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

入冬后第一场雪，赵皇贵妃给我下了帖子邀我去她宫里坐坐，她父亲从丹蚩给她捎了些丹蚩物件过来，她让我去挑些做纪念。

我赴约前永娘再三叮嘱我不可轻信于她，李承鄞和永娘似都不大喜欢这位赵皇贵妃。

其实跟她相处下来我感觉也无甚，就是觉得她姿态端得太高，人有点假，与她交谈实是累。

她送了我好些丹蚩小玩意，里面有一枚狼牙饰物，她特意拿出问我是否喜欢，说实话我是真的很喜欢这枚狼牙，但我只是表情淡淡的笑笑说，喜欢，每样东西都喜欢。

假脸嘛，谁都会。

就是装的有点累。

我想辞行，可她又总是有那么多我觉得无趣的话题来与我聊天。

最后还是李承鄞来把我救走的……李承鄞闯进赵皇贵妃的秀青殿，拽着我就走，说，德妃失礼了，皇贵妃身体未好全，怎能如此叨扰皇贵妃。

回到承恩殿，李承鄞便命从人把赵皇贵妃送我的东西全扔了。

我是真的很喜欢那枚狼牙，便问李承鄞是否可留下狼牙。

李承鄞眼神复杂的看了我许久……还是拒绝了，只说他会给我找一枚更好的狼牙的。

李承鄞今日有些沉默，不似往日般牙尖嘴利与我呈口舌之快，他似是心事重重，我亦不多话，只静静守在他旁，许久……他把我往他怀里一代，搂着我轻声告知我，赵皇贵妃在还是赵良娣的时候对已故太子妃做了些许恶行，他本意欲处决了她，可那时她忽然一夜之间就疯了……李承鄞还需要她父亲的兵权，便暂时放过了她。

“不论她曾是真疯或是装疯，朕现在不会再让她再对你做任何不好的事情了……”

这日，李承鄞絮絮叨叨和我说了许多关于前朝的事，这是前所未有的。

他同我讲了赵敬禹现如今如何拥兵自重，罔顾圣命；蔺相一党又是如何结党营私，把控朝政……

末了，他坚定说道，“朕放权太久，是时候收回了。”表情鸷狠狼戾。

我安静聆听着……他那个位置原来坐得如斯之累。

他提及赵敬禹，蓦然间，我忽然想起了草原想起了大漠……我脱口便问出，

“你知道赵敬禹在草原大漠上做的那些恶吗？你知道你铁骑过后那些当地族民过什么样的日子吗？你知道你背了多少罪孽吗？

冲动是魔鬼，李承鄞对我虽好，他毕竟是天子，定也是不喜人太放肆的。问完我便有些后怕，转念一想李承鄞竟从未对我生过气……

他果真无奈的笑道，“也就是你问……”

“德妃，朕是豊朝的天子……”

他第一次唤我德妃。

“可是你也不能放任赵贼在草原大漠草菅人命！”我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放过了西州，可是丹蚩呢？硕博呢？其他部族呢？李承鄞，他们的王者或许与豊朝为敌，但是百姓是无辜的……”

他从容淡定的看了我许久，才道，“你在乎吗？”

“我在乎。”

“朕知道了，朕会解决的。你放心。”

……过了许久，他才方又开口道，

“你和小枫如斯相像，你在乎的，她毕也在乎……朕会处理好边境问题的。”

元旦前夕，上京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鹅毛般的雪絮飘飘洒洒荡满天，足足下了一日才停。

泠冽的寒风并没有吹散这座皇城喜庆的氛围。宫殿，官道都挂满了大红灯笼，灯笼上顶着厚厚的积雪，点亮后暖红的烛光衬着莹白的积雪，为这座巍峨的皇城微微添了些许人气。

今夜元旦典庆，满殿妃嫔、皇室宗亲与重臣均身着盛装出席。

我端坐于食案几后，望着殿池中舞姬翩然起舞，边颇有兴致的与永宁轻声细聊……

永宁公主是我在这座宫里为数不多的执友，初见我时，她也着时吃了一惊，我不用想都知为甚。她性子活泼大方，我甚是喜欢她。

李承鄞身着玄底烫金镶边九龙袍一人威严坐在上首却目光悠悠，时不时瞟我一眼……

我偶尔挑衅的兮笑嫣然回敬他一眼，他眼目里的眸光更是悒悒不欢了……

昨夜我侍寝时，李承鄞告于我，今日宴会我坐他下侧。我觉不妥，拒了，来与永宁坐一块，便被他给“嫉恨”上了。

看着李承鄞吃瘪心情不畅，我无比的觉得浑身舒适，让他昨晚想着法折腾我。

琴曲歇，歌舞闭，舞姬轻移莲步退了去……

只见臻贵妃施施然娴静文雅、款款玉步至殿中央，微微向上首一服身，道，“臣妾携腹中麟儿共贺陛下元旦佳吉！”

“何意？贵妃？”李承鄞的语气略冷。

臻贵妃嫣然一笑，轻声慢语，“回陛下，臣妾经太医诊断，已有月余身孕。”

一语犹如一石丢入池中水，惊起层层波澜……

蔺相连忙起身，无比骄傲的领众臣向李承鄞道贺……

我愣了一下，也随众共祝之……

大殿上恭祝之声此起彼伏，也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是如何回到承恩殿的我已不记得，我觉得有点难过，我并不嫉妒臻贵妃怀孕，只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我想静一静，我一人来到承恩殿后院的小森林里，站在湖边看着湖中心被雪覆盖成白花花一片的小岛，那里曾是我最幸福的一夜……

雪后的夜晚，没有明月，没有星辰，只有灰蒙蒙，黑漆漆的天穹。

在我出神的时候，只觉身子一暖，身上多了一件襸新的雪山白狐皮毛大氅。

“这是朕送予你的元旦节礼。”

李承鄞从背后轻柔握住我已冰透的双手，抱住我。

我以为今夜他会宿在臻贵妃那里的。

“朕不知该如何同你说起……朕虽每日宿与不同妃嫔，但朕并没有再碰过她们任何一人……也就那一夜，朕莫名恍惚了，朕看到了小枫……或者，是你……”他的语气悲哀中带有些许紧张。

“你不必要和我解释，你是帝王。”我平静的打断他的话语。

“是，朕是不必，可是朕会害怕，害怕我们之间会越走越远……曾经朕就没有跟她解释……”

“我不是她，你不必觉得愧疚。”我再次打断他。“我知道我就是个傀儡，是个替身，我不会奢求太多。”

“娅娅……朕……”

这是李承鄞第一次叫我娅娅。

我回头用冰凉的唇吻上他同样没有一丝温度的唇，只一瞬便离开……

“李承鄞，我们之间就这样吧，就保持这样平衡的关系就好。我不是小枫，但我承受着享受着你对小枫的爱，我也会对你好，爱你，但也就这么多了。”

他似是有点怒了，把我强行抱回了寝殿，有点暴躁的要了我，我不挣扎，还是和往常的欢爱一样配合，渐渐的他也就平静温存下来……没有了暴躁，只有着深深的，无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情绪一遍遍占有我……

几番云雨下来，在我困倦得意识模糊的时候，似是听他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我爱你。

明明我都知道我是替身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