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大，暗黑的色调压住整个空间。开始几分钟的广告时间还是半明亮状态，后来在某个时间就渐变般地全黑了下来。

卫维抱着爆米花坐在舒适的影院椅上，旁边是齐亦。

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大家应该都在等电影开播，就连手机灯光也没看见一个。卫维直视正前方的大屏幕，目光有些恍惚。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好像一瞬间就变成了她不可控制的样子。

本来都好好的，吃也吃得很开心，谈话也一反常态，融洽轻松。可就是，某个地方有些不舒服。

讨厌死了。

就是觉得他讨厌死了。

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玻璃心过分了，为什么突然鼻子还酸起来了呢？就是觉得莫名的不想理人。

都是他的错。

她皱了皱巧小的鼻尖儿。

都怪他，她没错。

旁边的可乐没有加冰，房间里的温度是可控的，随着气温渐渐变暖，冒出的几颗水珠顺着纸杯滑下来。电影开始了。

齐亦透出黑暗微垂着头，微弱的光线可以勉强照亮女孩长睫毛下掩盖的眼睛。

他从内心深处突然窜上来一股无力感。

调整了下坐姿，他拿起左边扶手里放的可乐喝，喝了两口又放回去。

开始反省。

怎么回事？

他仔仔细细，从前往后，把事情都翻出来理了理。

那个时候，从地铁她没有生气，很正常的态度。说先看电影再逛夜市她也同意了，虽然没有他想象中的开心，但还好吃饭的时候她吃得很欢，自以为别人没看见的小动作还不少，吃的也比平时要多。

吃完饭也很正常啊，他取完票和慢慢一桶爆米花……他在这里顿了下……嗯？

好像就是这？

他歪了歪头，难道是他去取票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他不知道的吗。他又想到，卫维夹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的娃娃。

难道是因为没夹上来，小女孩不高兴了？

女生那些想法绵密还细多，他不明白，小姑娘那颗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频幕的场景变换了一帧又一帧，画面的色彩饱和度很高。他把背往后靠了靠：“卫维。”

卫维扬起眼睛来看他：“什么事？”

她声音轻软，声线发凉，和浮空中飘飘沉沉的颗粒因子混合，在晚春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到底为什么不高兴？”他低垂着眼睛，睫毛覆盖下来，黑沉沉的。

她眼皮微微颤动了下，透过弱弱的光线能让他看清她转回去的眼睛。她面无表情：“我没有不高兴啊，我开心的很，你看不出来吗？”

“因为没有夹起来娃娃么？”

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卫维实在是不想因为这么件小事，跟他在电影院开怼，“您能别这么欠揍吗？”她继续说：“要是技术好你就自己去玩一玩儿，非得跟我在这儿讨论夹不夹得起来的问题？”

“……”

虽然电影院发出的影片配音很大声，但齐亦还是听见卫维磨了下牙。

他深吸了口气。

半晌，他才终于开了口。

“不生气了行不行，哥哥等会去给你夹一堆。”他尽量放缓声贝：“嗯？”

“……”

卫维觉得自己一股劲打在了棉花上。

她说了一堆话，内容净是些不好的，阴阳怪气的语气长了眼的人都不会选择来碰这冷皮。结果到头来，她全跟融进液体里的木栓子一样。

搞得全是她在无理取闹。

“我没有不高兴。”她闷闷地说：“没有。”

“嗯，没有。”他轻声说。

卫维：“……”

她真的没有！

她就是闷得慌！

-

电影两个半小时，算很长的了。

但是吃完饭以后是一点，看完电影，也差两个钟，才到晚饭时间。

更何况夜市是晚上八九十点才最热闹。

卫维站在明晃晃的大马路旁边，低声说：“也逛不了什么，回了吧。”

对面的红绿灯显示红灯。

“我看见对面那条街有个网吧，我记得你会打游戏，怎么样。”齐亦指了指天桥那侧，一个很隐蔽的网吧：“要不要哥哥带你去玩一玩？”

汽车的鸣笛声尖锐，机器的声音沉闷而且一致。她没往那个方向撇，抬头：“你经常去网吧？”

“跟杨浩那几个出来，会去里边儿玩玩儿。”他不解地反问：“怎么了？”

“你还未成年。”她很严肃地盯着他：“去网吧是犯法的。”

齐亦从小到大也没有怕过什么，常跟哥几个一块儿去网吧也再正常不过。他平时去了网吧就是跟着打打游戏，当解闷。

“不用这么严肃吧。”他笑：“哥哥就是去玩一玩儿而已。”

卫维没有理会他，小姑娘挎着包穿过斑马线走了：“随便你，你要去就去吧。”

-

“就是这样。”齐亦皱眉，觉得很不能理解：“莫名其妙就不高兴了。”

