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沐风说：她就是红蔷，还记得么。

叶飒原本已经忘了，但是突然他又提及，她便想起来——

曾经在他年少的时候，的确有一个叫做红蔷的邻居姐姐，替他驱散了一夜的黑暗和冰冷。

她的眼神慢慢的变冷，变得孤寂，盯着杨沐风的眼睛，看着那张漂亮的面孔，第一次感到冷意逼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却猛然手腕一紧，被他紧紧捉住。

他的手冰冷而有力，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拉她靠近床畔。

他说：“老婆，你不跟红蔷姐姐打个招呼吗？”

床上的女孩纤瘦得仿佛陷入白色的棉被，面色苍白，呼吸若有似无，低垂着长睫，安然沉睡的模样却仿佛是童话里最美的白雪公主。

那一刻叶飒的脑子里忽然就冒出这样三个字：代替品。

——原来今日她与杨沐风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对这个女子的那份眷恋而不可得的爱而衍生所出么？

她忽然害怕起来，想要离开，手腕却被杨沐风紧紧捉住。

夏日的午后，空气闷热蝉鸣躁动。

杨沐风的目光落在女子恬静的睡容上，温柔得却仿佛是春日里散碎的金色阳光。

他说：“姐姐，记得我曾说过的那个女孩子么，我带她来看你了。”

他说得极慢极轻柔，小心翼翼仿佛在唤醒女子清浅的睡眠，仿佛下一刻她就能真个醒来，笑语春风闲话家常。

叶飒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许久，杨沐风浅笑着转头，他说：“老婆，姐姐说很喜欢你呢。”

……

叶飒还在怔忡，杨沐风已经抓着她的手轻轻覆上女子的手背。

他说：“姐姐，叶飒这个人啊，总是大大咧咧，可心地很好很好，跟你很像，我知道你们一定能谈得来，你一定会喜欢她的……等你醒了，我们一家人就能在一起了，多好啊……”

……

医院里安静的只余杨沐风的自言自语，叶飒呆愣着，脑子却愈加空白。

……

不知在病房里呆了多久，不知何时被杨沐风牵着手走回大学城的林荫路。

彼时已近傍晚，暖金色的日头晒得空气散出淡淡的清香。

叶飒的脑海里同时天马行空的飘荡着无数诡异的想法，这些想法混在一起争吵不休，却终究都围绕着一个名字——杨沐风。

她想说：杨沐风你真的爱过我么？

在杨沐风的心理，她究竟是叶飒还是红蔷？

……

想着想着，忽然就被杨沐风握紧了右手，他看着远处的夕阳，只淡淡的说：

“老婆，你知道红蔷姐姐为什么会躺在那里么？”

她怔忡，杨沐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只是想要告诉她一个故事而已。

……

他说人总是在犯错和改变的循环中慢慢长大，可是有些错误，做错了一次，就永难弥补。

一年前，他出了一次严重的车祸。

一切都发生得毫无预警，碰撞的巨大冲力之后，他就立刻陷入了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迷茫的烈火焚烧和锥心剧痛中，他被一个男孩子猛烈的摇醒。

面前是一个满身血渍狼狈不堪男子，罔顾自己满身伤痕，只哭着求他，求他快点去救他的未婚妻。

恍惚中他猛然发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挤压在扭曲变形的车厢里，周遭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混着机油的味道，腥涩刺鼻。

他已不记得从何而生的力量，慌乱中从挤压变形的废铁里趴出来，脑海里却只残留了一个念头——

另一辆车里还有一个女孩子，救她。

从另一辆车里把那个血肉模糊的女孩子拖出来后，他浑浑噩噩的记忆里，就只剩下后来的警灯闪烁和人声噪杂。

警察和救护车飞驰而来，救援拼尽全力却依旧进展缓慢，刺耳的电锯声过后，车厢切开的一瞬间，残忍的景象连习惯了血腥的医护救援人员也忍不住纷纷别开眼神，不忍再看，救援的现场一下子入赘冰窟。

他站在原地。

一侧是医生看着担架上的女孩子，他们说：‘没有呼吸了，没有心跳了，真的无能为力……’

一侧是那个救他的男孩子，远远站在废墟之上，哭着求他：‘她还活着，求你救救她，求你救她，求你……’

