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道友敬启。

纯白无瑕的世界里。

一条悬浮石阶直通往那座富丽堂皇的殿宇。

青衣白衫的少年御空而行，双脚都未曾落地。

两手背负着。

脚下是一片氤氲。

虽说脸上的表情还是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但眼中却流露出罕有的悲戚与哀伤。

在他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纸。

——相识已有万年，万年间多有灵道友照拂，已是挚友。

“怎的才出去就回来了？”赤霞坐在原本灵九朱坐着的藤椅上，翘着一只脚，颇为不雅地歪着头，手里还抓着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果子，“那么快事情就办完了吗，不是说要去见那谁讨论一下……等等，那是谁来着？”

话才刚说到一半，赤霞面色却是忽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要说一些什么。

似乎是一个人名。

或者是一些别的东西。

但偏偏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眉头微皱，思索了片刻后，终于是长叹一声放弃了思考。

“斩断因果，天地间再也没有了痕迹？”

“也不尽然。”灵九朱摇头，已然来到赤霞身侧，将手里的纸递给她，“并非斩断因果，而是因果本身淡化了，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看看这个。”

“是一封信？”赤霞嘴唇微张，她终于想起来方才要说的是什么了，眼里带着些许愤恨和遗憾，颇为不甘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居然就这么走了？那我们怎么办，他可是我们的重要客人，走了之后我们可是得亏一大笔的，要不我去天外看看他还活着没有？”

“算了吧，生死有命。”

灵九朱摇头。

虽说赤霞是域外天魔，若是真的要去天外那也是可能的。

但她终归是在三界之内有了依托，已然是与三界有了深厚的联系。

甚至存在本身都发生了一些改变。

连天都不知道她这么一走，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是嘛……”

赤霞应了一声。

视线继续落在那张纸上。

——然吾道孤，前路遥遥，此地亦非终点，吾修为已至此间天地之极，外道境界中所谓灵仙境，堪比仙帝……

——那花中世界若何，那三界之外若何，此间困惑吾苦思不得，实乃心中神往……

“结果到最后他还是没有告诉我如何长久地存在于仙界。”

“若是指环坏了，我用岁月之术给你修复便是。”

灵九朱倒是看得开。

当初那个人答应了他要寻到让赤霞长久地留在仙界的方法。

结果到现在他离开了都没有留下半点的线索。

“你不觉得麻烦，我还嫌麻烦呢！”

赤霞白了他一眼，继续看着手中的纸。

纸上寥寥写了几句，精干得不像样子。

——今日踏破虚空，窥得世间真幻，得大自在大逍遥……

“说起来，也是许久没见到那只小狐狸了，她又怎么样了？”

“也算是从上次灾劫中幸存，这些日子忙着收拾仙界的青山圣地……不过青山一族没了根基，怕也是没落了。”

“就她还要忙着收拾？”赤霞言语中透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将手里的纸张看罢，折成一个小方块，“不把青山拆了就谢天谢地，哪里还需要帮忙去！”

“管那么多作甚，没了他的照拂，而今我又不是灵族三长老，虽说有仙帝撑腰……但仙界也多的是仙帝管不住的地方，关键时候还是得靠我们自己，百草堂接下来可是会很忙的。”

灵九朱将赤霞手里的纸接过。

他的念头分化千万。

虽然置身洞天。

却已经得悉世间所有。

他看见凡间的朱鸟一族送了青山一棵建木。

而后青山隐遁，再也难寻踪迹。

那片冰原已经化作了海。

海上孤零零地飘着一座岛，或者是一座山。

山有方寸。

那山上还留有他的千亩灵田。

更有妖邪横行，仅仅千年便将铁板一块的大禹天朝分崩离解。

彼时再没有修道者守护。

一时间战乱纷争再起。

但尽管如此。

尽管变得如此不堪。

他眼里的凡人却仍旧未曾灭亡。

这便是人道？

果真神奇。

他不禁感慨。

耳边似乎传来那几个经过百草堂的修道者低喃。

太上至上，苍生唯我。

真是好大的口气，不过……

或许当真有那么一刻，是可能的？

——此去一别，相逢之日不可期。

有青山一族的妖仙降临另一处瑶池，几杯酒下肚，愤怒地将一块随身携带的玉石丢入池水中。

很快被几个仙兵架走了。

冥界的“天”苏醒了。

开始完善轮回。

一切都朝着好的一面进行。

“洞天就交给你了，我再出去一段时间”

