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珊看完了姨妈跳大神的全过程，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分明就是借着跳大神的名头，用中医方法给人治病。

冯艾青拉住她的手，坐下：“雪珊，等得着急了吧？你今天怎么有空了？”

林雪珊苦笑：“自从周毅浩走后，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今天爹娘陪我到教会医院，那个洋郎中说我精神有了问题。心里特烦，就过来看一眼。生意不错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姨妈跳大神，真了不起！”

“傻丫头，你还不知道啊，跳大神就是蒙人的，姨妈用这个混口饭吃，有什么了不起的？”冯艾青仔细打量着林雪珊“别听那个洋郎中胡说八道，你这不是好好的吗？精神怎么会有问题？”

林雪珊眼圈红了：“没事儿，我心里明白。”

这时门外又传来老年女人的喊声：“冯仙姑，在不在呀？”

“我在，进来吧。”冯艾青一边冲外面喊着，一边笑着站起来：“你一来，给我带来了好生意，我出去看看，你先坐着。”

林雪珊也站起来：“姨妈，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也好，明天你再过来，咱们好好说说话。”

“行，姨妈，我走了……”林雪珊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过头“姨妈，你要是没事儿的时候，多去陪陪我爹娘……”她又急忙把头转回来，怕冯艾青看见她眼里的泪水。

“那是自然，没事儿我就过去……你自己拦辆车吧。”冯艾青的心思都在外面的患者身上，对她的话没多想。

从姨妈家出来，林雪珊并没坐车，也没擦掉脸上的泪水，一个人慢慢地走着。

她反复回想着洋人女郎中的话，确信自己患上了精神病。她知道精神病严重时是什么模样，在英国姑父的诊所里见到过。周毅浩的死，已经让她万念俱灰，现在这个精神病的结论，成了压垮她精神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没有一点活着的欲望了。她从教会医院出来就打定了主意，要结束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

她本来是向姨妈告别的，要把父母托付给她。可是姨妈没有时间，她有好多话没说出来。她想想这样也好，省得姨妈看透了她的心思。

她来到了一个很大的杂货铺子，买了一包碳。她在英国学习了很多医学知识，知道烧炭自杀没有痛苦。

吃完晚饭她没像往常那样马上回到自己房间，而是陪着爹娘聊天。她发现爹爹的头发白了大半，母亲的眼角也有了深深的皱纹。年轻时父亲高大英俊文质彬彬；母亲端庄美丽温柔可人，他们郎才女貌，是很般配的一对儿。如今他们都老了，而且马上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止不住一阵心酸，眼泪含在眼圈里。

林太太看出她的情绪不太对劲儿，以为她还是为周毅浩的事儿伤心，就劝慰道：“闺女，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多想，早点回去歇着吧。”

林雪珊突然抱住母亲：“爹，娘，你们一定要多保重，别太为我伤心。”

林生觉得女儿的话有些怪：“雪珊，你娘说得对，别想太多了。人这辈子都不容易，谁都会碰上七灾八难的。你还年轻，日子长着呢。”

林雪珊松开母亲，挤出一丝笑容：“爹，娘，放心吧，我会想开的。我回去睡了，你们也早点歇着吧。”

她恋恋不舍地出了门。

冯艾青吃完晚饭，梳洗之后刚要躺下，突然想起林雪珊白天说过的话：“姨妈，你要是没事儿的时候，多去陪陪我爹娘……”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儿……她沉思片刻，一转身就跳下了地，抓起衣服几下就穿上了，拿起钱夹就往出跑。她白天一忙乎就把这事忘了，现在仔细想想，林雪珊的话很不同寻常。她要到姐姐家去看一眼，不然这一夜她都不会合眼了。

她到了林家，没惊动林生夫妻，直奔林雪珊闺房。

她看见房间里熄了灯，就轻轻敲了几下门，小声地喊道：“雪珊……是我，开门呀……”

这样反复了几次，房间里没有一点动静。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急忙去找林生夫妻。

林生夫妻一看见她非常惊诧，她从没在这样的时辰到家里来过。听完了她的话，想起了林雪珊今晚的反常，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马上带着王贵来到林雪珊闺房门前。

林生让王贵把门弄开。

王贵答应着，拿起斧头，几下就把门砸开了。

林生不想让下人看见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把王贵打发走了。

林太太开了灯，众人立刻看见了地上的炭火盆！

三个人同时惊呼起来：“雪珊……”

林生快速打开了窗户门。

冯艾青上前抱住林雪珊呼唤：“雪珊……醒醒啊……”见林雪珊没有任何反应，用手放在口鼻处试了试，感到了微弱的气息，含着泪笑了“姐姐，姐夫，她还有呼吸，她还活着！”

林太太抱住女儿哭喊着：“雪珊，你这是为什么呀？老天爷呀，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林生擦擦眼泪：“艾青，你有什么法子，快使出来呀！”

这一说提醒了冯艾青，她把林雪珊放下，让她侧卧躺着。让林太太找来了一根缝衣服的针，在烧酒里边消了毒，将林雪珊的十指尖扎出了血。很奇怪，别的手指出的都是红色的血液，只有右手的中指流出的是黑色的血！

几个人都觉得十分惊奇，林雪珊突然抽搐起来，在床上不停地翻滚。几个人都吓蒙了，冯艾青更是不知所措，她以为给扎坏了。几个人一边哭喊着，一边抱住林雪珊。

林雪珊突然停止了抽搐，双手抱着头在枕头上来回翻滚起来，一声声惨叫着，看样十分痛苦。片刻之后大叫一声就昏睡过去。

冯艾青又用手试了试，发现林雪珊的呼吸几乎正常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但是都有几分疑惑。

