机，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她是否愿意来接一下被暴雨困住的他；他笑嘻嘻地叫她“老阿姨”，和她一起趴在课桌上睡得口水横流四仰八叉，在一起被班主任叫出去一顿臭骂；他皱着眉，慢慢地将绷带勒紧，一边痛的抽气，一边咬着牙换了只手拎着刀，轻声说：“走吧。”；他在雨里泪流满面，却不肯伸手去擦眼泪，只是恶狠狠地把伞往她手里一塞，看上去像极了孤注一掷的赌徒；他坐在沙发上看她，目光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他说：”我这辈子都无法成为你了。”

但她只是在门口短暂的停顿了一下，目光轻飘飘地拂过所有房间中的人，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然后她直直向坐在橡木桌后的埃苏罗走去。

所有的枪口都掉转过来瞄准她，她熟视无睹。

卡莱尔爆出一句粗口：“你他妈的没长眼睛——”

“撕了他。”她说。

黑影从她身后呼啸而出，黑狼一爪将卡莱尔撂倒在地，在全屋人的注视下紧紧咬着他的喉咙，一甩脖颈，将他丢出了窗户。

对影会很开心的，郑源想，他回过头去看这个脾气火爆的姑娘，可她张大了嘴，似乎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

这是，她已经站在了埃苏罗面前，隔着一张桌子俯视他：“我是朔月十六夜。”

埃苏罗依旧不咸不淡的笑着，看不出来他是否紧张：“久仰大名。”

她一句废话也没有，比以往更加单刀直入：“正主在这，执着于一个替代品有什么意思？”

一份东西被她轻轻一抛，落入了埃苏罗手中。金红色的火焰形吊坠在掌心滚了几圈，反射出悦目的碎光。埃苏罗将它提了起来，发现有一团指甲盖大小的青色火焰在其中浮动跳跃，静静地燃烧。

埃苏罗的手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起来。

“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准备一具身体，或者放了它，”她轻描淡写地道，“现在放人，一个小时之后吊坠就会自动打开。别想着用任何方法提前打开它，你不会想要尝试任何违约的后果的。”

埃苏罗这回连象征性的微笑都忘了挂出来，他死死盯住手中的的吊坠，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了他和那团青色火焰，直到她的话打破了静寂，他也仅仅只是抬起一只手挥了挥:”合作的事改日再谈，你们走吧。”

朔月十六夜转过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宛如一场戏剧的匆匆谢幕，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下，她旁若无人的穿过风暴中心。

郑源呆立在原地，眼看着她越走越近，那只点燃后之抽过一口的烟夹在指间，一直燃到了只剩半只，都再没有被吸一口。他带着期待的，小心翼翼的去看她的眼睛，但她再也没有看他一眼，仿佛一年前的所有记忆都插上了翅膀飞出脑海，或是在他指间的烟火中化作灰烬。

他慢慢地，慢慢的意识到，什么叫做从天堂坠落到地狱。

她从僵立的他身前走过，突然轻声说：“把烟掐了。”然后继续走远，无声的像个幽灵。

黑狼悄无声息地跟上，和她一起消失在门里。

和来时一般干脆利落，不留痕迹。

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了很久，直到烟快要燃尽。

直到对影问他：“老大，走不走？一个小时人命关天啊。”

他才突然惊醒一般回过神来，扭头去看埃苏罗，方才举足轻重的男人仿佛丢失了灵魂，紧闭着眼弯下了腰，将吊坠紧握于掌心，抵在唇前，像是在传达一个跨越生死的吻，或是一个囚徒对神的忏悔，周围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被隔离在了世界之外，再无意义。

郑源收回了目光，掐灭了之间的烟：“走吧。”刚迈开脚步，他又想起什么事一般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刚开封的烟扔给对影：“送你了。”

对影一把接住，嬉皮笑脸道：“干嘛？奖励我怒怼贱人大块人心？至少来包整的呀。”

“你想的美。我不会再买烟了，”郑源说，他想他一定是笑了，“我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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