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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系列》第二十章 杏林下,鸿渐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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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片互相激荡着,人儿在在檐上行着,没有影子,只余声留。月适才被云挡住了,那云似乎是在嫉妒月的美,又或许是不想让别人去欣赏月的美,所以才这么做吧!

高鸿渐无意再欣赏周围的景色,只是行着。突然,瓦片再也没有发出声音,人儿停了下来,又打开葫芦喝着酒。

酒入喉,却似鲠;入肠,愁断肠;世间无数人总想着去忘记,结果他们反而记得更清楚了,于是他们开始让自己颓废、堕落、进着烟花巷,喝着,断肠酒!他们不想清醒,因为有的时候,醉,成了另一种真实;醒,只会让他们面对他人无尽的恶意。于是他们选择逃避,可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唯一能解决问题的,永远都是面对现实。

“出来吧,我知道你一直在跟着我!”高鸿渐说道,他不想打扰这个夜里沉睡的人,很小声的对后面人说。

“前辈果然好耳力,在下为防前辈发现,特地追在您身后三百步,想不到还是被前辈发现了!”二郎对着正在坐在屋脊上喝着酒的高鸿渐说。

“本来我也没发现你跟在我身后,只是适才听见瓦片断裂的声音,才发现有人在跟着我,你年纪轻轻,内力武功却不弱于那些所谓的顶尖高手,不愧为何老前辈高足啊!”

“可还是被您发现了,这就说明了我的不足啊!”

“你小子对自己的要求还挺高啊!”高鸿渐对他说道。

“喝吗?”高鸿渐抬头看着他将葫芦递到他身前问道。

“向来不喝酒,还望前辈见谅,勿要怪罪责个。”

“这事,就和缘分一样,强求不来。”

二郎见他这么说,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前辈是在想什么人或事吗?”二郎见他喝着酒,目光中却含着几许悲愁,于是便坐在他身旁,对他说。

高鸿渐见他坐在他旁边,回想起了那一日的黄昏。一切,都多像啊!可眼前的这个少年,却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了。

“真希望那一刻能长一些,再长一些……”高鸿渐喃喃自语道。

“前辈说什么?”二郎见他自言自语,不由得问他。

“你让我想起了那一日的黄昏,两个少年并肩坐在一株杏树上,一人两手拿着叫花鸡,另一人拿着两坛酒,两人一起喝着酒唱着歌吃着叫花鸡,那一天应该是最快乐的一天吧!我想。”高鸿渐说着,目光却不由得暗了下来。

二郎在想:“本来应该很快乐的事情,为何他自己却在黯然神伤呢?奇怪!”

“那一天是在庐山,五月,庐山的杏林长满了杏子,我师傅和师伯带着我们去拜访当时的杏林门门主李思邈,讨论讨论医术,我们二人闲的无聊,于是到处乱逛。那杏子林倒挺大的,我们在哪里倒是得了几刻清闲,庐山杏林和别处就是不一样,每一株杏树粗有十围,而且那杏子甜而不腻,每一颗杏仁都是甜的,没一个是苦的……”

