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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者与机甲师》第3章 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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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罗殿上,元符哀霜的御神者雨默见着面前的两人,缓缓立起身来,移步于伊睨的面前,却也没有言语。

“你果真入过我梦中?”伊睨好奇地问。

雨默微微点头。

“那你也入过他的梦中?”伊睨问。

雨默既无言语,也未点头。

“可你派遣修真者去接他,却没有派修真者来接我。”伊睨迫不及待地问,“你究竟是要把元符哀霜授引于他,还是我?”

雨默默然一丝几乎无疑察觉的浅笑,微闭双目,伸出右手,拇指捻于中指,以说法印示于伊睨面前。渐渐的,她那臂间水化的披帛隐约现出密集的符文。披帛亦是渐渐化作一条游龙,徐徐没入雨默的体内。

须臾之间,那游龙又含着一道幽蓝的符文从她的眉心徐徐而出,沿着右臂一直缠绕着游向指尖。

伊睨于这一幕并不陌生,赶紧地伸出右手来。

雨默睁开双目,见她如此,却微微一摇头。

伊睨心领神会,于此之前,她亦是如此授引的元符火神,那时她便是以右手接引。于是领会的伸出左手去。

雨默将食指微触她的指尖,只一瞬,那似水的游龙便含着元符哀霜于伊睨的指尖倏然没入她的体内。

伊睨忽觉一股寒意的侵入,只是却不似她以为的煎熬。此刻,元符哀霜与元符火神均已在她体内由她供养,却是丝毫未如她此前担心的相克,倒像是于她的体内各居一隅,相安无事。

她迫不及待的将左手竖起二指,于指间化出一道水符,不免一阵欣喜若狂,于是又将右手竖起二指,欲要化出一道火符。却叫雨默探出一手将她那手轻轻压下。

伊睨于是会意的一个眼神,同时收了左手指间的水符。

“从来就没有御神者能够同时供养两道元符。如果是两道元符彼此相生倒也好想,可相克……”一旁的烬楠将话说到此,便故意没有说下去,转而向伊睨说了一句,“看来你果真不简单。”

伊睨侧过身来,傲慢的一声细哼,“还用你说。”

雨默听了,虽不言语,却向烬楠默默以双手示以降魔印,眼神亦不似先前那般温柔,眉心更是微微蹙起。

烬楠见着她那神色,又见着她所示降魔印,不禁眉心一紧,生出一丝敌意。

雨默见了,又莞尔一笑,微微一摇头,只是须臾间,那张脸上又是方才的神色。

烬楠只觉一阵莫名。

雨默于是探出手来,将指尖触向他的心口,只是还未触及,她便蓦地一阵虚弱,将那手收了回去,转身移步。

待雨默回到座上盘膝坐定,她身旁的白衣少女这才站出身来,说道:“修真者危在旦夕,羽士城亦是朝不保夕。修真者所以沦落至此,只因机甲师的王罹锘得获了创世者摩迦沉睡的躯体,从他的躯体获取了强大的元力。如今,羽士城必然是要沦陷,唯一可拯救修真者的,便是你。”她言语间看着烬楠,

“为什么会是他?”伊睨不解的问。

白衣少女没有回答,只说道:“你们各有天命。要想最终战胜罹锘的机械帝国,除非唤醒创世者摩迦。”

“这怎么可能?钢塔城可是在源墟荒原最深处的王城。”伊睨说着望了身旁的烬楠一眼。

此刻的烬楠依旧思忖着方才雨默的用意,他觉着她并非敌意,毕竟此前他梦里所见的正是雨默。只是她方才异常的举动究竟有何用意,他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白衣少女又说道:“唤醒创世者摩迦并非易事,更非一朝一夕之事。”她这言语间,目光始终望着烬楠。

伊睨寻着她那目光望了烬楠一眼,想起此前应对英招时的一幕,不禁于他的身世生出种种猜测。

烬楠却又变得一副吊儿郎当,语气轻佻地笑着说道:“我是无所谓,去哪里都一样。”

正说着,雨默蓦然似要开口,只是她方才开口,却又是一阵虚弱,双目亦渐渐合上,须臾间,她那身体便化作一团雾气冉冉升起,一袭青纱缓缓垂落。

“她怎么了?”伊睨不禁惊问。

“御神者大限已至。”白衣少女说道,“往后,修真者的命运就托付于你们了。”

“是托付于我吧。”伊睨虽是这般说着,面上却不见往时的自信,只默默地望着身旁的烬楠。

烬楠此刻却无心顾及伊睨言语,只是望着始终静若止水的白衣少女,问道:“那你呢?”

