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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襄英雄传》第一回:九里寻仙上峨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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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蜀奇宗,九州扬名,峨眉蜀道千山路,清寒悬浮逸云端。

金顶群英,浩气清卓,仙姿飘袂江湖远,怀弄金丹妩众生。

蜀地潮湿而多雨,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已是深秋时节,川蜀之地来往于“九里镇”的客商也大多准备着运完最后几批货,便散了兄弟桩子向家去。

“九里镇”是位于峨眉山东南部的一个小镇,乃是直登峨眉盘山路南的必经之地,川蜀之地人大多说西南官话,音色柔软沉微。

茶楼旁的这个老道人满口的北方话,声音不算洪亮但沉着浑厚,问道,“敢问店家,这里是峨眉九里镇否?”

那店小二是土生土长的蜀人,长这么大从来没走出蜀地半步,眼见这老道长身材高大而微微发福,须发全白却眼眉矍铄,再加上一口北方话,便料到这老道长是打北边儿远道而来,当下扯了肩上搭着的抹布,笑道,“似撒,道长粢饭环似豁嚓。”(川话:是的,道长是吃饭还是喝茶先?)

那老道已是数十载未入川蜀,这熟悉的口音入耳,竟是微微一怔,数十年前那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良久不语。

那店小二人生的瘦小,但头脑却精明得紧,来来往往舞刀弄枪的江湖人他自是招呼了不少,个个都不是好惹的,前些日子“蜀中派”的公子大爷们就在此处与“九毒门”大动干戈,打的是天昏地暗,闹的四周鸡犬不宁,虽说最后赔了不少银子,这店小二却连连喊苦,重开门面,重置物具,各街坊邻居赔不是,搞得他腰酸背痛,加上川蜀多阴天,忙活了几天算是落下病根儿了。

来往上峨眉的江湖武林人士络绎不绝,都不好招待,他见这老道长良久不语,以为是说当地土话怠慢了道爷,忙想解释,却见那老道长温言笑道:“我听得懂,倍感亲切。”那老道长随即低头道:“小北殷,咱们这就进去吧,。”

店小二见这老道士一身清白道袍,微尘不染,上纹【瑞云呈龙】,宽大的袖袍下探出一张小男童的脸膛,那男童似是生着重病,脸色清白,眼窝深陷,弱不经风的样子。

小男童被老道长放在长椅上,四周空气潮冷,入口若冰浆,大声的咳了几声,老道长满脸关切的抚着男童胸口顺气,店小二眼见眼前纯阳赤色一闪,以为自己眼花,却见那一道极快的赤色内劲直入男童胸口,点化阴绵,使其脸色红润了不少。

那店小二心中窃语道:“好深的内劲,这牛鼻子老儿不是好惹的主儿。”

老道长满脸忧思,心道:“这孩子身中‘九襄真气’雄浑无匹,老道究极一生所创内功竟只能暂缓其蔓延扩张,不知道这孩子还能扛多久。”

那老道虽是这么想,但脸上和颜悦色,极是慈祥,问候道:“小北殷好些了吗?再过些时日上了峨眉金顶,便有‘六冥师太’为你亲诊疗伤,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男童疲惫的眨起眼来,微声道:“沈爷爷,我好累,只想再睡些时辰。”老道长笑道:“还睡啊,小家伙你睡了一路了。”说着温声将他拉入怀中,置于膝上摇晃着哄睡。

这才得见那店小二一直在旁静候,温声歉笑道:“劳烦店家备些馒头和茶水,咱们还要赶路。”

那小二将备好的干粮拿给老道,伸手接了碎银子,忽的被老道士扣住手腕。却说这道人虽是须发全白,年事高些,但却一派道骨仙风,精神矍铄,轻轻一搭手虽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但那小二的右腕竟如被钢筋夹住一般,动弹不得。

老道士温声搭了搭他的手腕,笑道:“多谢店家,天气湿冷,多多防寒。”

那店家这才将手抽了回来,眼见那老道长抱着男童绝尘逸去,掂了掂手中碎银子,突然从右臂中涌入一股极为炽烈的阳流,赤光闪现,涌入他隐隐作痛的右肩之处,顿时全身冒汗,一阵燥热。

店小二惊觉身上几处极为阴湿酸痛之处全然被阳流贯通,扭扭肩膀只觉得一阵泰然,再无痛楚,惊呼道:“多谢老神仙!”

