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无风，但走在冰面上还是有些困难。

稍有不慎便会摔倒，而且脚下并非实地，总有一种冰面会突然裂开将两人吞噬的感觉。

越是深入瀚海，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

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原，荒芜得让人都难以再生出绝望这种感觉，只当做是命中注定。

不时脚下传来冰面碎裂的声响。

也不知哪一瞬间就会一脚踏空。

巨舟内并没有任何线索，在腐朽封闭的各个房间里就算记载着一些航海日志，灵九朱也看不懂上面写的文字，有一点他没有与赤霞讲明白，在村子里呆了那么多年岁自然是学会了能在村子里学到的大部分常用文字，只是石碑上的文字似乎要比这些学习的文字更加古老。

航海日志上记载的文字也一样。

所以在那些巨舟上折腾了许久，也没有多少的收获，反倒是被赤霞狠狠地嘲讽了一番。

甚至每次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都会听见她不厌其烦地劝说着回头离开。

所以只能一寸寸地挪动。

小心地不要发生任何意外。

慢慢摸索着任何可以被称作线索的东西。

同时闭上嘴，塞住耳朵，防止不知何时心里真的生出回头离开的想法。

灵九朱一直在漫无目的地四处寻觅，也不知时间一共过去了多久。

直到某一刻，灵九朱第一次在这里感觉到了风。

这是一件怪事，因为在这之前，他从未此处感觉到任何风的存在，就仿佛这片名曰瀚海的地方完全地被冻结了，甚至连风都没有。

仿佛死了一般，而这种想法一直到现在才有所改变。

是从远方吹来的风，吹在脸上竟不觉得寒冷，反倒是有一阵暖意。

“赤霞，你感觉到没有？”

“你自己不也一直在说废话，这是风。”站在身侧的赤霞微微颔首，将视线落在远处的某个方向，“应该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看样子那里很有可能就是沧澜阁了。”

灵九朱没有理会赤霞的呵责，轻声道。

只是他并没有继续前行，反倒蹲下身子在地面上又摸了摸。

“你这又是怎么了？”赤霞有些意外灵九朱的举动，“这地上莫非还贴了钱不成，我还以为灵大掌柜在感觉到前方也许会有沧澜阁的时候会兴奋许多，怎么那么冷淡。”

“又不是孩子了，寻到了便寻到了，早晚的事情。”灵九朱站直了身子，轻笑着道，“没事，继续走吧。”

他眉头微皱，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竟是踮着脚尖，借着吹来的风开始在冰面上歪歪斜斜地滑行起来。

不时传来轻微的呼声，心情不错的样子。

不一会儿功夫，灵九朱便已经借着风滑到了稍远一些的地方。

赤霞看在眼里，终于是轻叹一声。

有时候还真看不出来他内心其实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

“你早晚都是我的。”

赤霞自语一声，紧跟了上去。

天穹之上是一片昏暗。

原本就到了夜晚十分，只是现在只有他们两人，所以时间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起初是隐约循着风的方向一路向前，直到某一刻东方出现了红晕。

金光将黑暗撕裂，让两人得以将前方的一切都看得清楚。

……

“这里应该就是沧澜阁了！”

灵九朱额头已经开始冒出些许汗珠。

虽说不是凡人，但长途跋涉已经让他耗费了太多的经历，更何况在这瀚海深处若是不停下来休息许久，是远远不能回复体内力量的流逝的。

在不寻常暖风的指引下一路前行。

旷野之前出现了一片如山的高地。

若此处仍旧是海，那么眼前之物应该算是一座岛屿，黑色的山体满是沟壑，上面依稀可见镶嵌着白色的殿宇，只是大部分被雾气笼罩看不清楚。

天光之下，可以看见岛屿四周遍布晶莹的房舍，都是以寒冰打造，形成一个小小村落。

两人正站在这片晶莹房舍群落的入口。

正想继续往前走，却发现赤霞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

怔怔地看着前方。

“……我感觉到了。”轻柔的声音传来，呢喃着。

“什么？”

“食物的味道。”她轻咬着自己朱红的嘴唇，眼中带着一丝渴望，背后硕大的包裹压得她身子再次晃了晃，“必死的绝望、宿命的无奈、被抛弃的愤怒……”