“你这个，有点儿棘手。”杨浩想了几分钟。

他站在一颗大脖子行道树下，百无聊赖，看着心情有点儿不太好，脚下踢飞几块圆滑的小石子：“我难道他妈的不知道棘手吗？你倒是给出个主意啊。”

杨浩：“那你到底用了我教你那几招没？”

“用了啊。”他懒散地睨了眼手机：“可我觉得没啥用啊。”

杨浩把电话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比如撒娇什么？要给妹妹一种可爱好相处的印象你知道吧。”

“我撒娇了。”他皱眉，有点儿无奈地说：“我都发表情包了。”

“那你肯定是没到位啊。”杨浩带着些探究：“我看看你发的啥。”

齐亦没防备，急着找办法，对着他跟卫维的聊天背景就截了两张。没有忘记给卫维的头像和昵称打马赛克。

杨浩边看他发过来的截图边说：“就这？”

齐亦看了看那张又憨又娇羞的大熊猫，面无表情：“什么叫，就这？”

“这不行啊。”

“啥？”

杨浩把手机从肩膀下卸下来，套上鞋出门：“你这算啥？不够啊。”

齐亦冷眼看了下截图里边的内容，冷声：“那你要我怎么样？”

他现在觉得杨浩就是在他妈的耍他，狗屁撒娇，他信他简直是个大傻逼。

“就这么两句话和一张表情包，你就觉得ok了？”杨浩勾着笑，不动声色：“nonono，火候还差得远呢。”

齐亦彻底不信他了，冷笑：“挂了。”

“诶诶诶，等等等等。”

齐亦才不管他嗥，就要摁断通话。他都在路边站了几十分钟了，净听杨浩放了一通狗屁。

“齐哥——！你信你兄弟！我不会害你的！你再听兄弟我说说！”

齐亦闭了闭眼，挣扎一通重新拿起来，威胁着说：“再瞎几把鬼扯，切了你。”

“……”

“我从头到尾都掏心掏肺好嘛。”杨浩不自然咳了下，关上门出去，拿着手机说：“你想想最近最流行的男友风？”

齐亦：“……”

“好吧，猜你个土鳖也不知道。”杨浩贼会趁机吃便宜，兴高采烈地回答：“兄弟告诉你，答案是小——奶——狗！”

他明显的兴奋，极其期待而有耐心地等着齐亦的反应。齐亦挑挑眉，换了个姿势靠在树皮：“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是又奶又帅又萌的小男生，会撒娇会卖萌。”齐亦果然不知道，正中他下怀，他上了出租车，拉上门：“据悉是最吃香的男生类型。”

“我先前叫你撒娇也是这么个原因，虽然你长的……不奶，但没关系！”齐亦听他瞎扯：“咱们可以在语言上进行磨练！来个硬核撒娇，彻底弥补在外貌上的不足，所以我想就直接是一招——将撒娇进行到底！”

“……”

他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换一个。”

“啊？”杨浩停了下来：“这招不喜欢呐，齐哥我跟你说我觉得这招百试不爽，我就是用这招搞定她——”

“顾婷婷？”

齐亦在路边站了不长时间了，直到终于有几个女生按耐不住过来要微信，他皱着眉找个了地方坐。

“嗯……”杨浩有些不好意思，“挺意外吧。”

齐亦心说，我一点儿都不。

“其实她原本喜欢的是你，但是我一直死乞白赖不屈不挠，将啊q精神发挥到了极致，每天问好的信息，和晚饭……”

齐亦推开了一扇琴行的门，进去之后有些后悔，因为里面太安静。他正准备退出来，看见柜台那边有两个人，背影特别像王卫然那个小鬼。

旁边是个不认识的女人，看样子挺像这小鬼的妈妈。

他没在意，直接就退了出去。

“所以你真的追到顾婷婷了？这么容易？”

杨浩吞吞嘟嘟：“差不多吧，虽然她说等上了大学再说。”

听得出来，他其实自己也挺没有安全感的。人很可悲，当自己都带着自我怀疑的时候，才是最脆弱的时候。

他也不想打击杨浩，就换了个话题：“你觉得王卫然那个小鬼可爱吗？”

“……”杨浩想了想，不知如何作答。

“怎么说呢，我觉得这个小孩很老成，就给人一中见过大世面的稳重感。”杨浩果然就被带偏了，一本正经地开始分析关于“王卫然这个小孩以及他老成的性格问题”。

-

聊了大半天，齐亦挂断了和杨浩的通话，他重新回到刚才的电影城，坐着电梯来到那个装满兔八哥的娃娃机面前。

就在这么一个打着彩灯的通道上，一个穿着浅灰外套棕色长裤的高挑男生，弯着窄腰，双腿修长。

一遍一遍，试了许多次。

旁边高高挂着会发亮的娱乐器械，在地上打出一圈圈旋转的彩色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