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且朦朦亮，公孙月儿难得的没有赖床，她起身披了件衣服就支开了窗户看着外面。

等伺候公孙月儿梳洗的人陆续进来之后，意外看见小姐起了一个大早无不心里犯嘀咕。月梳则是最后进来，她眼见着小姐没有赖床，脸上反而尽是担忧之色。“小姐昨个儿和二少爷看账本看得晚，怎么今天不多睡一会儿？”

“我睡不着……梳子，让她们先出去，我自己呆一会儿。”

“是！你们先出去，东西都放下吧！”月梳打发了下人们，再来到公孙月儿身边，发觉公孙月儿竟是双眼通红。

“小姐……你……”自己竟是多久没见小姐哭过了？那年小姐悄悄随着商队去北方，北方外族残杀汉人，慌乱中，小姐和商队走散。据后来商队的护卫们讲，看见小姐满身是血的走回来，一滴眼泪都没有……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还以为小姐是被吓傻了，失了魂……

不料回府之后小姐却抱着夫人整整哭了一天，小姐哭完之后的眼神，直到现在她也忘不掉。那是一种绝望与悲伤，那是一种不甘与恐惧……她说，她今天流尽了懦弱的眼泪，她以后不会再怕。

她说，这是一个人吃人的社会，人的性命尚且不如猪狗……

她说，她踩着人的尸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她的命是被好多人护在身下的，她说她要让所有人，天下人，不管是汉人还是外族人以后活得像人……

小姐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甚至自己还稍长小姐几岁，但当时也不过只是13岁，看着一个不过10岁的女孩子，说要改变天下，她当时真的是被小姐的一番话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一瞬间觉得小姐好像不一样了，但是是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她却说不出来。

后来，小姐接管了半壁家业，不仅将家业经营的越来越兴旺，还总是救济贫苦，成为了整个晋国人人称颂的奇女子！她觉得小姐像神，没什么事情是小姐处理不了的，小姐也不再哭过。

可是今天……

公孙月儿站在窗前似乎钻进了死胡同，越想越心烦气躁，“更衣，换一身男装，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小……”月梳尚且没反应过来，不过她毕竟也是随公孙月儿一起长大的。看着小姐的模样，知道就算问也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索性就由着小姐自己去处理。

公孙月儿一路上都没什么心思，直接由下人拉着马车一路横冲直撞的到了药铺门外。公孙月儿风风火火的进了药铺，甚至都没理会从一边过来问候的掌柜。

欧老爷子实在是被公孙月儿进门的阵势惊了一惊，“怎么了，是公孙家被人点了是怎么着？你不上赶着去救火，跑来我这个糟老头子这里干什么？”

公孙月儿没有和欧老爷子打趣的意思，直接开门见山，“欧爷爷，月儿不明白，什么是权？为何月儿的命运要掌握在别人手中？古往今来，就算君王无道，也还是有人舍命追随，这又是何道理？就因为他们出生高贵么？但是人生而平等不是么？欧爷爷在宫中做过太医，月儿此来就是想问一问欧爷爷，那些所谓的贵人们就当真和我们不一样么？让天下人效命、追随的理由是什么？月儿只知道，要想让别人追随自己，就得真心相交，予以好处。月儿对天下人也是如此，为什么事到如今，月儿却如此身不由己？”

欧老爷子被公孙月儿一连串问题问的脑袋发懵，再看一眼公孙月儿的神色，欧老爷子暗道不对。他闭上眼思度了一会，缓缓说道，“东汉·许慎《说文》中说，黄花木同本义 权，黄华木也。从木，雚声。《汉书·律历志》中说，权者，铢两斤钧石也。”

“欧爷爷知道，月儿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佛教常说，种如是因，收如是果。这世间的一切皆是因果循环，皇上生来就是皇族，你生来就是商贾，尽是因果。天下人天下事，究其根本都离不开一个人字。古时人为不被野兽所食，三五成群，久而成国。天下之主，贤能任之，若当真矢德暴虐，百姓自会揭竿而起，再选贤明任之。这已是定律，更何况，蛇无头不行，若无决断之人，天下亦是纷乱。你不平皇上生于皇族，可皇族又当如何，先皇不是被下臣逼死的么……而新皇是因为喜欢你才立你为后的？你不愿意，人家还不见得愿意呢……”

欧老爷子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精了，一下子就将公孙月儿心中的困惑消去大半。公孙月儿毕竟心中郁结，听欧老爷子说完，也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

“嗨，我说你这丫头，枉我平日里觉得你还算伶俐，怎么竟是这么不开窍？你无非就是觉得自己无力违抗皇命，极为不甘心罢了。但，新皇何尝不是处处受制于人？外有强敌环伺，内有下臣作乱，连着两年的大荒之年，还不得不娶商贾之女为妻……”

“欧爷爷，前几条也就罢了，的确是有理，可这最后一条却是武断的很。”

“若是其他女子倒也无妨，可偏偏碰上你……《女诫》中的卑弱、夫妇、敬顺、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共7篇，你读过哪一篇？就算是读过，三从四德可学会了？老头子我还真是替那小皇帝难过啊……”

“哼……”

“去哪儿？不再坐坐了？”

“不了，月儿今天平白无故浪费了这么些功夫心疼的很呢，经爷爷提醒月儿倒是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做。嘻嘻，鬼医之名果然名不虚传，那些易容丹不是一般的合用啊……”

听公孙月儿说起易容丹，欧老爷子的背脊愣是冒出一身冷汗来。那玩意也叫易容丹？毁容丹还差不多吧！想起上次崔覃吃了一颗之后的变化，欧老爷子简直好几天因为阴影都不敢再看崔覃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