“还有呢？”灵九朱眉头微皱光凭这些只言片语可猜不到赤霞在说些什么。

“去看了就知道了。”

赤霞轻笑，晃了晃自己的裙摆，走到了灵九朱的面前，没有继续解释下去。

虽然不知道前面究竟有什么，赤霞说的语气也有些渗人，但她的话语中起码证实了一点。

在这片寒冰打造的房舍群落中，还有人生活。

只是随着一步步深入，却发现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

未免有些太过安静了。

安静得让人害怕。

这些年来习惯了一早上就有人叨扰的日子，偶尔来到一处冷寂的村落，大清早的不见一人，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街道都是刻意被磨得粗糙，应该是避免行人摔倒，而且看样子这路面这段时间经常有人打理。

尽管四周的房舍都是用寒冰打造，仍旧无法透过冰面看见里面有什么东西。

自然也瞧不见里面究竟有没有人。

整个小村落仿佛空了一样，若非早先有赤霞的那句话，他还真觉得如此。

既然表面看上去没人，那就也不管其他，直接去前方的岛屿便好。

心里打定了主意，也就拉着赤霞的手继续前行。

一条道漫长，也不知是不是刻意这般设计，沿着这条道一直走，就能直接走到那座岛。

只是尽管如此，从这一片寒冰所铸的房舍中穿过也需要走很长的一段路。

这一回还没继续往前走多远，却忽闻身后传来第三人轻微的脚步声。

“是谁，给我出来！”灵九朱声音拔高许多。

蓦地转头，却见一道黑影迅速没入不远处街道的拐角。

有人正跟着他们。

心里念头一闪而逝。

“那个人在害怕。”身侧的赤霞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轻声呢喃着，眼中露出痴迷之色，“他在害怕我们，而且看样子应该是在我们之前就已经有人来过了，他这种美味的情绪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啊……真想赶紧去尝一口。”

“现在可是大白天，给我节制一点。”

灵九朱皱着眉。

一张小脸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就算是已经过去了六年时间，他还是不怎么喜欢赤霞这种说话方式。

但他也清楚，就算自己再如何强调这件事情，对方大抵也是不会改的。

“那又如何。”赤霞微微撇嘴，随即改口，“要不跟上去看看？方才那个人还没走多远。”

“别去管那个人了，我们继续向前走。”

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寻找沧澜阁中与仙界相关的消息，以及一些别的有意思的东西。

起码灵九朱本人是不愿凑这个热闹跟上去的。

但一旁赤霞却是跃跃欲试想要追上那个凡人。

不论如何。

两人最终还是继续向前走。

岛屿四周是被冰结的海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苦于四周没有像样的入口，岛屿四周又有冥冥之中有一道壁障拦着两人去路。

“沧澜阁里面可有修道者？”赤霞在耳边轻声询问。

灵九朱只是摇头。

若阻挡着两人的壁障是某种借助天地大势而形成的阵法，那么两人已经算是触发了这阵法，若是沧澜阁里的修道者察觉到了，应当会很快找上来才是。

一旦那些修道者寻上门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拜山门，送供奉，应该就能知道想知道的一切，虽然有些麻烦的礼节，但那些修道者就是喜欢这样，顺了他们的心意便可。

“等着吧，我们触发了外面的阵法，应该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真是无趣，灵大掌柜还不如与我一起强行闯进去来得快活。”赤霞轻笑着。

她的眼里澄澈，却是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

只要灵九朱一声令下，便会真的随着他一起强闯进去。

“还是别太冲动的好，现在我们是仙人，仙人懂不懂，怎么能做出那种没有格调的事情呢！”

“你是仙人，我可不是……”身侧传来赤霞的笑声呢喃。

在四周走了一圈，总算是寻到了看上去有些样子的入口。

是一座巨大的白色石门，上面篆刻着大小不一的圆点凹槽，曾经这些凹槽里面应该有些东西，只是现在却是什么都没有。

在石门上方凭空悬着一块匾额，上书模糊的三字。

只是这种字的年代太过久远，一时半会儿也辨认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石门后边是一条青石小径，直通远远看去显现出来的一座七层阁楼。