抬头看去,那老道长已是抱着孩子不知所踪,更是叹为观止,方才那老道长还在眼前,身子轻轻飘飘几个转折竟全然从眼前消失,莫非今日真是见了道仙不成?

峨眉东南山路上车马川流,但全然都是下山之人,却见一道长影飘忽而过,不惊扰一人,不留一丝痕迹,从人群中飘忽而过,正是方才善心为店小二疗伤的那道长,他怀中男童依旧昏睡不醒,他便独自一人奋然向上,步法缩地成寸,转眼间不到半个时辰,竟然已经行至半山腰处。

那男童醒来,气丝微弱,嘴唇干裂的想喝些水,老道长便微微止步,爷孙俩窝在半山腰石崖下饮水果腹。

川蜀极少降雪,植被繁茂,山路上郁郁葱葱,寒气成露,凝在枝头,湿冷之气令人难以抵挡,山路清冷,又无贩卖衣装行头的地方,老道士微微运功,散出真气,将爷孙俩潮湿的衣着烘干。

他抬头看向四周,心中一片怅然,心道:“老道活了八十岁了,想想当年上峨眉拜师学艺,竟是在六十年前。”

他抬头看看这躲风避雨的山崖,竟与那年与那人相遇之地,相似至极。

咫尺的天南地北,霎那间月缺花飞,万般思绪都化作一声轻轻幽叹,其中的往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到一阵,道旁忽然冲进些身着猩红袈裟的和尚,安静少言,手中转着鎏金佛珠,念念有词,边走边祈祷。各个身着异装,身形如盘龙虎踞,体貌异于川人。川蜀深秋湿冷阴寒,寒气钻骨,那几名僧侣却衣着单薄,半肩坦露,一身横炼的炽热真气在冷空里蒸蒸冒气,难免不令人瞩目。

这四个番僧各个肤色发黑,鹰钩拱鼻,眉骨高出常人一截,而身形威猛如金刚,手持金铜转轮,拖地而行,发出哧哧的响声,口念梵语藏音,低沉鼻哼,。这四人煞气极重,毫无出家人应有的守弱与和气。

那为首的络腮胡子微微侧目,见一老一小二人崖下饮水,先是一惊,随即用梵语对其他三人道:“波野智,你怎么探的路,方才不是还说这山路之上没有旁人途径了。”

旁边走出一个体貌消瘦,手持鎏金朴刀的年轻僧人,也是梵语答道:“这里已入夜色,方才山路之上鲜少有人,这老道士方才不在这里,想必是从后面赶上来的。”

其他三人皆是一惊,以他四人修为之深厚,怎会对途经之人毫无察觉。只道要么是这波野智探路有误,忽视这爷孙二人藏于石崖之下,要么是这老道士修为绝顶,行若无人,已入化境。

四人微声细语,微不可闻,一边看着老道士对他四人视若无睹,只顾着照顾那瘦弱男童。四人乃是从吐蕃而来,对中土人事人情知之甚少,不由得提起戒心。

其中那身材矮小的僧人低头闷声道:“咱们此番上山,是万万不得为中土其他门派所知,不然届时峨眉山汇聚众多武林人士,咱们万难全身而退。”那僧人虽是低矮身材,相貌丑陋,但声音却极为隐忍阴郁,其他三人似是对他言听计从,连那为首的络腮胡子和尚也点点头。

络腮胡子僧人金轮一转,点头示意,四人坐在石崖另一侧,拿出烤制的爆油羚羊肉和酒囊装着的藏酒饮食,一阵肉香酒香袭来,那男童微微吞了吞口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四僧嚼食,手中的酥软干粮是再也吃不下了。

老道长看这些番僧不忌荤腥,倒是不禁微微侧目,眼见那四僧端坐四方,十指合拢,口出梵语颂念,显然是一派【藏传佛教密宗】的作风,心中微微不快。

那老道长心道:“国之将倾,其政也乱,朝堂之上新君更迭,忙着勾心斗角,宦海夺权,却让这‘吐蕃国'从中渔利,日侵国土,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水深火热,何处是个头啊。”

四个番僧口念完毕,悄悄瞄了一眼那老道,遂以梵语交流,旁人根本不清楚他们在谈论些什么。随后便继续嚼食谈笑,声如洪钟,袈裟浸酒,好不快哉。

老道长见男童眼巴巴看着,微笑道:“怎的想吃肉了?”

