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长玉热情送云夕出了府外，他垂首恭敬面向等候在外的马车。

云夕望着马车，心中莫名有一种不明的情绪。

自己就在这里与她告别吧，理智如此诉说。

云夕手指微微攥紧，脸上的冰霜重了几分。

在他看到打开的车厢中空无一人之时，云夕脸上的冰霜冻结成冰。

“美人，你可要快点回来。”他的耳边还回响着舜月含笑的话语。

骗子！

云夕心中无名之火顿时燃起。下一瞬间他意识到，舜月当时并没有说要在此等自己。自作多情带来的尴尬暂时抑制了无名之火的燃烧。

云夕回头视线像冰箭一样射向耿明。耿明不解，他好奇地向车厢探头瞧了一眼，只一眼，他脸色煞白。

荒废的园林，破旧的小楼。

舜月倚在窗边远远向外望去。

她就这样任由时间流逝，直到白日西斜，余晖落在她的眼眸，将她眸中的墨色渲染出一层明亮的红晕。

京都府有良驹，可日行千里。现在他定已在千里之外。

舜月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罢了。

江湖第一美人，本只属于江湖。

舜月以为云夕已经离开京都，所以她在看到云夕脸如寒冰站在勾玉楼中时，愣了会。

夜晚，京都中男子最喜欢去的是窈窕楼，女子最喜欢去的是勾玉楼。窈窕楼和勾玉楼在一条大街之上，一街东一街西。夜晚，整条街人声鼎沸，非常热闹。

“美人，你走错门了。”舜月退后一步，仔细打量过彩灯上写的是“勾”字之后对云夕说道。

云夕周身缠绕低沉的氛围，他目光冷冷看着舜月。

舜月目光四处打量一下，发现这勾玉楼除了云夕和自己再无他人。难怪进门之时，那清倌人都不敢抬头看自己一眼。

“咳咳，”舜月尴尬地干咳两声，“美人，我们回去吧。”

云夕闻言，冷笑道：“陛下专门来此快活，怎么才进门这么快就要回去。”

如果不是耿明专门去找龙卫询问陛下平日会去的地方，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守株待兔。

云夕想到自己看见的那些眼眸含秋波的男子，想到眼前这人竟然常来这种地方，放在桌上的手颤了颤，桌子立刻四分五裂。

舜月心突然跳了一下，不自觉又后退一步。

云夕走到舜月，静静看着她，良久他从她身边掠过，出了勾玉楼。

舜月回到皇宫立刻直奔云梦阁。云梦阁却殿门紧闭，连陛下来了都无人敢前来开门。

殿门内跪倒在地的太监五体投地不敢起身。贤妃娘娘可是亲口说了，谁敢开门让陛下进入云梦阁就把谁扔到勾玉楼里。

勾玉楼是什么地方，他们自然清楚。若他们还是男儿身，去勾玉楼倒是不会介意。可他们不是全身，非全身者在勾玉楼伺候的都是什么人，暗地里他们也听闻过。若是让他们去伺候那些人，他们宁愿一死。

舜月吃了闭门羹，悻悻回头望着耿明，不悦道：“龙卫呢？”

“陛下您今日特批了他的假。”耿明双腿打颤，陛下这是开始秋后算账了。

“你们今天也休假去。”舜月一挥手，径直离去。

“陛下？”耿明望着陛下的背影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舜月头也不回道：“不准跟过来，违命者杀。”

耿明目送陛下的身影在云梦阁宫殿转弯处消失。

“统领，属下们怎么办？”一名禁卫军上前询问指示。

“奉旨回家去，老婆孩子热炕头。想干嘛就干嘛。”耿明没好气道。

他抬头望望紧闭殿门的云梦阁，叹口气：“云梦阁的禁卫军巡逻数量加倍。”

陛下肯定是要进去哄人的，既然知道陛下在这里，禁卫军的护卫工作就容易多了。这可比今日大家把京都翻了个遍轻松。

舜月沿着殿墙走了半圈，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翻身一跃落入殿内。

她拍掉身上沾的草叶，偷偷向云夕的寝殿溜去。

寝殿中空无一人的景象，让她一瞬间有了错觉，以为云夕今日已经如自己所料离开京都，这里已是人去楼空。

哗哗哗！

寝殿深处传来水花声。舜月听音辨位，向那里走去。

舜月小心翼翼向深处望去，看到云夕果然在里面，他正在沐浴。

舜月这才想起，这些日子自己只顾调戏他，连他的□□身体都没看到过。

她嘴角一弯，把眼睛睁大一些。可是，里面皆是水汽弥漫，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颀长身影在一片云雾之中。