正拉着赤霞的手打算步入那石门，却隐约觉得一股巨力落在肩头，让他难以向前半步。

想着如何才能步入石门中，又听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还未等灵九朱转身，便有一阵呼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这位姑娘看上去有些面生，应该不是这里的人吧？”

“不知从何而来，来这里做什么？”

连续两道略带冷冽的问句落入耳中，隐约带着斥责之意。

灵九朱踱着步子转身，便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五人。

三男二女，穿着简陋的衣衫，这衣衫不知用什么制成，看上去是白色，但隐约带着些许青色。

他们正缓缓将灵九朱两人围住，面色不善。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虽说看上去相貌平平，但却众星拱月地站在最中央，四周的几人对他态度有些拘谨。

仔细看去，便发现对方还是那副平淡的相貌，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唯独那只鼻子红中带紫，给灵九朱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那是因为高频率地处于冷热交替的环境下造成的创伤。

在见到的第一眼，灵九朱心里便已经了然。

为首之人却目光灼灼地盯着赤霞。

或者说是赤霞背后背着的巨大行囊。

真的有人来迎接他们了，也就是说他们也的确是被人发现了。

只是让他惊讶的却是，前来迎接的人竟是凡人！

五人中都是凡人，甚至从气息上感觉得出，这五个凡人身体格外地孱弱。

“里面有个是之前跟踪我们的人。”赤霞低下头，在灵九朱耳侧轻声道。

灵九朱微微颔首，想必是那位跟踪之人召集了数人一道跟来了这里，心里正想着应该如何回答这几人的问题。

这五人不知晓灵九朱的身份，而灵九朱也不愿在此地徒增事端，身处此地让他体内力量无法恢复，不是必要时候他不愿动手。

便打算单刀直入地说出此行目的。

但正在这时。

却听身侧的赤霞一阵娇笑。

“几位莫要紧张，我们只是旅人。”

赤霞你这是怎么了？

灵九朱眼里满是意外之色，她曾经可是花费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与一个小村子里的人打好关系。

在灵九朱的记忆里，赤霞是向来看不起凡人的。

但如今怎的如此热情，说出这般话语的时候，甚至没有半分滞塞。

嘴唇微张，看着身侧的女子。

“旅人？”为首的中年男子闻言，冷笑一声，手里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来的一根被削得尖锐的木棍攥紧，“一个女人带这个六七岁的孩子，没有任何犹豫地来到了这里，哪里像是旅人了，你们倒是说说看究竟为何，又是如何来的这里？”

赤霞的借口实在是生硬。

灵九朱有些无奈。

而且听中年男子的口气，这里的人似乎不欢迎外人。

而且为首的中年男子也不像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灵九朱第一时间感觉到四周的气氛变得凝重了许多，除了为首中年男子之外的人手中看上去并没有带什么武器，但事实又是如何，谁又说得准呢。

只是心中念想未细细品嚼，又听赤霞笑着说道。

“这位小哥还真是眼光毒辣，其实吧……这是我的孩子。”

“什么！”灵九朱面色微微一变。

赤霞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

谁是他娘？

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些什么？

现在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还未等他开口说些什么，便感觉到一只手已经落在他头顶，轻轻抚摸着。

同时略带宠溺的声音响起。

“我这孩子也实在是命苦，他爹死得早，只能跟着他娘走南闯北混日子，好歹也算是学有所成随他爹有了些治病救人的本事，可谁料在寻一味药材的时候我们母子二人偏偏没了方向，也不知怎的就来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说到最后，赤霞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伸出一只手半遮半掩着面庞。

不时传来啜泣的声音。

原本脸上的笑容瞬间不再，脸色说变就变。

“呜……现在是身上一点干粮也没有了，实在是命苦……”

这般哭闹之下，一时间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她说的话让灵九朱有些膈应，但不得不说在诸般话语之后，以中年男子为首的五人脸色变得舒缓开来。

竟是以外地相信了赤霞这般话语。

赤霞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某种特殊的力量，让凡人抗拒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