“怎的又出去？”赤霞面色微愠。

灵九朱虽说闲暇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一幅懒散模样。

也经常说从前的他太过拼命。

但也绝对是闲不下来的。

不论如何，他还是那个工作狂。

“几个地方得去看看，还有外道我也得见识一下……之后有修习外道的修道者飞升成仙，我总不能不做他们的生意。”

“做那么多生意赚的钱少，无聊死啦！”赤霞皱着眉抗议。

这句话她说了好几次。

言称要让灵九朱换别的事情做做。

百草堂虽然总的来说有赚头，但如今家大业大，反倒是分身乏术。

久而久之，又无聊了起来。

“我倒是觉得不然。”灵九朱不置可否，“他们来我百草堂，所求之因，所愿之果，一切……若是仔细看的话，却是别有一番乐趣，尤其是凡人，在他们短短百年寿命中，又能出现太多有意思的故事了，这时候再让我停手，怕是有些难了呢，而且我可是还记得我们两人之间的约定的。”

“去死吧灵九朱！”

随着赤霞的一声咆哮。

灵九朱的身形便突兀地消失在了殿宇之外。

——再拜，若是有缘，天外再见，太上。

……

又是一年开春。

冰雪消融。

梅镇的梅花却是已经有多年未曾开放了。

是夜。

外边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息。

“客官慢走，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我说。”

灵九朱亲自送一个少年到门口。

看着对方消失在人流中。

脸上泛着一丝笑。

“他是谁？”身后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声。

却是赤霞一身红裙，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是一位谪仙。”

“谪仙？他想干什么？”

“说是要去碧落瑶池，寻求回归仙界的道路呢。”灵九朱折过身，便将门扉一点点合上，对他来说已经是深夜，是时候休息了，留在这里的工作也步入尾声，接下来会轻松不少，“可哪有那么容易，回仙界……碧落瑶池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去得，我观他身躯是凡人，已然是转世轮回了一遭……”

“碧落瑶池？现在凡间叫不周山的那个地方？”

“不错。”

“去那里寻死不成！”

赤霞掩嘴，笑出了声。

谁都知道那里是一片死地。

谁都知道在那里就算是仙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就算那里被三界内所有生灵都称作是三界交汇之处。

到了那里，便可以往来三界。

但真正在那里如履平地的却是屈指可数。

那是绝对的生灵禁区。

“管那么多作甚，他若是就这么死了，入了轮回……我这百草堂可就又多了一位客人。”

“真是无趣，凡间的生灵怎的越看越无趣了，灵大掌柜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说说？”

“这个还真没……不对。”

他顿了顿。

忽地想起了什么。

拉着赤霞的双手，认真地道。

“说起来，这几日我确实是听说了一个故事，觉得比较有意思……”

“是什么？快说来听听！”

灵九朱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压低了声音。

“我也是听一个冥界的说书人讲的，叫什么……哦，对了，这故事还有一句打油诗：‘听我七日颂，渡尔入红尘。

莫道今生苦，来世应如是……’”

……

狗吠止。

人渐稀。

古旧的百草堂里。

一灯，两重影。

随着某个人熄灭了灯烛。

一夜便是无话。

下一位进来的是何人？

祂又会带来什么样的故事？

不论如何。

听众。

只有两人。

（百媚浮生红尘·终）

（全书·终）

（六道系列·终）#####待会儿有个完本感言，把想说的话都写那里了，那么诸君，等不及的先容我说一句——天高水……啊不，八月中元节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