那男童虽是极为饥渴,但见四人乃是吐蕃番人,身披猩红袈裟,心底一阵厌恶,定定的摇头道:“不饿,不渴!”

老道长微微点头道:“小家伙有骨气,咱不图番人酒肉。”

说罢老道士将孩子抱在怀里,收起干粮竹筒便飘然离去。

那低矮僧人看向一边,幽幽道:“这老头子不对劲,他气息流动与常人完全不同,想必是内家好手。此次行动隐秘,峨眉金顶近在眼前,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先别放他走!”

那老道长刚走出一步,忽觉得面前阴风一闪,寒冽刺骨,却见鼻前金光一闪,竟是一把虎虎生风的大金轮掷来,拦住了去路!爷孙俩微微一颤,腾腾腾向后退了一步。这出手番僧下手狠辣,爷孙俩方才多走半步,便被那鎏金大轮割掉了脑袋,一命呜呼。

那鎏金大转轮如有灵性一般,回到那僧人手中,那三个僧人轰然起身,三人成三角状,将老道长爷孙两人围的水泄不通,那为首的络腮胡子僧人端坐石上,继续大口嚼食,头也不抬的朗笑道:“中土的道士朋友,山路阴冷潮湿,来吃些酒肉暖暖身子吧!”

老道长正色朗笑道:“不必了不必了,山色将晚,倦鸟知返,老道还要赶在天黑前上山去,好意心领。”

说着老道长白须一甩,对着方才掷金光轮刃的僧人一笑,道:“膂力有余,灵活不足,尚需修行。”

那僧人面色微微一动,不知这老道长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一语便道破他一手“金轮绞杀功”的命门所在。前些日子这四位番僧途经昆仑神山,曾与当地【昆仑凌飞派】门人酣战日长,虽是最终惨胜,但这转轮僧人只倍感腕力越刚猛,反伤其身,他修轮术多年,历经十余载这才悟出这套功法不足所在。而这道士方才不过匆匆一瞥,便能一语道破玄机,令他不由得心神为之一颤。

那络腮和尚见老道长岿然不动,继续拨弄着手里的羊腿,边嚼边道:“中土的朋友何必拒人于千里,咱们一同赶路上山,便是缘分,我好意相邀,为何一再相拒。怎的中土人都如此心口不一,明明怀里的小娃娃已经饿得脸色苍白,还要犟着不肯走来。”

老道长微微一笑,道:“中土自有中土礼数在,数千年主客之道源远流长,诸位仅在中土盘桓寥寥几日,怎能匆匆下此结论。老道这便去了,诸位盛情心领。”

却见老道长身后飞出一道猩红身影,手提鎏金佛陀杖,用并不纯熟的汉语厉声喝道:“牛鼻子老道——给脸不要!”

那猩红身影从爷孙头顶飞过,牢牢拦住上山去路,其他两人站位随之而变,爷孙两人向前一步,便又不得不停步。

老道长定睛一看,眼前拦住去路的竟是一个女番僧,只是她头顶头发剃的光亮,肤色一片黑红,眉梢倒立,全然毫无女子柔美之态,耳带银饰,鼻扣铁环,显得极为凶煞。

却说那四番僧均是内功极为深厚之人,身影微微一动便使得四周草木皆惊,乱鸟横飞,老道长望天暮霭沉沉,四周一片肃杀。

老道士一脸苦笑,摆手道:“不知老道何处得罪诸位,拦住我去路。”

那番僧佛母邪笑一声,道:“你这老道士一身修为不俗,却一路收敛尾随。中土秋末入冬,你此时上山,是为何事啊。”

老道士笑道:“我这小徒孙,受到了极重的内伤,在下不才,无计可施,这才想上峨眉求峨眉掌教相助。”