“我会与你们同行。”白衣少女答道。

烬楠于是又语气轻佻的问了一句:“不知芳名?”

白衣少女又细声答道:“月影。”

“想来你能站在这里,应是追随御神者雨默已有多年。”烬楠满腹狐疑的猜测着说,“可如今雨默已殁,你似乎不觉一丝哀伤。”

月影于此简单一句,“各有命数。”

“到底果真如此,还是另有玄机?”烬楠始终猜测着方才雨默反常的举动。

“你这人究竟怎么回事?”一旁的伊睨插话道,“事事都要猜疑。”

“不是我想猜,”烬楠一反常态的严肃,俨然是嚼着字一般说道,“而是我不得不猜。”

月影于他这话也不在意,只淡然一句,“总之,拯救修真者,还天下以安宁,使命必达。”

烬楠见着她言语间眼神如水的清澈,又不免心想,许是自己的多疑,但那种种疑虑却又叫他纠结得难以放下。

伊睨见了,于是又插了一句,对月影说:“想来你是知道接下来我们该往何处去。”

月影一句,“命运自有指引。”

“那好。”伊睨问,“我们何时出发?”

“今夜。”月影说。

“今夜?”烬楠回头望了一眼殿外的天色。

“沙伽罗的两个军团已在城外不远集结,羽士城不久便会沦陷。”月影说,“我们必须趁早离开,一旦机甲师围城,纵然有羽士城的修真者掩护也难以突围。”

伊睨听了,问道:“听你这话,像是离开的只有我们三个,那其他修真者呢?”

月影淡然一句,“各司其职,各有使命。”

伊睨不以为然的反驳道:“如果机甲师都死光了,那就算唤醒创世者摩迦又有什么用?”

“修真者不会因这羽士城的沦陷而灭绝。”月影依旧是静如止水一般。

伊睨依旧逼问:“怎么不可能?”

烬楠接过话来说道:“就像地上一窝蚂蚁,一脚踩下去,顶多也就死个四、五成。就算多踩上几脚,至少也会有一两成幸免。”烬楠说着,已然反身自顾自的朝着殿外走去。

月影也随之跟了出去。出了殿外,她便招来她的坐骑九尾银狐,这银狐虽似狐,却体壮如狮,周身雪白,虽生九尾,平时却不展开,并作一条长尾。

此时的殿内只剩了伊睨一个人,为这冷遇不免悻悻地一句“岂有此理”,临出殿门,她又不免停下脚步,回首望了一眼雨默坐化之地的那一片青纱,回想方才雨默的音容笑貌,不禁于心中生出许多疑虑,却也终是无解。于是一甩颈间的长巾,脚下紧着步子离了迦罗殿。

夜色渐已深沉,羽士城中灯火通明,却非繁华街景,大街小巷里往来的修真者各有忙碌,随时准备着应对可能来袭的机甲师。

就在他们三人一行往羽士城北面侧门而去时,恰逢邬炎正带着一小队修真者从北门来,邬炎见了,立时一拉缰绳,朝着月影行了一个礼,却也没有跃下麒云兽,只一声,“月影大人。”

月影四下望了一眼,问道:“难道是机甲师要进攻了?”

邬炎答道:“我们侦察到,机甲师的两个军团已然于十里外集结,想来或今夜、或明日便要进攻羽士城。”说着又抬起头来向月影问道:“不知御神者有何应对之策?”

伊睨听了,插话道:“她已经……”

她这话方才出口,月影便将她打断,接过话来说道:“严防死守。”

伊睨这时又要说话。

然而邬炎却已猜出几分端倪,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一队修真者,又向伊睨小声问道:“你已授引元符?”

伊睨也不说话,只抬起左手,于指间化出一道水符叫他看见。

邬炎见了,立时行礼道了一声,“那从今起您就是元符哀霜的御神者了。”

伊睨听了,禁不住的掩面一笑,几乎笑出声来。

烬楠见了,故作失望的一叹,奚落道,“空有了御神者的元符,却没个御神者的神貌。”

“你……”伊睨朝他一瞪,只是转而又故作满不在乎的嘲笑道,“不够资质授引元符,嫉妒人家也是难免的,我不会和你计较。”

两人这般一来一去的斗嘴,月影却是始终面无神色,冷静的朝着邬炎一句,“如果此刻离开羽士城,又要避免遭遇机甲师,看来是只有往东面走了。”

邬炎颌首道:“是的。”只是片刻又不解地向月影猜测着追问道,“难道羽士城不守了?”

