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顾清为她解过围之后，那三小姐顾流秋倒是消停不少，也不再有事没事去找茬了。

顾清素来性子不好，府中无人敢与他作对。唯独平王爷却处处管束着他，他二人便少不了争吵，每十日半个月府中便是一场浩劫。

而顾绾鸢，恰恰性子软弱得很，整日跟在顾清身后，也不怕他嫌她，赶她，有时碰上他与平王爷争吵的时候，他便少不了在她身上撒气。但她似乎从不在意，因为…..顾清是她在这府上最最信赖的人。

十五六岁的顾清与这平王府不知结了什么怨，要么整日整夜不归，要么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奴才丫头个个小心伺候着，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撵出府了。

“顾清，你今日又要出门？”顾绾鸢一手抓着他的袖子。

“有必要和你交代这些吗？”顾清冷冷答道，顺手甩开了她。

“顾清，你等等我！！”她追着赶着同顾清一起出府了。只是顾清步子大，完全顾不得她在后头气喘吁吁了。

她眼看着顾清进了个如锦似绸的华丽房屋，她不识几个字，也自然不认得那牌匾上的“春满楼”。

门口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说什么也不让她进去，所幸的是她竟在门口瞧见了顾清的一个朋友。那人一见是顾清的妹妹，便将她一同带进去了。

那楼屋里面，全是她不曾见过的：寻欢作乐的男人左拥右抱，女人们承欢怀中，好不香艳。娇媚的声音充斥着耳朵，她只觉得一阵厌恶。

忽而，幼时那些丫鬟的闲言碎语开始变得无比清晰，一遍又一遍……

“妓女……她娘不要脸……”

“不知勾引过多少男人……”

“只会耍些狐媚手段，承欢男人身下…..”

这里……是青楼么？

她觉得心里堵得发慌，顾清呢？他人呢？

“顾清呢？你不是他朋友么？你带我找他去啊！！！”顾绾鸢满脸涨红地看向顾清那朋友。

“你哥哥呀，正逍遥快活着呢！顾妹妹急些什么呀？”他顺手搭上顾绾鸢的肩，吓得她一阵激灵。

“你胡说，顾清他怎么可能……”

“我自己去找他！！！”她忙推开那人，一个人没头没脑地跑上了二楼。

“顾清！！！顾清——”

“顾清——我们回家好不好！你不要呆在这里好不好？！！”

“顾清——我们回去，我不喜欢这里！！顾清——”

“顾清！！”她含着哭腔，满天满地的喊着他的名字。

为什么顾清会来这里？他很喜欢这里？还是……

她瘫坐在地上……

“哪里来的臭丫头？扰了老娘做生意！！！你们几个，把她赶出去！”那老鸨着实有些气恼。几个奴仆听了忙拿起棍棒上楼去了。

“住手——”顾清一脸阴沉地走到她面前。

“世子……这是？”

“她是我妹妹。”

顾绾鸢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扯住他的衣衫：“顾清，我们回去…..我们现在就回家，好不好？”

“我不会回去的。”他撂下一句冷冰冰的话。

顾绾鸢顿时如坠冰窖，她没有听错吧？顾清真的想留在这里……是这里……

“你早些回府吧！”

眼见顾清转身就要进房，她踉跄地奔过去：“你等等我！我……我留下来，陪你。”

“随你便。”

房间内，几个与顾清年纪相仿的世家子弟嬉笑作乐，身旁簇拥着美人，而顾清，举酒笑得一脸颓废。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清，这样放纵，这样自甘堕落的他。他眉间的冷峻之气依旧还在，只是，现今他又为自己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戾气。

第一次，她看着他笑，却红了眼眶……

“顾清，你别喝了——”她再也坐不住了，一把夺过他酒壶。

“你管我？！！”他那口气，更像是在责问。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别喝了……”

顾清一脸冷笑，两眼通红，低声吼道：“从前？！！”

“你以为你是谁？你知道什么？！！！”

“顾清——”

他那几个朋友忙过来打圆场：“小妹妹别拦着他了，他心里头不舒服，让他多发泄发泄！”

“对对对，再说了，顾世子也是怕浪费了这好酒嘛！”

“是这样吗？”她反问顾清。

顾清没有回答。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替你喝了，如此便不浪费了！”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将她推搡到酒桌旁，她拿起一壶酒，对着壶口一饮而下。她从不知道酒是什么滋味，今日才懂得了这酒的烈性。灼伤一般……

“不自量力，你以为你喝了酒我就会回去？”顾清远远地站在一旁，也不阻拦她，一如既往地只有冷言冷语。

“顾清……我……”她话还没说完，一壶酒又到嘴边。

没事的，我替他喝……他心里那么苦，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开始狂灌自己，一壶一壶，五脏六腑都开始燃烧似的，胃都麻木了，不痛了，一点知觉都没有了…..只是，湿润的眼角证明着她的心，还在跳动，还在一遍一遍地体味着痛楚…..

桌上，酒壶空了，一片狼藉。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最迷糊的时候，却恰恰是顾清最清醒的时候。

他记得，那天晚上，她吐得全身瘫软，似是要把心肺都吐出来。他本来不想管她的，可是，她又抓住了他的衣角，她说：“顾清，你的酒……没啦！！！哈哈哈哈！”

“没了……你别喝酒发泄了……你发泄给我……”

顾清莫名心中一震，揉了揉她的脑袋：“笨蛋，你懂什么？！！”

“我懂啊…顾清心里难过……我也好难过……”

他记得，那天晚上，她伏在他背上：“顾清，顾清……我什么时候——可以唤你一声哥哥啊？”

“我想……我想有个大哥……”

“永远不要好了……”

“唔……我……那你……以后别去那里了，好不好？”顾清没吭声，随后只觉得后颈一阵冰凉，不知名的液体悄然滑落。

顾绾鸢只知道，后来，顾清再也没去过那楼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