错过了这次机会，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多久。舜月色胆包天，踏出了步子，一步又一步。

若是平时，云夕早就发现她了。今日，不知为何，他有些心神恍惚，一时不察让舜月近了身。

不过，在舜月向他伸出她那罪恶的小爪爪之时，他抢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把她带入水中。

云夕挥手拿起一件长袍给自己披上，冷眼旁观舜月在水中挣扎半天终于站稳。

“美人，我帮你洗。”舜月目光被长袍挡住，面露不悦，薄唇说出的话却充满柔情。

“我洗好了。陛下要沐浴的话，可在此好好洗一洗身上的污浊。”

云夕说完，抬腿离开水中，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舜月眼瞳中。舜月向后一仰，让自己漂浮在水中。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凝重。

过了好一会，她自言自语道：“身上的污浊，那可是即便身死魂灭也无法洗清的东西。”说这话的舜月，神情显得十分凄凉。

云夕在寝殿待了半个时辰，他的目光隔一会就望向沐浴的方向。里面没有人走出来，连水流动的声音都听不见。

溺水了？

云夕眉头皱了一下，站起身呆立了片刻，又坐下来。

肯定又是在戏弄自己。

云夕收回视线，目光瞥到地上的外袍。

里面没有舜月的衣服。

腰腹一股气血上涌，云夕被冲得站起身。他捡起地上的外袍，目光在一旁的衣架上浏览了两遍，拿了一件素白的衣衫。

就在云夕选好衣服想要进去看一看的时候，舜月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她身上穿的赫然是白日云夕身上的衣服，云夕身材比她大，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不伦不类。

云夕的目光从衣服移到她披散的秀发上，湿漉漉的秀发滴下水珠打在地板上，像一串音符。经过热水沐浴，舜月的脸蛋染上一层红晕，连微睁的双眸都布满水汽。

云夕移开视线，拦住向床扑去的舜月。

“美人，怎么了？”舜月不解问道。他今晚是不想让自己睡吗？

云夕看到她的眼神从迷惑到充满期待，直接把她转了一个方向背对自己。

舜月还没再问，一个毛绒绒的轻薄毯子就覆盖住她。云夕开始动作有些生疏，习惯之后，他手上的动作快了许多，不过温柔不减。

舜月听到地板上滴滴答答的水珠节奏变缓慢，明白他是在给自己擦干头发。她索性闭上眼睛，半依在他身侧任他动来动去。

云夕仔细擦拭手中的一束秀发，秀发上之前还闪着水珠，现在已经恢复了沉稳。

他满意地望着自己辛苦工作的成果，这才发现舜月已经陷入梦乡。

“怎么每次她都能够这么心无旁骛睡着。”云夕在心中无奈道。

他伸手轻轻搭在舜月的腰上，低头弯身抱起她向床榻走去。

舜月入睡快，醒得也快。

恍惚间，她感觉自己被温柔地抱到一个柔软的被褥里。微微睁开眼睛的缝隙，云夕的绝美的容颜尽在眼前。

舜月情不自禁抬头一摸，舔了下唇：“美人，在这里睡。”

虽然还是迷糊状态，她心中有一处还是十分清晰，云夕除了上次被自己推倒不得不在床上睡，其他时候只要她在，他都是一夜无眠。

云夕听到舜月说话，以为她在说梦话。没办法，谁让她说完这句话，身子向床另一边动了动就再不言语。

云夕给她盖好被褥，正要走，目光注意到她旁边的一大片空间。

给自己留的吗？

云夕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他用手在那里抚摸了片刻，最后把她身上的被褥掖了掖，转身离开。

窗外，皎洁的月光落入房间，营造出朦胧的氛围。

云夕抬头，脸上的冰霜渐渐融于朦胧月色中。

他望着月夜，不明白为何自己仍然在这里。

明明白日自己下定决心离开，为什么没有走。

自己在看到马车内空无一人的时候，心中突然掠过的那抹情绪是什么。

知道自己受骗的愤怒？不，她并没有骗自己说要在那里等。

一国之君不见，身为臣民的不安？不，百姓对谁做皇帝没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丰衣足食。

云夕紧紧抿住唇，似乎不想让自己把心中的话说出口。

失望。

她没有在里面等自己，让自己感到失望。

自己对她有所期待？

云夕的冰眸望了一眼床上的人，眸中冰冻又厚了几分。

她竟然把被子给踢了，不知道很容易感冒吗。

云夕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今天自己的反常举动，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再次提舜月盖好掉了一半在地上的被褥，掖了掖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