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蒋思佳像每个现代人一样，条件反射拿起了手机。手机显示的时间再次证明她不是发癔症，蒋思佳颤抖的拨出了那个熟记心底的号码，嘟嘟的声音让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

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

电话终于被接通，那边一阵沉默。蒋思佳浑身颤抖，道：“妈……”

“……你是？”

过了良久，一个冷清仿佛不带着任何感情的声音传来。

蒋思佳却一下哭了出来。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妈妈……我好想你……”

电话那边不再说话，任蒋思佳呜呜的哭着。最终，母亲迟疑开口道：“……怎么了？别哭了。”

蒋思佳脸上还带着泪水，但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笑容：“没事，没事的妈妈，我……我就是做了个噩梦……”

挂断电话的蒋思佳，有一种恍如初梦的感觉。她从床上下来，心想自己一定是做了个噩梦。

然而手撑到床沿的时候，蒋思佳却感觉丝丝疼痛传来。

她摊开手一看，瞳孔一缩。

手掌上明显的擦伤痕迹，似乎在预示着某种不祥。

蒋思佳浑身哆嗦，脸色惨白，这是自己在墓园不慎摔倒时留下的痕迹！怎么会……发生了什么……

擦伤不远处，链上的星星仍在闪闪发光，若细看去，最小的那颗似是失了颜色。

然而蒋思佳没注意到这些，她深度呼吸，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现在是二月十六，母亲出事的一个月前。

自己生命中第一个没与母亲一起度过的春节。

蒋思佳搞不清楚自己是重生了还是什么，但觉得这一切已经无所谓了。母亲还活着，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慰剂。

冷战被一通电话破冰，就算母亲语气冷淡，但也冲不散蒋思佳的喜悦。

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蒋思佳这辈子也不想跟母亲吵架了。

她收拾一通，准备现在、立刻、马上去找她妈。

手机传来嗡嗡嗡的拜年信息，按照时间线来讲，蒋思佳昨天刚参加完台里的内部推荐考核。回忆没错的话，过不了多久贺礼明便会给她打电话，约她一起出去玩。

她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回家，可给母亲打电话被拒接，便十分生气的与贺礼明一同出游了。

这种情况再也不会了。

蒋思佳风风火火裹了衣服出门，刚上车就接到了贺礼明的电话。她没什么犹豫接通，趁那边还没说话，便道：“我们分手吧。”

说完后挂断电话拉黑号码一气呵成。

两个人都躺在一张床上了，没什么好解释的。

蒋思佳将车开到家属院门口，抬头看着那熟悉的窗户。不再是焦黑的地方似乎发出明艳的光，她的心里一点一点安稳。

停车上楼，站到自家门口，蒋思佳近乡情怯。

她怕这是一场梦。

她哆嗦着举起手，刚想敲门门却被一把拉开！母亲站在面前，手里提着垃圾。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蒋思佳几乎是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的相貌很大程度上遗传自己的母亲，小脸淡眉，鼻梁微挺，皮肤细腻干性，一晚上不卸妆也不会长痘。唯独那一双杏眼像极了父亲，大而有神，就算眼睛肿了也仍会有明显的双眼皮。

二十年前，母亲也一定是个美人。

然而此时美人的鬓间微白，皮肤因为年岁增长不可避免的开始松弛。眼角的细纹深邃，脸上也起了微小的斑点。

蒋思佳难过的几乎要哭出来，率先打破寂静，道：“……妈。”

崔秀英浑身一震。

她看着蒋思佳，眼里有女孩无法理解的不可思议。

蒋思佳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道：“妈……我错了，我回来了……对不起，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崔秀英沉默，然后稍稍让开了身，叹了一口气道：“……先进来吧。”

蒋思佳脸上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走进家门，看着那些熟悉却略显孤独的布置，心里有些酸楚。

崔秀英是矜贵高傲的性格，要强一辈子容不得别人说她半点不好。她年轻时曾被父母为了彩礼钱许配给村里的瘸腿老汉，崔秀英砸了自己家跑出来，从此与原生家庭断了联系。蒋思佳长这么大，很少听崔秀英提及过去的事。

自己一气之下离开家里，母亲就只有一个人了……

这么想着，蒋思佳又一阵懊恼。

母亲拿了杯子给蒋思佳倒了热水，蒋思佳是易寒体质，在外面被风吹了一阵就手脚冰凉。此时捧着一杯热水，心里也是一阵温暖。两人坐下来，母亲没先说话，只是略带奇异地看着蒋思佳。蒋思佳半晌也不知道说什么，上次的不欢而散说足了丧气话，让她没脸回来。

