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叮当作响。

痛楚宛若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梦境之墙，乳白色的迷雾在絮絮的低语之中飞快的褪去，宛如章鱼缩回它灵活的触手。

科里微微挣动片刻，才硬撑着睁开脸皮，喉间的酸涩瞬间带上了一股铁锈的味道，他艰难的咳嗽几声，将一口含而未吐的血水硬生生地吞入了口中——有人在他身前坐了下来，柔软的床铺微微下陷。

“地狱是真的存在的吗？”她问道。

浑身的筋骨都在**着向他抗议之前所遭受的暴行，科里想要将痛楚这头狂兽关在他用理智圈起的牢笼之中，但失败了。“我以为……”他惊愕于自己嗓音的沙哑，“你们会对天堂更感兴趣点。”

她似乎轻声嗤笑了一下，回答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我只关心自己死后最有可能去的地方，那么让我们回到之前的话题：地狱存在吗？”

“当然，”科里慢慢抬起了他那颗仿佛重逾千斤的头颅，“不然你们这帮敢于绑架天使的人死后该滚去哪里？”

她慢慢的，极深刻的笑了，血迹未干的眼角带起一抹惊心动魄的容光：“那就好。”

科里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年纪极轻，最多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怎么会有这么犀利的一双眼睛，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眼白中晕开了毛细血管破裂的猩红，更显得其中那双极黑的瞳孔如同极冰地带的深渊，锐利的让人不敢直视。

没等他进一步作出反应，对面的危险分子已经手脚利索的将他手腕处的铁铐斩断——令人咋舌的精准与兵器，她手里的鸳鸯都用的是什么材质？！

女子一改方才问问题时的从容不迫，两下将刀回了鞘就把科里一把捞起来，往他怀里塞了件黑色的斗篷：“机会只有一次，我不会再回来找你，他们干这行已经将近十年了，老手与惯犯总是最难以糊弄的。穿好斗篷和我走，或者永远留在这里。”

“不要告诉我，你是专门为了我潜进来的，”科里抓着被他一口气喝光水的皮质水袋，不信任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人，“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冒这么大风险把我救出来，肯定别有图谋。”

女子不置可否，半晌，将鬓边的发向往后别去，淡淡道：“知道无罪之国吗？”

“听起来不像个好地方，”科里直言，“你该不会要告诉我说我正好就在这个鬼地方吧？”

极黑的瞳孔向他的方向轻描淡写般的扫了一眼，她伸手讨回自己的水袋：“我叫伊希斯，之后我们恐怕又同行很长一段时间了，你不会希望一直用‘喂’‘那个谁’诸如此类的称呼来彼此交流的。”

很长一段时间？科里只感觉刚刚胸臆之中平复下去的血气又翻江倒海起来，他在斗篷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干笑道：“你可以叫我科里，那什么，关于你日后的行程，我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是很想和你同行，要不……”

伊希斯突然做了个噤身的手势，没等科里反应过来，她便猛地抽出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猛地插入车厢顶部，削铁如泥的刀身和铁皮摩擦发出铿锵的声响，一声惨叫自摇晃行驶的马车顶部钻进车厢，没等惨叫的余尾曳地，伊希斯便狠狠抽出刀来，若无其事地重新回了鞘。

昏暗的光线中，锃亮刀身上满是极新鲜的血迹。

科里保持着刚刚说话的姿势一动没动，直到听到硬物磕碰车厢顶部的声音，车顶上不知死活的人滚了下来，重重一声闷响摔在石板路上，被马车抛在身后。

“……靠，”他半天憋出一句话，“什么时候？”

伊希斯将水袋系回腰间：“没多久，他刚站稳我就抽刀了。”

“我觉得我有必要问一下你的职业啊小姐，”科里说，“你该不会是本国将军之类的人物吧？”

“你见一路走过来有人叫过我将军么？”伊希斯朝玻璃窗外看了一眼，满是尘沙血泥的脸颊上隐有一丝疲态“所以继续我们的话题吧，无罪之国是一个构想，于创世纪279年被一位社会学家以及神学家温迦克·提尔提出，他认为人的灵魂升入天国之后，将被彻底洗净一切罪恶与污垢，真正‘无罪’，而地面上尚还拥有着肉体，被病痛与情感所折磨束缚的那些都是有罪之人。”

“只看这一点，他说的倒没错。”天使点头，车轮滚过凹凸不平的地面，颠簸的幅度直顺着底座传达到身上，好像要把心脏也一并震出来，挂在体外鲜活的跳动。

伊西斯继续道：“他认为如果能做到将肉体杀死，但灵魂不灭的话，这个时候的人才是真正的无罪之人。如果能有这样一种技术，将本该深入天堂或堕入地狱的灵魂留在人间，以另一种方式存在，那么这里将会是一个没有伤痛，没有纷争，永无生死而战无不胜的无罪之国。”

科里不言不动，死机般静止的数秒，后道：“但这只是无稽之谈啊对不对？你看自从创世纪以来，人死了之后灵魂都是直接升入天国的，就算有那么几个例外也都成了地缚灵或者灵儡，根本不可能保持神智毫无束缚的留在人间，更别提要制造整个国度——”

“计划已经开始了。”伊希斯半抬起眼，神色漠然。

“……”这大概是科里相较于其他天使并不漫长的一生中，目瞪口呆的次数最多的一天了，“是哪群不知死活的智障？”

“请注意言辞，”年轻的女人屈起一根手指，扣了扣车窗，“你口中的那群智障里有我父亲，虽然我并不介意你怎么说他，但作为一个‘智障的女儿’难免令人心中不适。”

科里恨不得将脖子弯成一个句号：“然后你告诉我这些干嘛？你该不会要让我阻止包括你的老父亲在内的所有疯狂科学家政治家阴谋家等等等等吧，我只是个力天使，我不是万能的耶和华啊小姐。我很感谢你救我出来，但这种事我真的做不到，不如这样吧，”他迅速摆正了脖子，呼啦一声展开翅膀去拔自己的羽毛，“我给你祝福作为回报怎么样，天使的祝福这玩意儿稀罕的很呢我和你说，可以增幅你的耐力，速度，力量，敏捷性，柔韧性，弹跳力，体内的光明属性和运气，还有一定概率可以让你更有亲和力哦亲，一个天使一生也只有几次祝福的数额，有没有很高兴成为这个幸运儿呀？”

伊希斯几次伸手想要叫停，数句“我不……”又被堵回了口中，这会儿听到他终于停下来，立刻插话到：“我不需要天使的祝福，也没打算让你去阻止他，我只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颜色近乎纯黑的瞳孔头一次直视过来，恰好马车一个转弯，被狭隘街道两旁的房屋所遮蔽的阳光霎时倾洒入内，白皮黑发殷红血色的交相辉映下，黑潼潼的瞳仁有着近乎邪恶般的触目惊心：“你之前说，是有地狱存在的，是吗？”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