林太太哭着说：“雪珊要是救不回来，我也不活了。”

冯艾青劝慰道：“咱们雪珊福大命大，哪能救不回来呢？”

林生头一回用感激的口吻说道：“艾青，雪珊这次大难不死要好好谢谢你，你要是不来……”哽咽着“我闺女就没命了。”

冯艾青含着眼泪笑了：“雪珊从小就和我亲，她有难了我能感觉出来。她现在没事儿了，这是睡着了，你们去休息吧，我在这陪着她。”

林生夫妻看着林雪珊呼吸已经很均匀了，确实是睡着了，就离开了。

冯艾青躺在床的另一边，看着林雪珊。不知过了多久，竟然睡着了。

此刻在崇文门外的便宜坊二楼，警察局的沈局长和京城最有名的古董商常六爷，一边吃着外焦里嫩的焖炉烤鸭，一边推杯换盏。桌上的一瓶老白干儿已经见了底儿。

常六爷年近花甲，长得肥头大耳红光满面，五短身材非常壮实，粗短的手指上总是戴着一个价值连城的和田籽玉的大扳指。

他用手帕擦擦嘴角上流出来的油，端起酒碗抿了一口，吧嗒吧嗒嘴儿：“沈局长，你说秀王府那颗大夜明珠，到底能在哪呢？我听人说两个歹人杀了秀王爷全家，把宝贝卷跑了。”他是古董行的高人，深知这个夜明珠的价值，对这个宝贝心仪已久，心里非常惋惜。

沈局长刚过不惑之年，是个细高的大个，刀条子脸上一双眼睛深不见底，一看就是精明有心计之人，但平日嘴角总是挂着一丝笑容。

他摇摇头：“不好说啊。你想啊，那么值钱的东西，谁见了不眼红？只有抓住他们才能知道实情。”

“那就快抓呀！那两个人还能上天入地了不成？”

“你当我不着急啊，这个案子连大总统都惊动了，总局天天派人催问，我都急死了。可是京城这么大，藏起两个人来还不容易？”

“那就没办法了？太可惜了，我天天做梦都是那个大夜明珠，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见到这颗“暗夜之玉”的真容。”常六爷满脸的遗憾。

“哼！哪能没办法了？我把几个城门都看得死死地，他们就是长了翅膀也别想飞出去。”沈局长边说边冷笑。

常六爷叫起来：“那哪成啊！你得内紧外松，让他们飞起来。”他伸出两条粗短的胳膊，做了一个飞的姿势“只有让他们飞起来，你才有机会。对了，他们要出城必然走远道儿，马车是必不可少的。”

沈局长被他逗笑了，一举酒碗：“常六爷，言之有理！确实应该让他们动起来，然后看住了城门和马车，准能一逮一个准儿！来，干！”

清晨，冯艾青从睡梦中醒来。她睁开眼睛，看见林雪珊还在熟睡。轻轻起身挪到床下，开门出去梳洗一番。

她回来时，看见林雪珊已经醒了。

冯艾青极度兴奋，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雪珊，你可醒了，快把姨妈吓死了！”

林雪珊流泪了：“姨妈，你们不该救我，我活够了。”她伸出右手擦眼泪，中指上的小血痂被碰掉了，突然又流出黑血来。她非常害怕，惊叫“姨妈，你看我的手怎么了？！”

冯艾青昨夜虽然已经见过，但看到此时她的中指又流出黑血，心里也很恐慌。坐到她身边，拿起她的右手，用手去触摸她中指流血的地方，刚要说话，两个人突然都睡着了。

林雪珊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姨妈拿着她的手指问道：“疼不疼啊？”

她说：“不疼，就是有点痒。”

“我觉得这个手指有点玄乎，太奇怪了！”

“姨妈，我怕……”林雪珊用左手握住右手的中指，哭着“我好害怕……”

她突然醒过来了，冯艾青也醒过来了。两个人都面面相觑，觉得很奇怪。怎么一下子就同时睡着了呢？

林雪珊发现自己的左手真的握住了右手的中指，和梦中的情境一样。她问道：“姨妈，你也睡着了吗？”

冯艾青揉揉眼睛：“可不是，正说着话呢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我也做了一个梦，梦见你问我的手指疼不疼啊？”

“你回答不疼，就是有点痒。”

林雪珊惊诧地瞪圆了眼睛，姨妈说的话和她梦里说的话一模一样！她又问道：“你是不是说了，我觉得这个手指有点玄乎，太奇怪了！”

这回冯艾青惊呆了，她点点头：“是啊，你又说姨妈，我怕……我好害怕……这时我就醒了。”

两个人都傻傻地看着对方，半天没说话。这太不可思议了，两个人怎么会做一模一样的梦，连说话都一字不差！

冯艾青突然抓起林雪珊的手：“雪珊，我们再试一次。这次我们要梦见我和你姨父见面。”

林雪珊闭上眼睛，片刻之后说道：“可是我现在睡不着了。”

“刚才我们是怎么睡着的？”

林雪珊睁开眼睛，想了想：“你把我的手举起来，咱们就睡着了。”

“对呀，来，我在把你的手举起来。”冯艾青抓起林雪珊的手，举了半天也没有困意。她又仔细端详着林雪珊的手，看见了中指上的血迹“是不是要沾上你中指上的黑血呀？”

林雪珊也觉得可能和这个黑血有关系，于是她用流血的中指碰上冯艾青的手，两人立刻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