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王守民的确叨叨了二十几分钟才放行，掐着预备铃喊了解散，别的班都或多或少小跑起来往教室走，偌大的操场上，放眼看过去，唯有f-10这一堆儿人，三三两两勾肩搭背，走得不紧不慢，王守民才下了台，呼哧呼哧着又上来，拿起话筒咆哮道：“快点快点！上课了！还不着急的你们这是逛菜市场呢？”

许娓娓充耳不闻，搭着沈栀肩膀一步三晃悠，蹭着步子往教学楼走，“下节课又得对着朱金鱼那老处女欲求不满的脸过四十五分钟，大爷的，想起她来我浑身就没一个地方得劲。”

许娓娓语文奇差，考试写作文都得靠抄现代文阅读凑字数，要不是一中每次考试都把试卷情况发给家长看，许娓娓分分钟能把卷子撕了，还写呢，写个卵子。f-10这个关系户班级的平均分本来就低，让许娓娓随便一拖，至今两次月考，一次比一次差的没眼看。朱金鱼不敢像对沈栀那么对许娓娓，全因为许娓娓前面有个捐赠人署名许发财的图书馆撑着。

“你得这么想，你不得劲，她就比你更不得劲。”沈栀手臂攀上许娓娓肩膀，鼓励地拍了拍她，“放心吧，只要图书馆在一天，就只有你恶心她的份，比她强的老师遍地是，肯大手笔捐图书馆的爹可没几个，只要咱图书馆不塌，她就是想把你皮扒了也得忍着。再说了，校长还指着财神爷再捐座游泳馆呢，财神爷的女儿，她敢动么。”

许娓娓配合的嘁一声，白眼都要瞥上天了，气焰嚣张的很，语气却故作轻描淡写，“有能耐她就试试啊。”

浮夸做作的土豪家的大小姐形象活色生香。

沈栀没绷住乐了，许娓娓也笑，她觉得沈栀这样是比从前好了。笑着笑着，她想起件正事来，问沈栀：“对了，正经的，你真打算住校，不在家待了？”

“嗯。”沈栀说：“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妈留了处房子给我么，在我舅那保管着，我这周六去找他了，本来说好是搬去那住，后来他想想觉得我自己一个人常住早出晚归的不安全，就说让我把东西都搬过去，平时尽量住校，逢年过节再回那里。”

“可以的，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家？诶，择日不如撞日，我觉得这周末就是个好日子，还有，你要是今天递宿舍申请的话......”许娓娓翻着眼珠子给她算日子，算着算着就算出来了麻烦，“不对，你还得递申请，朱金鱼肯定在这事上找你麻烦，怎么办？”

一中住宿学生多，学生宿舍已经有些吃紧，再想申请的都要先上报班主任，班主任评定之后统一上报给学校，再由学校分配住宿名额，沈栀想要申请住宿，首先就卡在了朱丽云这。

“怎么办，换个班主任这事就有的办了。”沈栀已经提前想好主意，进教室前，她叫住许娓娓，说：“娓娓，这个月末中考，咱俩考出去吧。”

......

语文课沈栀照常不上。

沈振安上周来了学校也没什么用，他不是来给朱金鱼送钱送礼的，朱金鱼对她也有不了好脸色，而且她检讨也没写歉也没道，回班上课根本不可能。

沈栀没等朱金鱼进班，自己先拿着英语书出来了。上课铃一打，整幢楼都安静下来，她觉得有点冷，在楼道里走了两圈热身，裹紧外套坐到了楼道尽头门口的台阶上。

门外是一条露天走廊，连接另一边的两幢教学楼，那边是abc班，这边是def班，楼和楼之间的每一层都有一条走廊连接两边，走廊就像是一道分水岭，把好学生和这边完全隔离开，露天走廊两头的门通常都是常年上锁轻易不开的，但玻璃永远擦的锃光瓦亮，有时候下课从这边往那头看过去，几乎就像是两个世界，这边永远人声鼎沸人仰马翻，那边永远风平浪静，悄无声息。

沈栀翻开书放在膝盖上，开始背单词。

走廊另一边。

陆璟之正抱了一摞刚发下来的新习题册往楼上走，刚上到二楼，身后跟他一起来抱书的谢嘉言就古怪地嚎了一声，把习题册往地上一扔，捂着肚子就朝最近的厕所跑，人往前跑声音往后飘，“啊啊要死了憋不住了，等我一会儿啊你！”

整个楼道都是他气壮山河的回音，陆璟之在一层楼的笑声里走到楼梯边上站定等他，余光不经意一瞥，乍然看见门外像是有个人影，他往露天走廊的那一头看过去。

谢嘉言上完厕所跑回来，蹲下把地上的习题抱起来，“走了走了。”迈上三五节台阶，回头见陆璟之还在原地没动，他问：“看什么呢你？”

“没什么。”陆璟之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抱着书跟上他，“外面雪停了。”

***

午后操场。

“函数的定义域是r，因为f（x）是奇函数，所以f（-x）=-f（x）,即一加二的x次方分之一减a乘二的x次方等于......”

