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来，女生们错一下位，后排男生插空，都把头露出来，大老爷们，一个个羞涩啥！”主任在下面喊着。

苏千彻和哥几个站在体育馆的高台阶，顺着金城武的安排木木地挤来挤去，等下面的各种领导和老师都就坐了，摄影师开始活跃气氛。

“同学们，来，笑一笑，喊茄子！”

也是等到后来照片出了，苏千彻才发现那时自己的表情有多蠢，也不过是后话了。

随后该姜熙他们班了，大家还是按部就班。苏千彻往那边看着，又像是躲避着什么，终于他假装若无其事地站在了王大树后面，大家也没在意。

这样，台上的那个强颜欢笑忧心忡忡的，名叫姜熙的女孩子，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他跟和同学们聊的火热的严休说了声，此时已经临近中午了。走过那两排高大的杨树下，刺目的阳光被争先恐后的树叶们撕碎，也唯有光斑投在蒙着灰尘的水泥路上。

还有不休的蝉鸣，那些高处的“君子们”也畅谈着薪水、政治和爱情。在空空的，还算干净的石凳上，抬眼望去，没怎么有人过来，还算清净。

他便坐下，微微抬头，看着体育馆三楼还是四楼的窗户，这时候别的年级都放假了，也不会有练琴的女孩子了吧。

哦对，李汶镐那**，此刻，应该在跟他班那些小女生们聊美妆和“撩汉”哲学吧。

安然嘛，她反正幸福就好。毕竟再到九月就是大学了嘛，到时候一定还会遇到女生的。人生总是有希望呀。哄骗着自己，稍微开心了些。

他双手交叉，低头看看蚂蚁，多年后，蚂蚁，花，贝壳，也是挺烦人的玩意。

“袁心你个大猪蹄子，略略略，来打我呀！”脚步踏踏的声音，抬头看是一双女孩的匡威帆布鞋，修过的校服裤子轻轻显露着她小腿纤直的轮廓，那些浅浅陷下去的纹理，在那一瞬间的风里，让苏千彻一怔。

“咦，你怎么在这呀，和朋友吵架啦！乖啦，去道个歉，他们就会原谅你哦。”随即是这样的声音，好似在哄小孩子，轻柔又带着一点俏皮。

于是再抬头时，苏千彻便迎上了那藏满秘密的睫毛和宇宙星空一般的大眼睛，水润，热烈，冷漠，乖癖，冰棱，暗夜，爱，柔美，傲慢，悔恨，怜悯……一切都在那眼神里交融了。

安然弯着腰，侧了侧脑袋，她的白衬衫领子上画了一朵小梅花，半露锁骨，颈白腻，动脉和静脉的轮廓隐隐浮现。

苏千彻心抖动得厉害，因为尽管多么害怕见到，也有名作“草莓”的红色斑点出现在了视野里。

五脏六腑都在努力维持着秩序，它们都冗乱的思绪搅拌着，醋意，绝望。

“哦没事，就是有些头疼，想静静。”

“咦你有女朋友啦，叫静静？”

“哦不是，就是，e的意思。”

“哈哈，看你羞的，我逗你玩的啊。”她说着，看着面前的少年人认真而泛红的脸，又突然沉默了会儿。

有趣的是，袁心并没有过来，苏迈威也没过来，谁也没过来，这短短的几分钟，他们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尽管离得并不近。

“哦，我……我其实你，生日那天……也想给你送……”苏千彻支支吾吾地，他犹豫着，这么无聊的事，还可以说出来嘛？

“哈哈，没事没事，这么多年，能认识你，我挺开心的。哈哈，三年前咱们就告别过呢！”

“是啊，那时候我整个校服正面都是你的名字。那件衬衫现在也不知道……放哪了。”

“嘻嘻，骗人，你肯定藏好了，我还是了解你的，永远都不敢说实话，总要憋着难受。好啦，再见啦，他们喊我了。”

像最初的那只蓝色蝴蝶一般，安然也轻飘飘地飞远了，苏千彻目送她，当时也又觉得，也没必要有多难受，便索性看向了操场。

但直到现在才想起，那就是见安然的最后一面了，此后因为一些事情，再也没见过。

操场那里，烈日把空气都蒸腾得扭曲了，2015年的夏天要开始了。苏千彻和大家一样，高中毕业，即将迎来三个月的暑假，随后，如果幸运的话，更加美好的大学生活也会拉开帷幕了。

去了厕所，门口水池洗了把脸，没人叫他，他自己回去了。

中午散伙饭，分了两桌，要了很多啤酒，你敬我，我敬你的，期间还有个小插曲，严休一直想给张心宁敬酒，可惜他一喝酒笑起来太不正经，结果人家男朋友一直挡着，有些恼了。

不过大家哈哈一笑，也没太在意。

下午去唱歌，又走了一些人，剩下的永远都是那些能想到的。不再提名字了，之后大学，天各一方，同学聚会，因为都还没混出名堂，也没人张罗。

所以也很少再见到了。

回到家时，天刚刚黑。苏千彻他妈妈从店里回来，简单问了问他各种事儿，又问他晚饭想吃啥。

“煮面吧，炝锅面就行。老爹呢？”

“和他老板喝酒去了，不回来吃饭了。唉，有时候晚上，你上学，你爹应酬，都我自己一个人吃饭，都是把中午的菜热热凑合凑合……说这个干啥，吃白菜叶的，还是茄子豆角的？”

“哈哈，也是。嗯，豆角的吧！我要吃两碗，妈。”

“三碗也够，你去把冰箱里豆角拿出来洗洗，我去切肉。”

“好的老妈。”