然而母女之间又哪有隔夜仇？蒋思佳此时在乎的，是母亲的安全。

手掌上的擦伤还传来痛疼，那场火灾不知该如何避免，思索到那条定时发送的短信，蒋思佳突然有了计划。

母亲让她离开这，是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

“妈，你最近还好吗？”蒋思佳问道。

崔秀英看了她一眼，回道：“挺好的……你……”

正说着呢，门铃突然响起。

崔秀英道：“我去开个门。”

蒋思佳贪婪地看着母亲走到门口，片刻后，一个陌生男人走了进来。

他长得很高，足有一米九，肩宽腰窄，只穿了一件黑色卫衣。下身的牛仔裤明明是宽松的版本，然而仍是衬得腿长。再往脸上看去，那眉间是一片俊朗，英气十足。男人的眼睛很好看，深邃而有味道，带着丝丝痞气，蒋思佳一眼就撞进了那目光中。

他手里提着果篮和一个快递盒，看样子是来拜年的。

这是谁？

蒋思佳可以确定以前从未见过这人。

“柏琛来了。”

母亲眼里带上了些许笑意，蒋思佳听到这个名字，又是一怔。

苏柏琛。

她想起了那个在事故报告里因为救人而葬身火海的邻居。

她看过他烧焦的遗体，却没想过真人竟是这样的夺目。

蒋思佳立刻站起来，十分感激的对他道：“您好，我是蒋思佳……”

这话刚说完，崔秀英刚刚接到手中的果篮突然被摔在了地上。

水果散落一地，苏柏琛和蒋思佳同一时间蹲下身捡，两人好巧不巧对准同一个苹果，双手触碰，蒋思佳觉得一股电流传来，条件反射缩回了手。

她突然就想到了那通“我爱你”的电话。

蒋思佳没有注意到，身后母亲惊疑不定的目光。

两人三两下捡完了水果，蒋思佳随手将果篮放在桌子上。母亲匆忙去厨房给客人倒水，苏柏琛则坐在沙发的另一侧。

蒋思佳好奇道：“你是才搬来的吗？以前没见过你呢。”

苏柏琛点头笑道：“嗯。你是……崔阿姨的女儿？”

蒋思佳发现，这人本来略显冷峻的脸庞笑起来竟然出现了十分可爱的酒窝和婴儿肥。

还有小虎牙。

这一发现又让她忍不住笑，然后点头道：“是。”

崔秀英从厨房出来，递给苏柏琛热水。苏柏琛连忙道谢，又道：“在楼下看到有您家的快递就顺手拿上来了。”

这邻居不错啊……

蒋思佳内心称赞，可想想一个月后的大火，又无端有些焦虑。

苏柏琛已经和崔秀英熟络的聊起来。

“您打开看看是不是还是那些东西……”

崔秀英点头，拆开了快递。蒋思佳忍不住好奇看去，发现一个若大的盒子里只放了一张卡片。

卡片像是明信片，蒋思佳好奇道：“这是什么？”

崔秀英皱眉摇头，道：“不知道。”

蒋思佳：“……”

苏柏琛开始解围，道：“阿姨最近总收到这种莫名快递，上面只写了一个电话，打过去却是空号。”

蒋思佳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她走过去拿过母亲手里的快递，看见卡片的第一眼就变了脸色。

卡片上的图案像是儿童的蜡笔画，画风十分稚嫩。大片的红色被随意乱涂在卡片上，而在这红色之中，则躺着两个火柴棍一样的人。

蒋思佳第一反应是火灾。

她的声音都变了调，看着母亲道：“最近总收到这些？还有吗？多久了？”

崔秀英仿佛被蒋思佳的反应吓了一跳，还是苏柏琛解答道：“大概有一个月了吧……”

蒋思佳觉得，自己还没有一个外人关心母亲。

她心里越来越乱，语气里充满着惊慌，道：“其他的能让我看看吗？”

崔秀英一点头，走向了房中，没几分钟就拿出了几张卡片。

总共有三张。

第一张卡片上画了个正在吃东西的婴儿，第二张则是抽象的叉。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黑色叉印在雪白的卡片上，预示着某种不祥。

蒋思佳看着三张卡片，抬起头，瞪着眼睛道：“离开这！”

客厅里剩下的两人惊愕，崔秀英皱起眉头，问：“你怎么了？”

蒋思佳却不管不顾，拽着崔秀英道：“……离开这！有问题，这一切一定有问题……”

在过去她忽略了太多。

这不明的卡片与火灾，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既然母亲让她离开，那么离开这总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