四个番僧对视一眼,手中的兵刃却是越攥越紧,谁知这老道说的是真是假,若是中土其他脉门得悉内情,上山通报,难保坏了大事。

却说这四大番僧乃是吐蕃武僧中佼佼之人,乃是奉了吐蕃国师之命远上峨眉。吐蕃趁中土朝政更替,根基不稳,举兵入侵汉境,已囊括藏区大部分城池,然而云贵川三地易守难攻,又有峨眉一系镇守川中,令吐蕃大军“如鲠在喉”,这才想方设法笼络。然而怀柔之策遭峨眉断然拒绝,吐蕃国师一怒之下选调多名吐蕃知名高手,潜入川地,伺机强压。

一路上四人见川蜀境内不少地区,尚有藏传佛教信徒,于是不曾换装而行,但沿路上受到不少云、贵、川蜀江湖人士阻拦,几番大战,不由得提高警惕。前些日子四人于昆仑北境与“昆仑凌飞派”大打出手,本是能轻易取胜,谁知酣战日长,中土门派人士却越积越多,四人虽是惨胜,也险些命丧黄泉。这才知晓原是当日驻店时,一名通晓梵语的酒家伙计偷听四人计划,连夜星火送信于其他昆仑各派,才令四人首尾难顾,功败垂成。

这吐蕃国师见四人出师不利,严词警告,其眼见昆仑一地已无法秘密拿下,便下令直取川蜀峨眉,成南北包围之势再图昆仑。这四僧人眼见国师动了杀心,惴惴不安,为确保万无一失,一路上极为谨慎,谨防他日之事重演。

老道长见三人岿然不动,已知四人已动贼心,今日难免要刀兵相见,又不愿上山便伤了和气,于是轻笑叹道:“若是四位执意挽留,老道只能失礼用强了。望四位心存敬畏之心,保峨眉仙境清净。”

那络腮和尚早已心存怒火,他先是觉着这老道士一路尾随犹如鬼魅,难保不安好心,再者方才言语交流,这老道全然是一副拐着弯骂人的架势,当下拍山而起,凌空而下,一招“密宗金刚掌”灌顶而下,直欲将二人拍成肉泥。老道长怀中的男童也感到一股极大地威压从天顶强压而来,令他完全透不过来气,紧张的拽了拽老道士的衣襟。

那老道长后撤一步,浑然拂袖,左手空明以游聚气,四方真气全然汇聚于一掌之上,那真气内力无色无痕,仿佛游荡在四周的水气,忽然汹涌聚集,如大海滔天,厚重如天塌之势,单掌便将那金光巨掌拍的粉碎。

老道长身后忽然烈风打作,原是方才一名隐藏在其身后的一名低矮僧人素手拈花,以内力吸起一方石粒,金光一闪豁然弹出一指,忽然动手,却见那僧人手腕柔和无比,脆骨作响,双指微弹间,那石粒竟有开山裂地之势,触之必死!那老道弯躬屈膝,脚踩“坎离”两门,身影极快,竟然如凭空消失一般闪向一边。却见那淬金石粒重重激在其身后山崖之上,爆发出一阵炸裂巨响,四周落石滚滚,烟尘抖乱,老道长定睛看去才见一个黝黑深邃,一眼看不到底的小洞竟打通山体,直插内部。

老道长心道:“吐蕃番僧心狠手辣,杀人如儿戏,贫道三言两语也无甚过错,何故招招下此狠手,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江湖豪侠,都死在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番人手中。”

老道长本是不愿多纠缠,却见这伙僧人如此狠辣,处处杀机,联想到前些日子传出的消息,云贵等地吐蕃僧兵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淫辱民女,无恶不作,使得数座城市沦为人间地狱,不由得心中生怒,心道:“既然你们这伙番人纠缠不清,那老道便好生讨教讨教。”

老道长道袍一凛,将孩子藏在身后,负手抚须,笑道:“‘拈花神指’乃是一门少林密不外传的绝技,老道十年前有幸得‘北少林’戒玄神僧展示此招,却与阁下截然不同。只是不知你们‘禅密’两宗究竟孰是孰非,谁是正宗谁是外道啊。】

方才那出手的僧人,在这三大番僧中本是显得极为瘦小的一个,貌不惊人,却是四人中内功指力最为深厚的一人,方才那一道“拈花神指”自是倾注了他八成功力,想必是一击必中,谁知道那老道竟不知是脑后长眼,还是用了什么诡异法子,侥幸躲过了一招,当下令他一阵惊愕。

