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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楼人偶》第7章 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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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相的内心不如表面般风平浪静,一想到十日前陛下提到的那件事,心中便隐隐有了些方向。

朝会开始得很平淡,皇帝一来就准了许多奏请,看上去心情大好,有人就抓住机会,提了东边一直悬而未决的拖了大半年的洪灾。这洪灾原本只是件小事,沿海地带夏季时有风起,年年皆有相应手段对付,绝不会拖出十万灾民流离失所的祸事来。偏偏有人将帽子扣到定王与萧锦瑟头上,把他们抵御外敌的战功说成是狼顾之心,仿佛他们是拿着粮草肆意妄为,开拓疆土。

萧锦瑟神色如常,她在回都之前就料到这个结果,方才议事中夹杂弹劾的那些人皆是右相梁冀的党羽。自柔妃得宠后,她的母家也跟着渗入朝廷,如今她贵为太后,右相梁冀作为她的弟弟更是如日中天。

萧锦瑟虽擢四征将军,手上却无直属军队。东边这场洪灾,正是西边的长江引来的,而西边正是定王与萧锦瑟的旧部,神威军及多支军队皆驻于此。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蚕食定王与萧锦瑟交出的旧部兵力。

底下的人闹得欢快,右相却纹丝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户部尚书出列,忧心忡忡地开口:“快要正月,本是百姓阖家团圆的日子,十万灾民却依然餐风露宿,饥一顿饱一顿。东边一些富商偶有赠粥施舍,让其得以久延残喘,可这不是长久之计,朝廷应尽快派人带粮草安抚。”

这是明知大齐年年征战,尚未开始休养生息,根本拿不出粮草才提的,也是此案一直悬而未决的原因。何况,安抚究竟要到怎样的程度,作为正规军难道要用镇压的形式逼迫流民就范么?这个正月过去以后,灾民依然无以为继,到时必然会印发更大的祸事,这个责任该是谁来承担呢?

尽管大家都知道这个讨论毫无结果可言,还是纷纷发言:“臣附议。”

然后居然有人将火苗烧到萧锦瑟身上,说什么四征将军威仪湟湟,想必这次也能胜任……

萧锦瑟对此无法苟同,她毫不介意他人的弹劾,但是这向来该是文臣的事情,单凭她的武力镇压,如何能从根源解决这个问题。

她施礼出列,朝会上向来鲜有武将出来议事,她的举动再次堵住了震得脑袋昏涨的窃窃私语:“东边除了富商还有一些世家,他们手中除了良田还有一些荒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何况百姓苦于战事多年,正是休养生息之际,臣以为当务之急并非武力镇压,而是让当地的官员世家出面,让流民变成有家可归的户民。”

她将在场的人都知道的上策直接摆在陛下面前,偏偏他们萧家是北边的氏族,原本一片赤诚提出的建议听起来倒像是祸水东引,顿时出列议事的人来回不断,连一些从未参与议事的寒门武将都加入其中,吵得不可开交。

皇帝冷眼看着他的臣子,这些年他尽力平衡各方势力,他也忌惮母家的外戚们,又不想惨兮兮地向不理他的世家借力,更不愿意向自己压迫得抬不起头的宗室伸手,只能私下培养寒门新秀。可文臣是寒门难以培养的,良将反而依靠萧锦瑟培养了一些,除去戍边的,大部分皆在西边。如今萧锦瑟被他调回都城,他却不愿意看到她的旧部被削弱,凉了天下寒门的心。

于是他发话:“孤以为四征将军的提议可行,只是其终究为武将,安置流民之事始终该由文臣实施。兹事体大,你等回去仔细考虑,明日再与孤上疏。今日就这样罢,退朝。四征将军随孤到御书房议事。”

安相今日当了回看官,压下了心中的奏请,却意外收获了一些支持者,当下振奋,打算回府告知女儿安芜。

萧锦瑟跟着内侍来到御书房,进门便见到皇帝端坐在案前,连忙恭敬行礼。

“萧爱卿免礼。”皇帝开口,见萧锦瑟依然呆立,又对内侍说:“给将军赐座,上茶。”

萧锦瑟连番谢恩后端正坐下,任由皇帝打量。

皇帝昨夜因姜劭的事一夜无眠,头痛欲裂,托腮看着萧锦瑟,一时忘了要跟她说些什么。

也许他只是想好好安静看看她。

除了初见时,这便是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候,他想不起自己怎么就爱上了她,而且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萧锦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以为他是为了朝会上的计策而来,却没有所需的信息,只能默默整理大方向的思路,陷入沉思。

皇帝发现她的心不在焉,以为她是为二人独处而紧张,当下暗喜,开口问她:“萧爱卿此刻想的是什么?”

