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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斯加》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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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健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俩是怎么认识的。

那年敖健十七岁,每周二的晚上会步行去外滩给叔叔干活帮忙。经过外白渡桥可以看到外滩的灯,大城市辉煌的灯。游客们偶尔驻足多看几眼,敖健从来不敢看,他知道他的灯在更远的对岸。

那是“九一八”的两个月后,天黑的已经很早了。像很往常很往常一样,敖健还没放学就从教室出来了。老师们都不怎么喜欢管敖健这种学生,因为他从来不主动跟老师说话。敖健一出班门就走到了楼梯口,下课铃声突然响了。他走的很慢,人们在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之时,总是集合时候慢吞吞,解散时候跑的最快。

敖健漫不经心的准备下楼,突然听到楼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还在好奇,听声音不像是好几百斤的少爷们,那究竟是哪个大小姐不顾往日淑女的形象走这么快。

他还没有完全把头转过去,但是她的头已经撞上来了。敖健一个踉跄,差点翻到那。她正好撞在敖健的怀里,她抬头看了一看,两人正好一个对视。

敖健从来没有看到过像他怀里这么漂亮的眼睛,他情不自禁的感叹:“你有点矮啊”。

敖健说完自己都呆了,她低下头笑了笑说:“我以为这个时间楼梯没有人”说完就快速跑下了楼,快到楼下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敖健一眼。

敖健心都碎了,呆呆呆在原地傻笑。

后来的他全忘了,他就只记得她。他开始每次下课都第一个跑到楼梯口,他从来没有在白天见过她。

她总是在下午放学时候第一个跑下楼,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那时候天已经暗了,敖健总是倚着正对着楼梯的墙,等她下来,她总是会在经过敖健以后扭头偷看他。

能看她一眼,一整天都会很满足。

爱有多深刻,就有多痛苦。

他偶尔会有一两晚看不到她,他会胡思乱想,他想知道她去哪了,是不是生病了,会不会遇到麻烦。他越想,他越怕,因为他发现就算人家真的失踪了真的生病了真的遇到麻烦了,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好像生病了一样,心脏会经常毫无预兆的疼痛。他每天晚上躺到床上都睡不着,失眠是老毛病了,可是以前失眠从来不会心痛。

他觉得他快死了,以前的日子是吃饭等死,现在他连饭也不想吃了,不管是什么吃一口就恶心。

他后来还是遇到她了,在去上学的路上,她坐在二少爷的车上。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笑得那么开心,甚至经过他以后还会把脸转过来看他。

可能是因为自己太帅吧,敖健是这样想的,要不然为什么总是要回头看自己呢?

那为什么会在他车上那?

二少爷长得特帅人又仗义家大业大,学校最起码一大半女生是这么想的。

敖健叔叔也很有钱啊!敖健也觉得自己很帅啊!可是叔叔的钱是自己的吗?是自己的还会让你每周去他夜总会给他卖东西?还不发工资,理由是锻炼锻炼,有时候是帮帮自己家忙。

敖健连安慰自己都不敢了。

他怎么跟二少爷比?

他再也没有在楼梯口等过她,直到二少爷要去当兵了。有天晚上,敖健问二少爷,你那个先生女友咋样了?

二少爷想了想,说分了呗,敖健有些开心。

“进展咋样啊?”敖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跟以前的一样,什么都办了,最后分手的时候还问我:‘you don’t want say no more baby ?’我说:don’t want say no more’”,二少爷吃饭都不抬头。

他什么都吃不下了,都快死了。

他好像又回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小村庄,他又看到了胖胖的死肥和一言不发的维利,他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悲伤了。

村长和王渤还在吃力的交谈着,俩人连说带比划,一会儿一个点头一会儿又一个欢呼。

死肥还是不高兴,毕竟挨了打,正常人都不高兴。死肥的外号是中央军校时候同学起的,开始叫死肥猪,不用猜也知道没有人会喜欢这个称号,后来就慢慢变成了死肥,当然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经过了无比艰难的交流以后,村长带着敖健一行四人到了一处房子安顿下来,还让老婆去给大家做饭。

敖健和死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王渤,他一句都不回答。王渤憋着气,因为他发现敖健找到维利还没有找到死肥开心呢,这种爹根本就不是不称职三个字可以形容的。

说安顿其实有点不准确,因为王渤敖健维利三个人啥东西都没带。就阿婆给的那几张饼也吃完了。倒是死肥,扛着一个不小的包裹,他又不往桌上放,就死死的抓在手里。

屋里正好有一张方桌,四个人就围着桌子坐了下来。王渤一看维利低着头不说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啪就是一巴掌打敖健脸上。敖健都要急死了,甩甩胳膊大吼了一声,赶紧往门外跑。

王渤也不追,死肥一看桌上一个大人一个小孩他谁都不熟,再加上有问题要问敖健,赶紧就追了出去。

王渤一看俩驴蛋出去了,也不生气了,马上换上了一张笑脸,对维利说:“你饿不饿呀,大爷这还有吃的”。维利以前哪见过这种暴力狂啊,低着头也不吭。

死肥不一会就追上了敖健,死肥赶紧拍拍敖健的肩膀安慰他:“没事啊兄弟,不行咱俩给他剁了”。敖健一扭头,一脸的严肃吓死肥一跳。死肥也有点慌张,南京保卫战一别,他跟敖健已经三年多没见了。没有人知道三年会改变什么,至少死肥认为是这样的。

敖健先是盯着死肥,又环视了周围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人以后,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话给我说,但是你一定要先听我讲!那个小孩,是个日本人”。死肥点点头。

敖健一下有点愣:“你咋不惊讶了?”,死肥发出了猪一般哼哼的笑声:“我当然知道啊,我一遇见他就知道了”。

死肥看到敖健一脸呆,感觉好像他从来都没变过,继续笑着说:“我他娘下午正在那午睡了,先是感觉有点渴,突然感觉嘴里有点甜。一睁眼,好家伙,他搁那尿了!把我急的,起来就给他捞起来,快把他吓死了。我一下给他一拳,他哇一下用日语喊了一声救命,吓我一跳。我赶紧把他扔地上,他一下就哭了,乱喊救命。我一看虽然是个日本人,毕竟是个小孩,先问清再说其他的”。

“我当初也是这样想的!”敖健有点激动。

“然后,我就用日语跟他对话”,死肥有点骄傲:“幸亏上学的时候咱俩有远见,知道就不好毕业,干脆曲线毕业,搞搞他文化”。

“得了吧你,我是靠文化曲线毕业,你是咋血淋淋的毕业你不清楚?”敖健想起了不美好的回忆。

死肥知道自己理亏,继续刚才的话题:“这孩你是怎么认识的,跟个傻蛋一样。我一说日语,他跟看到爹一样,也不哭了,还求我带他回家,我带他回家,我傻啊?”死肥疯狂嘲讽着。

敖健也高兴不起来,抿抿嘴说:“我之前,是计划把他送到国民党手里的”。

“送呗,咋说也是个日本人,说不定还给你不少钱,你都不知道日本战俘有多宝贵!”

“我改变主意了”,敖健说完低下了头。

“为什么”。

“你看到白天的小孩们了吗?王渤,就是那个野糙汉,打你的时候,他们在欢呼,他们好激动,他们啥都不懂可是还是很高兴,他们妈啥也不懂就骂,他们就跟着学,他们那么高兴”,敖健好像有了泪腔,目光也瞟向了一边。

死肥的眉毛也变成了倒八型:“懂,咋认识的”。

敖健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了死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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