又见这老道长对他们“密宗”两大绝学如数家珍,绝非泛泛之辈。这僧人本是极为阴狠隐忍之人,向来话少,却一心痴迷于武学,当下见这老道长见识渊博,谈吐间似与中土禅宗少林高僧关系匪浅,双手合十低头致敬,忍不住低声开口问道:“道长好眼力,一眼便看出小僧使得是密宗绝技。”

其他三位僧人也是心头微微一惊,不成想这一路上来闷不做声,一言不发的“旦增”居然开口说话,言语中竟如临大敌,又似有潜心讨教之意,对视一眼不再多言。

老道长双指运力,从地上吸衔一枚石子,微笑道:“少林祖庭‘戒玄神僧’与老道说过,这‘拈花指力’取自佛经中‘迦叶尊者拈花微笑’的典故,乃是一门‘取需慈悲,王道和平’的绝技,只用于点人穴位,却不伤人性命。可在阁下手中却变了味道,太过霸道狠辣。可惜可惜,看来阁下对这门武学的认识还不到位,对佛学的理解也不到火候。”

却见那老道长微笑拈花,边说边着步子,一眼都不曾瞧过四人,手中忽然青芒一闪,那石子竟已不知去向!那四僧人左顾右盼,却未见何人受伤流血,都以为这老道士只会嘴上放炮,手上没活,不以为然,对视冷笑。

可那方才拦路的僧人佛母却是冷汗直冒,全身上下僵硬的一动不动,宛如死尸一般,颤声道:“糟了!我竟被点了穴道!一下都动弹不得!”

其他三僧皆是大惊失色,一旁的波野智一连在她背脊上强灌十几道指力也是无济于事,根本冲不破穴道上封着的真气。

却听一声石子落地的声音,山路上悄然无声,一时间万籁寂静,似是时空凝结,四人相互对视惊恐万状,竟浑然不知这老道何时出手封人穴位。

却见其他三人忽然暴起,梵语说道:“这老道好生厉害,出手迅疾如雷,咱们当速战速决,否则无一人能单个对付得了!”

峨眉山路上忽然一片璀璨佛光,“鎏金大转轮”、“密宗鎏金朴刀”、“藏传割喉金丝”浑然出手,金光集聚,在残阳照耀下四海普照,竟将原本阴沉的峨眉山路照一片金芒刺目!

“金轮绞杀功,龙骧破戒刀,密宗盘丝手。这都乃是密宗佛门不外传的神技!老道今天算是开了眼界!”那老道长朗声一笑,身成虚影,向后一退,腾出不少腾挪空间。

却见那为首的络腮和尚“米拉巴日”缠丝手杀招轰然而出,金光璀璨,仿佛绞杀四域万物,最强杀招“金丝割喉手”已经几近其咽喉之处,那持丝双掌仿佛金刚般浑然有力,再近半寸便必然将其喉骨绞断!

米拉巴日一声恶笑,“道长见丑了!”

却见那络腮胡子米拉巴日脚踏虚空,双臂一合,三道缠丝猛然收紧,硬是要将那老道头颅绞下不可!那道士身子向后一倾,脚下快如疾风,腾挪一闪,险险吃了一惊,朗笑道:“厉害,厉害!老道早有心亲上西域雪山,见识见识这佛门缠丝手的绝技,今日一见当真不凡!可惜!可惜阁下这‘大金刚手’没练到家,这‘金丝割喉术’也是差了不少火候,与昔日那在中土朝廷做官的薛和尚相距甚远!”

那老道长一边言说,一边踢起一粒碎石,那碎石倾注真气疾如流星,快如闪电,以千钧之势直轰米拉巴日的面门而去,米拉巴日一击闪空,前身落下大破绽,没想到老道长竟脚踩碎石来了一记回马枪,直扑面颊,双手三道金丝浑然收紧,将那碎石绞得粉碎,谁道那碎石上倾注浑厚真力,僧人双手持丝,以硬碰硬,被庞然之力反向轰击,双掌被金丝割伤,利刃穿肉,直勒至骨,登时血流如注,皮开肉绽。

老道长刚稳住身子,感到身后一道刀气汹汹,豁然转身,一刀九丈高的璀璨刀芒劈在地上,将那石板路劈成三截,碎石漫布,刀锋所向竟将那山崖拦腰斩断,翻飞出去,四周烟尘抖乱,刀风凛凛,鸟兽惊飞,全然坏了峨眉一派安宁。

老道长叹声笑道:“好内力!好功夫!阁下不但指爪功夫一绝,内家修为也不弱于人,与我那七个徒儿倒是不相上下!只不过你没伤着老道便该住手了,毁了这山路和峨眉清净不说,右侧还落下大片空当,若是老道侥幸近身,一掌拍你右肋,你不就败下阵来了么?”