萧锦瑟正打好腹稿,经他一问,施礼后斟酌地说:“臣下在想今日朝会上提到的安置流民之事。臣手上缺少东边大族的信息,无法说个具体的方案,若是能有朝中东边大族出身的大臣出面,势必事半功倍。关键是……”

“萧爱卿当真心怀家国天下,半句不离国事,难道你与孤之间除了国事就再无其他可说么!”皇帝听到一半,猛地放下托腮的手,冷淡地打断萧锦瑟的话,语气中带了些怒气。

萧锦瑟被他说得微微一怔,片刻才明白皇帝的意思,忙伏跪于地:“是臣下失言,请陛下责罚。”

皇帝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萧锦瑟面前,对她说:“抬头看我。”

萧锦瑟依旧伏跪:“臣下不敢。”

皇帝又说了一句:“抬头看我。”

萧锦瑟才从地上起来,端正跪着,看着皇帝的方向却不直视他:“臣下若直视陛下,于礼不合,是要处罚的。”

皇帝很想将她的脸掰过来,强硬逼她与自己对视,确认她的心意。

然而他在心中天一交战多时,依旧无法对她做出这样的事。

他很怕失去她,于公于私。

眼下头疼得更是难受,皇帝仍不死心,换了一副熟稔的口吻与她说:“这些年,孤能安寝的时候寥寥无几。孤无时不在担忧,生怕眼前只是黄粱一梦。”

萧锦瑟闻言看了他一眼,正好与他视线交错,她装作无意地移开:“大齐如今疆域辽阔,局势稳定,陛下却能居安思危,实乃大齐万民之福气。”

皇帝笑了,不留情面地回她:“我居然不知道萧爱卿能说出与其他文臣一样的话。孤身体不适,今日便到这里,你退下罢。”

萧锦瑟再次跪拜:“臣告退。”然后转身就走。

皇帝无奈,可世上偏偏没有可以控制他人的方法,他也无法弃社稷于不顾,将她强行留在身边,更放不下权位,成为她仰慕之人。

他越发羡慕定王,至少他能得萧锦瑟的尊敬。

思忖之间,他将御林军统领叫了过来。

萧锦瑟知道陛下又在故伎重演,她让副将先回府,自己带着身后跟着的人绕了一圈都城出来的东大街。

将近午时,她来到东市有名的不见相思,点了一碗羊奶南瓜羹与桂花糕、绿豆糕等多款糕点,便坐下吃了起来。

统领今日派出跟踪萧锦瑟的侍卫却不是御林军中武艺最佳的,像是知道必然会被她发现一样,到后来索性不再蹩脚地掩饰,也进店歇脚了。

不见相思有名的还有一款扇子形状镂空题字的麦芽糖,客人可以提供想要的题字内容,现场便可制作,很受爱吃甜食的人欢迎。

萧锦瑟也招呼店小二给她纸笔,准备制作一份。

那跟踪的人看到排出门口的长龙,心中默默叫苦,忽略了她将纸条递给店小二时向后微扯的动作。

她题字的内容是:云梦泽边,独自夕行。

之后便慢条斯理地吃完东西,带着扇面回了将军府,完全没有异样。

苦了那名侍卫对甜食毫无兴趣,还得赖在那里吃完了几碗糖梅子。

安芜今日也在绣嫁衣。三年前,她听到定王殿下身死的消息后便将嫁衣压在柜底,后来听说定王殿下依旧活着,还屡屡立功,心中欢喜,又将嫁衣拿了出来,一绣就是三年。别的贵女的嫁衣皆是绣娘做的,贵女不过在上面添几针作彩头,安芜却认为大婚只有一次,自己动手绣更能获得神明保佑,婚姻和谐美满。

她也希望上天能看在她的努力,对她多一些怜惜,让二人的婚姻少些波折。

然而殿下回都多日,父亲迟迟没有提到这桩婚事,外界传出二人婚约不在的消息,府上上下同样有人传言,她有些慌张。

殿下是她从小见过的唯一一位外男,虽然只有纳采时的匆匆一瞥,却被殿下的姿仪折服,一直心悦至今。加上这几年听身边侍女传来的消息,殿下英武无双,更是成为了她心中的大英雄。

听到父亲下朝后找自己去书房,安芜以为苦尽甘来,带了几分待嫁的羞涩,在近身侍女的陪同下盈盈而来。

安相不知女儿心思,他的心情很好,甚至还扶住了正在施礼的女儿。

安芜虽然心情激动,但是父亲的举动很不寻常,便冷静了许多,笑着跟安相说:“女儿谢过父亲。”

安相待安芜坐下,沉思半晌,方才沉声说道:“芜儿与定王的婚事止于纳吉,如今定王已回都城,原本该是定下婚期完婚才是,只是这门亲事,怕是成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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