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星，跟姐儿干一大票，敢不敢？是女人就上。”许安左手关节使劲地敲着桌板，右手叉腰，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我的安大小姐，你就放过我吧。上上次你说干一票，拉着我去老师办公室为了一分，硬生生地和老师争了一个小时，我那全程就被整个办公室老师围观，还得装孙子一样赔笑，这关键是你还被倒扣了一分；

“上次你说干一票，去天荒坪的时候，大半夜的拉着我跑到人家房间玩色子被抓包，最后躲浴室里还被人给揪出来；

“你说你这次又要干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啊？虽然我很理解，早死早超生，可你这祸害遗万年的体质，想作死都死不了啊。”

星语啪得一声拍掉了许安一下一下在课桌上敲出节奏感的手指，苦笑着趴在桌子上，使劲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你够了，这回不一样，这可是关系到你家小安的终身大事。你不干也得干，小爷我是来通知你，问你敢不敢是客气话，你就直接当发语词，懂？”许安拽着星语的袖子，左晃右晃，堪比人工发条。

“好，你先说你又要干什么？”

“额，我说了就代表你跟定了，内部机密，不得外传。”

“得，我不听行不，您再找一傻大个儿陪您玩，老子玩不过你们年轻人。”星语说着就要赶人。

“别啊，咱们谁跟谁的关系啊，是不是？我这不是要坚定你的决心吗？好啦，既然咱们初步达成了统一战线，那就要一鼓作气！来，你凑近点儿，我告诉你——

“我加了范予昕的qq了，我这不是想着你这语文课代表给我壮壮胆，发一条暗示性强一点但又不要太俗气的消息来表达我现在那啥的心情吗？”

许安嘟着嘴瘫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星语。

“你玩真的，这次？你了解他吗？万一他就一表面高冷，实际一草包、别名范三岁呢？

“写情书还看对象呢，你这就告诉我一个名字，小学生造句还给时间地点呢。”

星语发现自己和许安待久了，随便一句话都可以脱口秀了，哼哼两声，不理会她。

“星语，你说我看上一个男生容易吗？万一他就是我的真命天子，你这样子不是坏人姻缘吗？这可是要遭天谴的，我哪里忍心看到你受苦啊，对不对？

“你就帮我一次，若是我和他成了，你以后的大白兔我全包了，怎么样？”

许安双手合十，眼睛里怎么挤都挤不出一滴眼泪。

“你就这么一根筋，不怕最后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星语有些于心不忍。

“不怕，不就是追一男生嘛，以后不合适就分啊，但是他真的是我这么十七年的理想型，你明白吗？”

“好，别忘了大白兔奶糖。”

“好说！”

两人伸出拳头，隔空碰了碰，算是成了。

“那个，我想咱们中午去机房发消息，咋样？我知道范予昕现在是通校，每天晚上都回家睡觉，所以他晚上就能看到我们发的消息。”许安兴奋地计划着。

“行啊，你到点了带我去就好了，只要你别后悔。”星语坏笑。

两个女孩子偷偷摸摸地溜进了机房，开机，连网，登录，许安做完一系列动作，手还颤得厉害，“你来吧，写什么？”她把鼠标递给星语，眼睛里都闪着光。

“寻？”星语看到这名字眼皮跳了跳，她的网名叫“遇”，似乎她们两个人在名字这件事上总是默契地彼此颠来倒去。

“星语，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还是一见钟情。你这种学霸肯定没有这种感觉，有些时候我会觉得，哪怕是在人群里，他的存在都是带着光的。而我许安向来就这样，喜欢就坦白，不喜欢就了断。暧昧不清和藕断丝连都太痛苦了，我是最吃不得这种苦的。”

这还是星语第一听到许安说这么煽情的话。

“学校不是不让谈恋爱吗？”星语看着许安神采飞扬，有些不忍心。

“我什么时候理会过那劳什子？我只知道，人一旦心动不是成疯就是成魔，而我忍不了，也不屑于忍。”

莫星语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指，看着在清理上网痕迹的许安，星语只觉心头一阵钝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安，你很幸福，你明白吗？换作我，可能我这种人注定是爱无能的吧。】

“你想好了吗？我们时间不多，万一被抓了，就真的完蛋了这次。”许安压低声音。

莫星语下意识点头，可是转过脸看到许安满脸绯红的娇羞模样，也抛开了刚才心头的阴郁，瞬间玩心大起。

星语嘟起嘴，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几圈，然后咧开嘴咬了咬下嘴唇，抄起键盘就看是打字，几乎不给许安反应时间就直接发送，然后顺势关了平台。

“好了，咱们撤。”星语一脸坏笑地看着许安。

许安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瞪大了眼睛夺过鼠标，重新打开页面，看到发送的一行字瞬间石化，“你，你，你逗我吗？”急忙想撤回，可是很巧合的超过了撤回的时间限制。