说着老道长又拿出“拈花指力”,吸起一颗小石便射了出去,赤色神石“当”的一声巨响砸在旦增浑金朴刀之上,竟以石子逼着那僧人守向右侧空当,如玩弄扯线木偶一般,那僧人虽是气极,但刀身上已然被砸出一记大洞,向外凸出。

那老道朗声笑道:“右侧凝力,欲以强压弱,却不知自己正中‘檀中命门’已经大开,我若倾注一记真气而去,你当如何?”

说着又是一记石子飞火流星,直砸其胸口檀中穴而去,那旦增闻言不得不手舞朴刀,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只得以刀刃守住檀中穴,碎石被刀刃之锋利轰然割碎,然而那吹毛断石的刀刃也那磅礴大力崩碎出一记缺口,迸裂的石屑直划破旦增手臂上两侧袈裟,细血奔涌,所幸未伤及经络根骨。

那僧人极为恼怒,万般不愿照那老道长所言挥刀,受其指点,如同奇耻大辱。可那老道长出手完全不着痕迹,快到无极,若是不按其所言,方才已全然丢了性命!那老道手中石子犹如飞刀一般,逼着他刀刃所向,自己如扯线木偶一般一丝还手之力都没有。

老道长抚须而笑,道:“孺子可教!尊师真是福气,坐下有你这等可造之材,也是为人师之幸。列为年纪不大,便身怀绝艺,老道却是想与尊师见上一见,看看何等人物能调教出这般厉害的弟子。可惜你们番人向来不喜与咱们汉人和平共处,只兴刀兵,所到之处生灵涂炭,也让老道匿了这份交友之心。”

忽的只见老道长额定黑云压下,只见那一坨悬挂十二把淬金短刀的“鎏金大轮刃”锯顶而来,利刃划空在山路上猎猎作响,那老道却依旧一派以静制动的模样,悠悠然从【离门】出,【乾门】入,以退为进,绕开那一轮煞气横生的浑金大转轮,来如流水去如风。

也并非这四个番人学艺不精,然是这老道长修为精深无比,“金轮绞杀功,龙骧破戒刀,密宗盘丝手”无一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绝命杀招,每每将取其性命之时,劲力都入泥牛入海,迟缓起来,差了半寸。这老道长目光如炬,匆匆一眼便看出各类功法命门所在,看着是这四人以多欺少,实则这老道长早已胸有成竹。

原来这波野智眼见旦增被老道士三番捉弄,远丢飞轮相助,这飞轮虽是范围极远,刚猛异常,但若是被人闪开了去,便全然留下破绽,那老道士躲过金轮,顺着金轮飞出方向顺势一掌,将那金轮拍的四散乱飞,没了方向,卡在山岩之中动弹不得。

中土有使轮刃者凤毛麟角,【昆仑冯虚宫】的【太始真人】倒是曾以【日月双轮】纵横江湖,难逢敌手,只是这轮刃在昆仑掌门手中如何其凌厉,【参两仪之变幻,化四相之无形】,不知比这僧人高出几个境界。

老道长一掌拍飞轮刃,已是使那僧人慌了心神,只见那老道长脚踩神风,身化赤光,如利剑般一往无前,双指成指剑状直刺那人胸腹而来。波野智眼见失去转轮,身无长物,忙骤起爪功迎敌,只见璀璨金光一闪,一只利爪已经从右肋斜挥而起,爪风凌厉狠毒之至,不慎划破山石,将硬生生将那山石刺出两枚指洞,青烟直冒。

禅密两宗武学各有千秋,那老道长见这波野智存有后手,不敢怠慢,身子之侧,眼前两道龙爪手已是擦着身子狠狠划过,融刚带狠,锐利非凡,大有劈金断石之勇,那波野智年纪虽轻,但勤学苦练,外功强硬,内功深厚,远超当世同龄之士。