“可能是因为你们没吃到吧!”二郎心想。

“可有些杏子上,生了虫子这倒是挺让人意外的。地上有些杏子,因为早熟,掉地上烂了,明年,它们将会化为泥土,滋润这片杏林。那日他见了一个人,一个穿着一袭粉衣,手提果篮的人,篮子装着杏子,她还时不时的弯腰捡着地上还没被砸烂的杏子,嘴里念着‘采采芣苢,薄言采之……’念着,向前走着。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驻足在一株杏树下,望着,枝头,他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发现她在看一个很大很大的杏子,师哥他走进她身边,她看见师哥走近,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可依旧注视着树上的那一个杏子。师哥手脚并用爬了上去,摘下了那一个杏子,将它递给了她,那一刻,她眼里出现了一个光芒。师哥和她渐渐熟络起来,再后来我也跟她熟络了起来,后来我和师哥才知道,她叫李清欢,至于她的身份,我们并不太在意,也就没问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夏天过得极快,好像一晃眼,时间便被人收走了。不过那都不重要了,我们吃了一个月的杏子,也敲了一个月的杏仁,还吃不腻,因为清欢总有办法处理杏子,今日做杏仁露,明日做杏仁饼,后日做杏脯……一个月,就那么过去了;初夏,也就这么走了。后来,我们该回去了,临走时,她送给我们两大篮子杏子,和一堆杏仁饼。我们还以为要吃个小半月呢,结果才吃了三天,就没了,因为师傅师伯他们也跟我们抢着吃。后来师哥问师傅,他们什么时候会再去一次庐山?师傅说,明年。那一年,我十一,师哥十二,她十岁。我们以为明年真的是第二年夏天,结果明年却是三年后,那一次我们又去了庐山,见了她,可是她却总恹恹的,整日无精打采的,也不理我们。后来在杏林中,又见了她,师哥跟她打招呼,她目光似乎又亮了起来,可又遂即逝去,问她为何不高兴,她也不答话,再后来,师哥才打听到,她爹去年给她许了一门亲事,男方是四川唐门的少门主,她爹说,只要等她到了及笄,便送她出嫁,眼下,只剩两年了。

那一日师哥怅然若失,也不说话,和两年前一样,拉着我去杏林的那一株杏树下,喝着酒,唱着歌,吃着——烤鸡。可一切都不再像那年一样,没有了快乐。师哥那一日喝得大醉,第二天一大早就说自己想静静,到了那一天他遇见她的那一株杏树下坐着,看着满枝头的杏子。那个夏天,那个五月,师哥他,几乎没有笑过,或许他笑过,只不过我没看见而已。

第二天,师哥依旧在那个树下站着,却在那里捡到了一封信,是她写的,写给师哥的,至于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当时我不知道,也没向他打他,毕竟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与我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我最多只能给他们一些建议。后来那封信我也看了,全信有千余字,可我只看见了那么一句话‘望君体谅,父命,女难违!’。

体谅,师哥体谅你,那谁来体谅师哥他呢?后来我再一想,原来这世界所有人都难言之隐,有些人在诉说,有些人默默无闻的过着日子,等着自己死去的那一天。那个时候甚至一度觉得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子颇为可怜,为了什么‘能够保全家人,门派’而牺牲自己的幸福,却是挺可怜的,可后来却不这么想了。”

“那后来为什么不是那么想的呢?”二郎问他。

“后来因为见了那些饿死在大街上的女婴,然后觉得,那些女婴才是最可怜,一出生就被父母遗弃在街上,没多久就又去转生投胎去了,没来得及享受半刻世上的欢愉,也没吃上这人间的食物,便去了。这才是最可怜的,相比而言,那些豪右千金至少能吃饱穿暖,即使下半辈子她们活在不幸当中。”

“前辈说得在理!不过……”

“不过什么?”

“我就是想听前辈说剩下的故事!”

“剩下的……”

“前辈要是不方便讲的话,晚辈也就不强求了!”

“不是不想说,只是余下的故事有些过于沉重,对我个人而言。”高鸿渐低下了头,似乎在沉思,又似乎想起了往事?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话。

“你想听简略一些的,还是详细一些的呢?”

“二者皆可!”

“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高鸿渐提醒他。

“那就详细一些的吧!”二郎告诉他。

似乎有什么从空中掠过。

“前辈可曾听到什么?”二郎皱着眉头向癫神医高鸿渐问道。

“看来故事没法继续讲了!你有意前去会会他们三人?”

“是的!”二郎回答。

“你呀,就这么喜欢凑热闹。”

二郎笑了笑,不过旋即又打了一个哈欠,他在檐上揉了揉眼睛,随即向前方奔去。

上九,鸿渐于陆,其羽,可为仪,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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