月影微微一摇头,“就由你带着这一队修真者为我们引路吧。”

“可是……”邬炎身后的修真者听了,有人不禁问道,“如果御神者都弃城而去,那其他修真者再死守于此,岂不是形同坐以待毙?”

月影淡然一句,“各有命数。”

伊睨听了,在月影身后朝她斜了一眼,“又是这句。”

“可……”另一个修真者接过话来方才开口,邬炎便及时将他那话打断,“御神者自有圣明之见。此事不必再多说。”说着又反过身去,压低了声音向身后的修真者说道,“事到如今,羽士城纵然固守也是守不了多少时日。如此安排,想来自有我等无以洞察之玄机。只管听命行事,不许再于此多言。”

伊睨听着他这话,不满的接过话来说道:“你等等,我可没有这打算,这可不是我的意思。”

“人家说的是御神者又不是你,真以为授引了元符哀霜就是这羽士城的御神者了?”烬楠侧目瞥着伊睨,嘲笑的一句,“真是自作多情。”

“你……”伊睨狠狠的朝他瞪了一眼,却也是哑口无言。

月影这时又打断了两人的斗嘴,朝着邬炎一句,“事不宜迟,这就出发。”

邬炎微微颌首,传下令去,将十余个修真者分成两队,一头一尾,随后一策缰绳骑着麒云兽走去队首,朝着羽士城的东门而去。

风渐渐的起了,从海上而来,带着充沛的水汽,遭遇沙漠里夜晚的深寒,于天空翻滚着叠起层层的乌云。

没有月光的夜色里一片混沌的黑暗,唯有迎面的风指引着方向。

伊睨听着那些细密的沙粒被风吹着冲击在铠甲上的声响,盘起颈间的长巾将脸遮住,眯着一双眼睛看着全然看不清的前路。

忽然,身后羽士城的上方出现一道道密集的闪电,那些闪电劈在羽士城上空的结界,一道道的电光在结界上层层的蔓开,将羽士城的上空映得一片通亮。随之而来的,是城墙接连被撞击的巨响,即便是逆风的方向也能远远的依稀听见。

“机甲师攻城了?”行在队前的一个修真者不禁拉住缰绳,骑着麒云兽立在原地,回首望着远处天空的电光,那些密集的电光在修真者于空中筑起的结界上闪烁如裂痕。

邬炎回首望去,远处的电光中一处城墙的破口即便是远望也依稀可见,“是犀岬骑兵。”邬炎不无悲哀的一句,“羽士城守不住了。”

“我们必须尽快赶路。”月影骑着九尾银狐去到邬炎的面前,“那些机甲师和我们一样清楚,如今羽士城一旦沦陷,便唯有东面可从海上突围。一旦他们派出座狼骑兵追击围剿,我们就很难抽身了。”

“为什么我们不能和其他修真者一起突围。”伊睨赶上来插话道,“难道就这样看着羽士城里的机甲师自生自灭?”

“还不明白吗?”烬楠跟上来,说道,“人越多越容易被发现,就越容易遭遇机甲师的围剿。”

月影接过话来说:“他说的没错。”

“你们两个倒是不谋而合。”伊睨哼的一声,“只顾自己逃命的无胆鼠辈。”

邬炎这时朝众人大喝一声,“走。”说着,策动缰绳,凭着于这沙漠夜行的经验逆风而去。

身后的羽士城越来越远,城墙塌陷的声音,机甲师攻城的声音渐渐的隐没在风里。即便回首望去,也已是再辨不出肆虐的风沙中它的存在。

这夜的风在黎明时分渐渐的弱了,远处微明的天色中,已然可以望见海上的天际线,乌蓝的海水在彼方的朝阳即将升起之地映着余烬般的暗红。

“前面就是海了。”邬炎在临海一片稀松的树木间停下来,回头朝着跟上来的月影说道,“如果没有船,我们就只能沿着海岸走,去南方,或北方。”

月影并没有急着答他,只正对着前方朝阳于海面初露的红颜,说道:“那就造一条船,用符引。”

邬炎心领神会的招来其他修真者,各从腰间的皮袋里抽出一道符引,随着齐声一阵咒语,几人指间的符引没于地下。须臾间,一根根粗壮的青藤从地底生长而出,随着修真者意念的指引,那些青藤相互交织缠绕,渐渐形成龙骨的形状。紧接着,地下又生出细密的藤索,沿着粗藤构造的龙骨一层层的缠绕,一点点的聚成船形。