老道长一边躲避这两招【长龙扼喉手】,一边闪向一边,心道:“这小僧年轻气盛,出手凌厉,想必也是勤学多年,他日必是大材。藏南之地高寒苦楚,喇嘛们青灯苦佛,后辈之士却个个勤学苦练,吃苦耐劳,谆谆求武之心令老道好生羡慕。反观我中土武学日益衰微,各门各派的子弟皆是作威作福,浑然不知外人已是觊觎已久,虎视眈眈。而我龙门一系,青黄不接,自‘七星’之后第三代竟再无一人可堪大任,唯有我那‘同光’孙儿天资尚佳。”

正微微分神之际,乃见那方才双手被金丝绞错的恶僧米拉巴日又提着金丝,金光耀日,从左侧袭来;那被老道长一番“指教”的旦增持着残破鎏金朴刀从右肋砍来;头顶黑云压下,波野智将那金轮从山崖中拎出,横劈而来。

那老道长本欲就此离去,谁知那三番僧竟越战越猛,登时卷土重来,誓不罢休,战意盎然令人可敬可佩。他压马横身,双手左推右抱,内劲浑圆一体,双手凭虚,臂如神笔,苍劲有力的勾画出一记【成】字,当真是剑指苍然,力透纸背,六画之内似含无穷无尽的真意,左手写下一撇已将那金丝一掌卸劲,右手一捺双指竟如铁钳一般衔住金刀;再见那长袖一挥,内劲如日月照山河一般奔流不息,使那僧人哑然失色,金轮脱手,老道将那金轮牢牢捻在左手之上,却见他【成】字大成,周身爆发出一阵浑厚如江洪般汹涌的真气,青光大作间将那三僧打飞出近十丈远。

他身后护着的正是那身受内伤,面如纸色的小男童,眼见方才一字写的俊逸非凡,酣畅淋漓,出手如苍峦盘踞,收势如流风回雪,成字势未写尽却令人心神震颤。众人眼前如盘蛇狡黠如虎踞雄浑,似山河奔流,绵长不息,又如流星闪电,仿佛包罗万象,尽在其中,已然收势却见虚影漫天,令人深深沉醉其中,无以自拔。

那男童自是看的神驰目眩,心中本就对沈爷爷崇信有加,见他以百年之身以一敌四,庸然自得,抚须屹立如山松生峭壁,出手昂然有序如捻棋御子,心崇之至,心中暗自将那一套【成】字诀打了一套,牢牢记下,只觉得窥得天机一般暗暗自喜,大饱眼福。

老道长将三只凶刃捻在右手,高举参天,左手负背,长笑两声,雍雍道:“四位年壮气盛,资质尚佳,老道心生敬佩,若是有名师指点,不出十年诸位必成江湖顶尖之才。可是诸位之师貌似只善武道:耽误了内在修行,所谓‘兵者不祥之器也,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故有道者不处’,诸位醉心器物修炼,执着于杀人之术,白白埋没了青春年华,不能向真武大道迈进,实在令人可惜。”

只见他右手猛地运功,赤光如炬,三只兵器在他肉掌中竟被一击而散,碎成几截!却见那四僧登时面如土色,半步也迈不出去,乃知今日踢了铁板,算是在绝顶高人面前班门弄斧,形如小丑。才知那老道长乃是当世中原武学拔尖之人,一直有意避让,若要取他四人性命,缺如探囊取物一般。

老道长把孩子从后腰长袍上卸下,抱在怀里,面容可亲,笑吟吟的冲着四人道:“诸位在中土切勿作恶,不然即便老道是出家之人,也必诸之。老道十年不开杀戒,但专杀为非作歹的‘番子’!四位请便,老道告辞。”

四人闻言冷汗直冒,却心知这老道明白事理,尚未知其四人在中土造杀孽,便放他四人一条生路。四下对视,却见那老道不知何时已经飘然远去,直登青云,半点痕迹都曾留下。

那老道走前踢出一记石子,砸在那被点穴道的女僧肩部,那女僧僵直站立半天动弹不得,早已是小腿抽筋,虚弱无比,直接瘫软在地,嘴唇发青。#####注:来如流水去如风,取自波斯诗人 莪默伽亚谟 的《鲁拜集》,郭沫若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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