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医院，祁琛和周林就回了临城派出所。

将林明山的口供递给前台值班民警刘洋，让他核实一下林明山的身份信息，通过人口信息系统的关联关系找到其亲属的联系方式，并通知亲属，就去问其他醉酒闹事相关的人的口供。

啤酒的度数相对于其他种类的酒度数要低，但是喝多了，醉过了头，非一晚上不能清醒过来。

昨晚，民警把闹事的人抓回来后，他们不肯录口供，反而在审讯室里睡成一片，这种情况下录口供是不可能的，只能等他们醒酒。

看了眼腕表，估摸着审讯室里的人快醒了，周林推开审讯室的门，他坐到电脑前打字录口供，祁琛坐在主审问的位置。

“清醒过来没有？”

那人正揉着眼睛，抬眼看他一眼，打了个呵欠，一脸倦容。

周林敲了敲桌子，“既然醒了，我们也开始办正事，凌晨一点左右你和你的几个朋友打了一个老人，还有没有印象？”

那人没说话。

周林道，“车站前正好安有监控摄像头，要不要看看里面对老人施暴的人是不是你们？”

周林低喝一声，“你知不知道老人家额头缝了多少针？六针！整整六针！再深些，脑袋都要开花！几个年轻人欺负一个老人家，出息了！”

那人还是低着头没说话，审讯室安静下来。

忽的，一声清脆的声响。

周林下意识看过去，祁琛合上钢笔的笔帽儿，隔着审讯桌面无表情地看着审讯椅上的犯人。

他没说话，也没有再做其他什么举动，可是一股窒息感，却在审讯室里蔓延开，审讯室里越是安静，窒息感越是强烈。

连周林，不一会儿，都觉得胸腔里憋着一口气不敢出。那犯人已经手抓着手铐链子，瑟瑟发抖。

在周林估量着犯人还能撑多久的时候，审讯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

化验科的同事把手中的报告递进来，祁琛翻了翻，递给周林。

周林看过之后，敲起了键盘。

犯人见他没有问口供，就开始记录，心里有些慌了，“你们怎么不继续问了？还有你，在写些什么东西，我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不会承认，你们别想污蔑我！”他朝着周林的方向吼。

周林冷笑，“污蔑？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扬扬报告，“你手上拿着的啤酒瓶子上采集的指纹和血液对比报告，指纹是你的，血液属于被打伤的老人。化验报告，加上车站前的监控视频，你配不配合录口供，对最终的结果没有任何影响。”

而且还有摊子老板做证，人证物证俱在，闹事的人不认罪也依旧可以立案，该负的责任逃不掉。

不过，警方是法律在基层的最基本体现，法律有规定，该走的程序一步不能少，如果情况允许，警方会尽可能走完程序。

“我没想打他的。”

那人彻底慌了，“……我那时候喝多了，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周林说：“要不要再给你点时间，让你清醒清醒。对老人施暴，足够你进去坐一段时间了。”

“不，我不、不能留案底，我才刚找到工作，我本来只是和几个朋友庆祝我有工作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

那人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他手上脚上都带着手铐，而且身前还用一张隔板搁开了他手和身体的距离。

他挣扎一番，见实在动不了，便懊恼地锤了锤隔板，手铐敲在上面碰碰作响。

周林拍拍桌子让他肃静，他垂下头，哭了起来，像是有忏悔之心的表现。

祁琛向周林递了个眼色，让周林准备继续录口供，可哪知，他再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是他自己凑上来的。”

“对，是他自己撞上来的。我还有印象，是他先撞上来，我才出手的。警官，我这是正当防卫，你们不能关我。”

这龟孙子！

要不是审讯室里的监控直接连着指挥中心中控室，监控前随时有人盯着，周林真想冲上去抽他一顿。

只是他刚才说的话，其实半真半假，车站前的监控视频还没有拷贝回来。

车站前的监控视频需要在车站中控室才能看到，而车站并不属于政府部门，他们要拿到监控视频，必须得按程序一步步来。

这时，刘洋前来敲门，“祁所，周林，你们出来一下。”

刘洋说，“林明山妻子和儿子都不在了，一直跟着孙子生活。已经联系上林明山的孙子，他正在赶过来。”

在视频拷贝回来之前，要审讯室里的人主动交待是不太可能了。

祁琛和周林让辅警看着犯人，去提审其他人，在录证人摊子老板的口供的时候，林明山的孙子到了派出所。

是一个斯文的年轻人，一身银灰色西装，梳着背头，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

他身边跟着一个年轻女子，抹着浓妆，踩着高跟鞋，眉眼清秀，掩带着几分不耐烦。

“我是林齐兆，这是我的未婚妻姚琪，我们今年准备结婚。”林齐兆简单做了介绍，忙问道，“我爷爷他现在怎么样？他在哪里？”