邬炎估算着眼前这船的载重,估算着人数和麒云兽说道:“至少还需一艘。”

就在修真者正要合力再造一艘船时,身后放哨的修真者忽然一声大喊,“机甲师。”

众人循声回首,朝着身后望去,只见晨光中,远处的沙漠漫天飞扬起沙尘,俨然骤起的沙暴以迅雷之速翻滚而来。

“是沙暴吗?”一个修真者问道。

“不是。”久经沙场的邬炎望着远处翻滚的沙尘,紧蹙眉心,说道,“来不及了。”

“是机甲师的犀岬骑兵。”月影说。

“没错。”邬炎望着远方。朝阳下,那些轮形的机体已然依稀可辨,在一股股间歇性喷射流的推动下疾速的滚动前行。

“以犀岬骑兵的速度,我们来不及再造一艘船。”邬炎对身旁的烬楠说,“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们。”

“为什么?”伊睨说,“我来拖住他们,你们造船。”

“我们走。”月影说。

“为什么?”伊睨再次自信地说,“又不是没遇过这些犀岬骑兵,我一个人就能对付他们,何况还有……”她这样说着侧过脸去看了一眼烬楠。

烬楠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处逼近的黄沙,一脸纠结的神色。

“既然见过,就该知道犀岬机体不同于座狼机体。”邬炎一旁说,“如果让他们追上来,稍有闪失,我们就都走不了了。”

“他说的没错。”烬楠接过他的话来,一脸凝重地说,“可是如果我们走了,仅凭你们没有一分的胜算。”

“人各有天命。”邬炎一笑,拉住麒云兽的缰绳纵身一跃骑了上去,“修真者的命运就靠你们了。”

“等等。”伊睨话说着也骑上麒云兽,固执地说,“我和你们去,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邬炎严厉的一句。

伊睨任性地说:“我既然授引了元符哀霜,现在就是羽士城的哀霜御神者,你们都得听我的。”

“既然授引了元符哀霜,就该珍惜。”邬炎侧身在她那肩上轻轻一拍,“你不再是孩子了,御神者应有御神者的决断。”他这话音刚落,便集结起修真者列出阵型,随之朝着远方一声怒吼,策动缰绳,带领十余个修真者迎着袭来的机甲师飞奔而去。

伊睨高举起拉住缰绳的一双手,却见手中的缰绳被一旁的烬楠紧紧抓住,一脸严肃的朝她说道:“别让他们白死。”

伊睨虽是一脸怒气地望着他,却也心知,邬炎方才所说并非没有道理。毕竟她也曾在火印城遭遇过犀岬骑兵,也许此刻拼死一搏并非没有胜算,可如果机甲师后续增援,以他们身后这条船若不能于海上及时行出千米,也是没有可能躲避那些机甲师的犀岬机体于岸上的远程攻击的。

月影说道:“这是唯一明智之举。何况,他们昨夜若留守羽士城也是如此的命运。”

“你……”伊睨回过头去,丝毫不掩愤怒的望了她一眼,“我讨厌你。”

月影于此却未于眉目间露丝毫在意的神情,只说道:“上船。”话说着,在那座下的九尾银狐颈上轻轻一拍,它便领会的转过身,倏然一跃上了船去。

“走吧。”烬楠望着远方,此刻邬炎已率领修真者冲入犀岬骑兵的阵中,遭遇之际,怒焰麒云兽红色的炽焰在滚滚得黄沙中忽隐忽现,无数的藤蔓与火蛇缠绕着冲天而起,又四散落下。那片漫漫的黄沙中,钢铁的重击声,藤蔓的撕裂声,烈火烧灼的炸裂声弥漫了天际。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弱,在风里一点点的消隐。

“快走。”烬楠拉着伊睨座下麒云兽的缰绳,拉着它转身朝着海岸的船奔去,临近时,用力一拍麒云兽侧背,直教它纵身一跃上了船去。

伊睨跃下麒云兽,立在船尾,竖起左手,化出一道水符,随着意念一闪,那道水符便脱离指间附于船体,须臾间,船四周的水波渐渐掀起细浪,渐渐的,那浪一阵强过一阵,推着船急速离岸而去。

伊睨始终也没再回头,她不想去看那已然可以想见的一幕,曾经的她于这般惨烈的一幕已不知见过多少。那张平日里骄傲的脸上此时只剩了无尽的沧桑,一滴滴的泪水就在那张悲伤的脸上片刻不止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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