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死一般的漆黑，铁锈的潮味混杂着血腥味儿，隐隐透着死亡的气息。顾绾鸢瘫倒在地上，刚才被扇的脸颊还在隐隐作痛，忽而她一阵猛烈的咳嗽，整个身子被撕扯似的剧痛，她想着只怕是刚才在火场里吸进了些浓烟吧！将死之人了……

“绾鸢——”她恍然间失了神，那熟悉的声音，竟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她寻声望去，顾清手秉烛火向她走近，微弱的烛火，映着他的脸，还是那么好看。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顾清脸上竟浮现出几许温柔。

“顾清，你怎么来了？要是……要是王爷知道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你万一要是又跟王爷吵起来了，我这…..”顾绾鸢急得语无伦次。

“别说了……”顾清慢慢蹲下来，声音有些疲惫。

“绾鸢，告诉我，你为何要烧那御书院？告诉我……”

顾绾鸢随即一怔，神色忽变，泪珠“啪哒”一声滴下。“顾清，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我错了……”

“到底怎么了？！”

“我……我……我只想…你能回来，若是那御书院没了，你就会回家了，可……”

“可你没想到我根本就不在御书院，，是不是？你冲进那火场是想替我收尸还是替你自己收尸？你以为凭你一个人能救我出来？你这个笨蛋！！”

顾绾鸢垂着眼，默默地听着顾清的数落，心里反而觉得很亲切，很温暖。因为从前的顾清从不会和她说这么多话。现在这样，真好。

“顾清，你别数落我了！明日……我怕是没有活路了。你说些好听的，让我开心开心也好啊！”她心中明白，顾清是从不会说什么好话的，可今日，她心里竟对他抱着一丝希望，或许……他会的呢！

“好……”顾清缓缓吐出这个字，她正满心期待地等着他下句话时，顾清随即话锋一转：“绾鸢，可有什么遗言，我替你记着……”

她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了。原来，还是她多想了，他还是那个顾清，那个一身清冷，对任何人都无牵无念的顾清，又何苦奢望他的几分感情呢？在他心中，父子之情尚若此，更何况是她呢？

想到这里，她鼻头一酸，有些哽咽道：“顾清，你莫同王爷作对了……我知道的……你是全天下最好的顾清……”

“顾清……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想……唤你一声大哥……”语罢，她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情感，猛地扑向他怀中，泪如雨下。

他的怀抱一如那年的温暖，让她再次卸下所有的伪装和防备。

而他，一如那年，动容了。轻抚着她杂乱的头发，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鸢儿……一切都过去了……”

他，双眼微闭：有生之年，我再也不愿你泪如雨下。

顾绾鸢自己也不清楚父亲为何饶过了她的重罪，借着私权将御书院一事搪塞过去。是他的父爱吗？

她不知道，在这背后，又有人为她付出了什么？

只是，那件事过后，顾清像换了个人似，开始对平王爷毕恭毕敬，终日待在书房乖乖听夫子授课，三五更天就勤起练武……旁人都说世子爷懂事了，世人称他翩翩少年，温润如玉，平王也对这样的顾清很是满意。

从前他满身戾气，终日愁眉，他发脾气，他叱骂她，他顶撞父亲。可现在，他可以对着他人笑得温润如玉，她深知那笑容有多假，他可以起早贪黑地在小树林里练武，她深知他是带着多重的怨气将自己的双拳打到鲜血淋漓，他对王府的妹妹关怀备至，独独她，与他日渐疏离……

奇怪的是，父亲待她的态度却温和了许多。

直到那日，顾清二十岁生辰。祠堂，族长为他加冠，顾绾鸢没有资格入祠堂，便只能远远地看着他，自今日起，顾清，他便成年了……

她知道父亲与姐姐们都为顾清准备了生辰礼，可她什么也没有准备，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心中一阵怅然，转身便走。

顾绾鸢又岂会那么容易死心，她钻着空子溜进厨房，忙活了好一阵，终于蒸出了一盒莲酥糕，她从未做过，也从未吃过，但她听顾清的丫鬟说过：“世子爷最爱的点心就是莲酥糕了！”一字一句她都记得很清楚。

她提着那盒点心，心里有些得意又有些失落：顾清他会谦虚我的礼物吗？到了他院中，顾绾鸢犹豫了好一阵才鼓起勇气去扣他的房门。

“顾清……顾清”无人应答，她正欲推门而入时，耳边却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哟！小妹来找大哥献礼啊？”

她不想多加搭理顾流秋，转身就走，却因为一句话瞬间失神。

“别走啊，我替你转交便是了，大哥他…受赵晗姐姐之邀出去了。”

顾绾鸢止住了脚步，提着食盒的手在微微颤抖。赵晗，她自是认识的，她是当今赵丞相的掌上明珠，顾赵两家是挚交，而赵晗，她与顾清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虽然顾清从前生性冷淡，与他人相处不来。可现在的她不一样了啊！谁不想和他在一块呢？

不知为何，她本该为自己的哥哥欢喜，心头却是一阵落寞：“我知道了……”

“点心留着吧！说不定……大哥看腻了璎珞玛瑙，还能瞧上几眼呢！”顾流秋的言语之中满是讥讽，她不便久留，提着盒子匆匆离去。

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觉，算不上伤心难过，更不是挨骂受罚后的那种苦痛，而是……心口堵得发慌，怅然若失，却又不知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