周林一一回答他的问题，领着两人去市第一人民医院。

路上，林齐兆一直在哄着姚琪，对姚琪的态度很是小心翼翼，看得周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是午休时间，医院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人，警方说明来意后，前台护士就通知值班的江书篱。

今天轮到江书篱值早班。

她七点便出了门，把早上要进行的手术的病人病情资料看完，换班的医生才珊珊来迟找她接班。

交接完班，江书篱接着去查房，确定手术事宜。

手术结束，江书篱把病人送回病房，顺带进行手术后的查房，才踩着医院中午最后的用餐时间，去食堂买了碗粥。

护士给她打电话来的时候，她的粥才喝了一半，也顾不上喝完，和食堂阿姨说一声，帮忙收拾一下碗筷，就赶回前厅。

看见祁琛和周林身边跟着的一男一女，想了想，大致猜出是什么人。

她的目光在女子的腹部顿了顿，带着四人去林明山的病房。

林明山午休已经醒来，靠着病床在发呆，江书篱拉开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把什么东西慌慌张张藏进了枕头下面。

“江医……”最后一个字在看见进来的人之后，戛然而止。

“爷爷！”林齐兆冲到床前，见到他额头上缠着的厚厚绷带，眼眶就红了一圈，他左右打量林明山，又怕手脚重咯着他，没敢靠太近。

“我不是说过，你要做什么，先和我说一声吗？你这么一声不响地就一个人跑回家，当接到警方的电话，我都吓坏了。”

林明山抬起没有吊液的手拍了拍林齐兆的手背，声音温和包容，“我没事，爷爷能照顾自己。”

亲人团聚，外人不好在场，江书篱带着祁琛和周林自觉退出去，拉上病房门的刹那，江书篱看见男的将身边的女子往林明山床前拉了拉。

“那女子是林明山的孙媳妇儿吧？”江书篱插着衣兜问。

等了会儿，没听见回答，侧过头就看见祁琛和周林惊诧的看着她，他们还没告诉她这两人的身份呢，她怎么会知道？

江书篱微微一笑，“很奇怪吗？男的叫林明山爷爷，说明他是林明山的孙子。而那女子和林明山的孙子态度亲密，不像普通朋友关系。”

“更重要的是。”江书篱在自己腹部比划了一下，“除了是有男女之情，谁会带一个孕妇来见家人的。”

“孕妇？”孕妇化妆还穿高跟鞋？

周林疑惑，连一旁的祁琛也微不赞同地皱了眉。

江书篱翻了个白眼，“怀孕前期，不少孕妇喜欢穿高跟鞋化妆，只是通常穿高跟容易摔且容易累，化妆品里有化学物质，对宝宝不好，不推荐罢了。”

当然，一般，医生也不建议孕妇化妆穿高跟鞋。

派出所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祁琛和周林很快赶回派出所。

江书篱回到值班室，调出林明山的病例，拿着去林明山的病房，林明山的亲属有权知道林明山的真实情况。

病房内，林明山还在和他孙子说话，江书篱犹豫了一下，没去敲门，转去对面楼的洗手间。

怕把病例表打湿，江书篱把病例表放到洗手间旁边的隔间的桌上，刚放下，一个女子踩着高跟鞋“嗒嗒嗒”走进洗手间。

女子正在与人通话，见洗手间没人，没有压制声音。

“……谁知道那老不死的东西是怎么跑出来的。这周六的聚会我去不了了，你们自己去吧。”

“我也想去，但是老东西现在出事了，凌晨的时候差点让人在脑袋上开花，齐兆要上班，走不开。”

凌晨，脑袋开花，这些形容怎么这么熟悉？

江书篱走到隔间门口，看着对面镜子上映出来的女人的脸。

女人正在洗手，水声哗啦，没有注意看镜子，还在和电话那边的人说话。

“……谁要照顾那老东西，我嫌脏了我的手，丢医院，反正有医生护士看着，也不会出事。真要出事，我还巴不……”

关掉水龙头，抽出纸巾擦手，目光不经意滑过镜子，瞥见镜子里还有一个人，吓得转过身。

江书篱笑意吟吟地走近，“小姐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女人正是姚琪。

她慌张地低下头擦手，“胡、胡说什么。”

说完，她想起在病房见过江书篱，眼里闪过慌乱，外强中干丢下一句话，“偷听别人讲电话，医院的人都这么没素质的吗？”急匆匆走了。

江书篱看着垃圾桶润湿的纸巾，嗤笑了声，洗了个手，拿起病例表返回病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