“我的姑奶奶，你这是颠倒是非，逼良为娼啊，虽说是我的心里话，可这么骚气地说出来会吓跑小男生的。”许安的脸都拧成了疙瘩，看一眼网上的那句话，脸就越发红了。

星语好笑地看着许安的模样，原来天不怕地不怕、成天没脸没皮的小妮子也有这么害羞的一面。

“小侄孙女儿，我觉得我有义务让你男神挖掘到你这漂白白的外表下那一颗狂野的心。不要太感谢我，大白兔就够了。好啦，我先撤了，你别太激动，小心高血压……”

说着，星语逃出了机房，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轻如飞燕。

而机房里的许安仍旧呆滞的对着电脑，一字一句狠狠地重复着星语发的那句话——“缺暖床的吗？咱俩凑合过？”

许久，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又发了一句，“我的号被一智障盗了，自动屏蔽刚那一条。”

想了想，觉得自己最初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又加了一句，“我叫许安，7班的，我喜欢你。”

又觉得少了一点什么，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叹了口气，关了电脑，一个人走回班。

回班的路上，星语一蹦一跳，想象着许安抓狂的样子，一阵偷笑。也许是一下子高兴过了头，走着走着，竟然就走到实验楼最里端的楼梯。一阵阵阴风霎时吹醒了傻笑的星语。

“啊？我是谁？我在哪？我干了什么？”星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回头看了看走廊，整张脸逐渐扭曲，“怎么走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星语怕黑有很多年了，在学校里从来不敢走这么阴冷昏暗的楼梯。

“乐极生悲啊。”

星语哀叹，吐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迈出一步，可就在她抬脚的一刹那，楼梯口不明所以地吹起了阴风。

星语再也没有勇气从这里走，转头就往大楼中央的楼梯跑去，只觉背后发麻。星语第一次觉得，实验楼的走廊好长。好不容易到了中央的楼道口，星语恍然发觉，自己的背后已经湿了一大片。

在这个休息的时间点，实验楼中央的楼梯也没有什么人，虽说比起最里面的楼梯已经亮堂了不少，可是这里的空气还是带着化学药品和实验器材特有的冰冷。

星语闭着眼睛，脚下故意很用力地蹬着台阶，左手死死地拽着栏杆，飞一般地往下跑，“十、九、八、七——”

“嘭——”

星语感到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来不及多想，全身就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鬼——”下意识的想法让星语脸色变得刷白，她的眼睛仍旧闭着不敢睁开，只觉得这里的空气都稀薄了好多，她夸张地喘着粗气，胸口紧张地上下起伏。

静默，除了自己震天响的心跳和从窗户外面吹进来的呼呼作响的风，星语觉得，这世界安静的可怕。

一秒、两秒、三秒……

“能让一下吗？你的手臂挡住了我的路。”厚重沙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显得很突兀。

星语听到很像人说话的声音，猛地睁开眼睛，两双眼睛再一次对视，就好像很多天前的那个午后。

“啊，是你，对不起，我……我……”星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歪着脑袋，咬了咬下嘴唇。

“哦，我叫范予昕，咱们见过。”男生的嘴角牵动了一丝弧度。

“嗯，是见过——”星语满脑子都在嗡嗡叫，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范予昕摸了摸鼻子，转身往楼上走。

星语点点头，机械地往下走，一步一步，像一只牵线木偶。

在楼道转弯的地方，星语才回过神来，猛地转过头去，却意外地看到同样站在转角处准备拐弯上楼的范予昕也在看着她。

阳光一点一点钻进黑黢黢的实验楼，一点一点沿着予昕的轮廓，爬上他的下巴、鼻梁、最后点亮了他如星辰般深邃的眼睛。

星语愣住了，她感觉自己就像那棵会开花的树一样，在一个刹那，千树万树，遍地花开。

范予昕也停下了脚步，这似乎是他从初见她起，两个人隔得最近的一次了。他看着站在底下一层略显呆滞的星语，发觉自己有多么的舍不得移开眼。

清澈、干净、透亮，好像世间再美好的辞藻都不及星语的那一双眼睛一半的风采。年少尚不懂一见钟情，只知道，那样的莫星语，美的让他痴迷。

就这样，一秒、两秒、三秒……

或许，这样的遇见，也算是莫星语整段故事里最纯净、最美好、也最让人舍不得忘掉的一部分吧。

时隔多年，星语说不清楚其中的情愫。这些年，一个人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会翻开当年的日记，连带着扉页的那句话也读了一遍又一遍——

“如果夜太深，你可以焚香，煮茶，或者思念，总有一种暖。（扎西拉姆·多多《喃喃》）”

七年前和七年后，每每读至此，星语的眼泪就漫了出来，心底也就空了一块。

谁又知道，这眼泪为谁而流，这心为谁而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