此后的记忆变得模糊而混乱，最终他只在警察的笔录上看到一行简单的描述：

那天他疯狂的扯着医生的领子求他们给女孩子吸氧、心脏起搏……用尽一切方法，最终，那个女孩子奇迹般的活过来了。

……

他醒来的时候才知道当天发生车祸的另一辆车里是一堆未婚夫妇，男子卡在车底，救出来的时候已经身亡。

在男人的葬礼上，他看见了照片里那张微笑的面容——

与车祸那天恍惚中拼命摇醒他的男孩子——一模一样。

……

葬礼之后，曾听他的亲友谈及那个男孩子。

才知道原来他父母早逝寄养亲族，年纪轻轻就离乡背井。

直到在异地与红蔷姐姐重逢的时候，才在这世上又找到了一个真正的温暖的家。

只是，这温暖短暂得还没开始就已经戛然而止。

……

杨沐风看着路旁参天的法国梧桐和温暖如丝的阳光，他说：

也许，这一切都是天意。

……

叶飒愕然，不知该如何消化这些离奇的真相。

“那天在废墟里摇醒你的人，那个男孩子……”

“其实车祸发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只是……我真的看到了是他摇醒我，看见他站在废墟上哀求我找医生救他的妻子，这些记忆太过清晰，太过真切，连我自己也找不到理由来反驳——我想，也许冥冥中在去往天国的最后一刻，他的心愿就是尽其所能的救活他的妻子吧……”

“可是你那天给我讲的故事明明是说……”

“那不是我的故事。”

杨沐风双手背在脑后，仰头看着夕阳映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说：“是那个男孩子和红蔷姐姐的初遇——很温暖很幸福吧？”

“……”

叶飒的眼圈红红，原本的满心复杂此刻变成怪异的不明所以，故而她失语了。

杨沐风却浅笑淡然，脚步轻快，他说：“老婆，我答应了那个男孩子要替他好好照顾红蔷姐姐，你会陪我一起完成诺言吧？”

“……”

叶飒该说什么呢？被真相感动了？又被这个混球骗了？还是——

……

她无力，扶额，猛然，叶飒的一声怒喝惊起飞鸟无数。

丫嘶吼：杨沐风你这个大骗子！！！

……

祥和宁静的林荫路上，叶飒瞬间变身牛魔王，鼻孔喷气手舞大刀，气势汹汹的追杀了半个小时，累得吐血，杨沐风那厮却乐得开怀。

跑了半条街，叶飒就坐在路边的石阶上死也不走了，她抹泪啊，哀怨啊，控诉啊！

杨沐风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丫的骗我啊！

杨沐风就坐在她旁边给她递面巾纸，还很无良的说：“老婆人家那天第一次抱你嘛，人家紧张嘛，人家只是想讲个感动的故事你才不会走啊，你也不用这么生气嘛。”

“我以为，我还以为……”叶飒哭天抹泪，抽噎无力。

“你以为什么啊？”杨沐风抻着脖子凑她面前，看她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睛，霎时就很得意，他说：“老婆你这是鸡肚了吖~”

……

叶飒同学45°角了。

她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心里就念叨啊：我找个诱受我容易吗我，我防完了男人防女人，我一天天防不胜防啊……

……

杨沐风陪她坐在台阶上哭了很久。

天色渐暗，他抬头看看天边金色的夕阳，就很深沉的说：

“老婆，你会帮我完成诺言么？”

“嗯。”叶飒点点头。

杨沐风笑了，金色的夕阳在他脸上镀上一层漂亮的金色，漆黑的眸子此刻却闪烁着琉璃一样的光芒。

他说：“可是要完成诺言，就一定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啊。”

叶飒的手被他轻轻握住，传来他掌心凉凉的温度，转头见他笑得温润。

他说：“老婆，你会帮我的吧？”

会么……

不会么……

她再清楚不过，在杨沐风面前，任何时候，任何事情，只要他真的抓着她的手说起，她就永远都无力拒绝。

这一切早已毫无悬念。

叶飒点点头，她说：“会，我会。”

然后她就窝在他温凉温凉的怀抱里，微翕着双眼，喃喃的问：“老公，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暗红色的夕阳下，杨沐风笑得很清浅，他说：“很简单啊，陪我见一个人。”

又见？！

叶飒说：杨沐风你等等哈，我去吃个救心丸再买个人寿保险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