“对了，你都高中毕业，也该学做饭了，人家现在的小闺女儿都喜欢会做饭的，对了，大学想好去哪没？不行就报山师吧，近，别去太远的地方，太容易想你。”

“哦，不远，山师也行，就按和爹商量的，青岛就挺好的，干净，发展也好……”

“行吧，随你吧。这肉吧，切成丁，切好葱姜，热上锅……”

总之从那天，苏千彻学会了做饭。当然都是些家常菜罢了，随口的几个月，他才慢慢发现，他被亲妈套路了。

因为自从他会做饭后，他妈妈就有借口坐沙发上玩手机看剧了……

随后出了高考成绩，班级群那天又有些沸腾，网站瘫痪，刷新了半天，在全家人的注目下，那期待中的成绩乖乖出了。

正常发挥，和估分大差不离，甚至还多了几分，尤其是语文，直逼140。

“应该是作文扣准题了，哈哈，毕竟我文采这么好，什么扁豆丝瓜的，还不是小意思。”

于是报志愿，其他的也都没什么好提的了。

报了青岛的大学，专业自然是他最喜欢的文学。

当然，在一天夜里十点多，刷新qq的时候，久违地看到了姜熙的动态，依旧是歌曲分享，一首不认识的日语歌。

他还是，有那么一点期许的，便鼓起勇气，打开了和她的聊天窗口。

但好几次，又都把打好的字删了，又把窗口也关了，他一下子躺在床上，拿着崭新的手机，看着天花板，看着灯柔和的光。

还是打游戏吧。

后天的几天，渐渐的，学车的学车，旅游的旅游，大家都有了事做。姜熙还是没勇气问，因为之前听吴师师提过，她好像高考的时候，没发挥好。

但终于有一天，也是晚上，下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窗上，外面的景色都模糊了。

新的笔记本电脑排气扇的声音让人听得陶醉，从前那些遥不可及的高配置单机游戏，如今也都乖乖在桌面躺好了等着主子去临幸了。

新的鼠标完美的质感，握在手里，你就会明白，男生为什么那么爱打游戏。

这时手机响了，苏千彻象征性看一眼，以为又是qq在提醒谁过生日。

“等等！”暂停了刺激超爽的《仁王》，摘下耳机，立正坐好，他盯着屏幕上“姜熙小可爱”几个字。

“你在忙吗？”她问。

“哦没有，在打游戏，不打了，其实好几天前我就一直忍不住想给你打电话。”

“哈哈，不信。你肯定光知道玩了。”

“没，是真的！”

“你应该，考的挺好吧，去哪？”

“哦，还凑合，反正过一本了，想去青岛。你呢？想好没，也去青岛吧，那什么都好。”

“恭喜啦！我嘛，哈哈，其实，我准备复读了，然后，还记得那次说的，什么冷冻关系的事……”

“哦，哈哈，”

“对不起，能不能，就当我说着玩，我爸妈一直在因为这事说我，而且我其实，没真心喜欢过……你，谁也没……喜欢过，我这人挺没意思的，你也别放心上了，不值得……我刚够二本线，也想着随便报个二本的大学上……我爸妈挺生气，还有我哥，都不同意，他们不想让我去那种学校。总之就安排我复读了。”

“哦这样啊，也是，你基础其实还好，应该上更好的学校。真的姜熙，你别这么说自己，你有多好你根本不知道，唉，那我……我们，做朋友没关系吧？”他快速地敲击屏幕，心也扑通扑通的。

“嗯，是朋友，到了大学，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女生的，好好把握她。哈哈，开个玩笑昂，可能你不会再遇到比安然更美的姑娘了。你忙着吧，我妈要来收我手机了……再见啦。”

“哦，再见。”

大学嘛，放下手机，苏千彻闭着眼睛念叨。

“对呀！老子好歹也是有六块腹肌的男人，会唱歌会做饭会暖床会打球的，长得又不丑，再说文学院，那么多小姐姐，肯定还会遇到更好的嘛！”

这样说着，苏千彻又走到窗前，又突然抹起了泪珠子。

因为脑海里那一些声音，沙耶的，苏小曼的，苏淑真的，大头的，李凌兰的，李汶镐的，严休的，张心宁的，皮特的……姜熙的，安然的，还有一些从没见过的人，他们的声音都轰轰烈烈，又呓语一般，哭诉一般劝说着：

“不会了，再也遇不到了。此后你唯有孤独了……”

他又从那作为玻璃所透过的，和作为镜子所反射的虚乱里，看到了自己那张若干年后的脸，颓坯的胡渣，惊恐而麻木的眼睛，沧桑的脸，纷乱的头发，额头深深的皱纹，干渴的唇……

哈气，便从窗户写了“安然”两字，不是他写的，此刻，他并没体会到这样的心情，是若干年后的自己？

为什么，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呢？我那么努力地学习，换来的就是你虚度光阴嘛？

大学里有那么多女生，你凭什么老抓着安然念念不忘呢？

算了，还是打游戏吧。

可惜电脑突然卡了，苏千彻狠不下心对新电脑出拳头，只好干巴巴地在椅子上坐着。

客厅依稀传来父母看《好声音》的辩论声，大概是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女学员，歌声很美，唱邓丽君的歌，唱得超级好听，可惜还是被pk下去了。

他妈妈觉得可惜，义愤填膺，觉得有黑幕，他爸就理性地说起形象问题，说是因为那女的不漂亮……

他随手拿起语文书，翻了一页：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洲。

他眼睛突然又发亮了，不光他的，还有若干年后的他，他们的眼睛都重新燃烧了。

事到如今，只有对文学的爱，他不至于倒下。他像同龄人一样努力拼搏，从不放弃，从不抱怨。

与大多数孤独的人一样，独自奋战着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