“这样明白了么？”

沈栀一脸郁猝地看着她。

从上个星期一和许娓娓说了要在期中考试时考出f-10的那天起，沈栀这些天来上课听得格外认真，扛不住犯起困来都拿咖啡都当水喝，一下课就抱着题往老师办公室跑，教f班的老师大都是返聘回来的老教师，在家闲不住，出来教课也就是图个有事干，不学习的他们也没那个精力心气去管，管不动，再给自己搭进去管出心脏病脑血栓来，但是想学习爱提问的学生，他们还是乐得教一教的。

沈栀两个星期不到，就在一个办公室的老头老太太跟前刷成了个熟脸。上课听课下课提问，晚上回去再查缺补漏捋捋笔记，虽然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目前的教学进度，但整体学习方向已经走上正轨，开学时间不长，学的东西还不算多，照这个学法学下去，赶上进度也只是时间问题。

至少就文科的几门看起来，是这样的。

但至于以数学为首的理科那几门......就像现在，许娓娓一道基础性的题给她讲了至少三遍，沈栀该听不明白还是听不明白。

本来一开始许娓娓被沈栀逼着听课，简直跟要了她命一样，残忍程度堪比上刑，但沈栀真的正经学起习来了，许娓娓上课没人说话，玩游戏没人给望风，前些天她还能担心担心沈栀的状况，现在沈栀不用她担心了，她除了睡觉什么也干不了，无聊的都要淡出鸟来了。几天下来许娓娓就顶着对睡肿了的眼睛投降了，苦大仇深地开始听课。许娓娓的妈妈是大学物理教授，大概是有身体里的学霸基因加持，她理科那几门课几乎一听就懂，翻书看一看，拿过习题来就能做。刚结束的月考数学卷子，许娓娓看了两天的书随便写写就能及格。

要不是亲眼看见，沈栀简直不敢相信居然还能有这种神操作。

两个人的偏科方向都初现端倪，许娓娓一个字也背不动，沈栀看见数就生理性犯恶心。

“......你出生时是不是把分配点全加在脸上了啊啊啊啊啊！”许娓娓泄气地向后仰去，半瘫在椅子上一脸的生无可恋，沈栀听不懂，她比沈栀还着急，连她们班最后排那几个智障都快能听懂她在讲什么了，但沈栀就是懵，怎么讲怎么懵，但许娓娓也理解沈栀，大概就像她听见一般过去将来时这个时态时的感觉：这他妈是人话？

沈栀没有理科脑，但记忆力好的出奇，背东西很容易，而且背下来了就不易忘，许娓娓说的话她一字不落地全记住了，不死心地照着习题把刚讲过的每个步骤都回忆了一遍......她终于认命地把书盖在了脸上。

两人都有点心累，一时间谁也没开口，耳边只有细细的风声在响，许娓娓仰起脸对着头顶上初冬瓦蓝色的天空出神，沈栀把头埋在书里，声息全无。

直到破空而来的一张大脸出现在眼前。

是她们班后座boys天团里的体重担当，胖子。

许娓娓看着倒悬在她正上方的胖脸，还没说话，胖脸就先把自己调了过来，被脸盘撑得变形的金丝框眼镜后的一双眯眯眼在许娓娓和沈栀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落到了摊开在一边的一本习题上。

“嘿，又讲题呢？”胖子端着手里的章鱼小丸子在许娓娓边上的看台椅上落座，咬一口丸子瞅一眼题，咬没两口，他就瞅出来了，拿签子指着许娓娓圈了重点标记那道题，含糊道：“娓哥这题你不讲好几遍了吗？”

“连你都记住了？”许娓娓不敢置信，“你不是要说你会做吧，可别吓我。”

胖子一听急了，嘴里嚼着丸子又想说话，咕哝半天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也没说出点什么，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恶心，干脆闭上嘴专心吃丸子不说了，拿过放在旁边的笔，就着草稿纸边上的一小块空隙，唰唰两下，题解出来了，丸子也咽下去了，他看向许娓娓，“怎么样娓哥，你就看我写的对不对吧！不对我把剩下这四个丸子一口全吃了！”

许娓娓拿过草稿纸瞄了几眼，叹了声气，都没心情计较胖子喊她娓哥了，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沈栀。

沈栀从刚才胖子开始解题时就把脸上的书拿下来了，看见许娓娓这个眼神，她还有什么不懂的，她和许娓娓在教室里讲题，胖子他们苦不堪言，直抱着脑袋说受不了受不了，她们这才出来在操场上讲，现在连这种听了几耳朵就受不了的人都会做了，她竟然还不会。

胖子眼小聚光，看俩人一来一去的眼神表情，顿时就明白了，也顾不得烫了，哧溜一口又咽下个丸子，眉飞色舞，语气欠揍的可以，“女英雄，你别不是还不会做呢吧？”

沈栀幽幽看了他一眼。

胖子嘎嘎直笑，下巴上的肉都让他笑得跟着抖，笑够了，他又摇头晃脑地安慰沈栀，“没事啊女英雄，美貌和智慧是不能并存的，你都长这样了，不会做很正常，你也不用会做。”

话音才落，胖子就觉得头上一片阴影闪过，一只篮球从球场内越过拦截网，直直往三人的方向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