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一名铁塔般的大汉站在大路当中，口中念着山歌。但见他腰上扎着一条黑色板带，穿着条半腿的灰裤子，脚下蹬着一双破草鞋。上半身敞着怀，露出一身横肉，胸口有两道大刀疤，一把胡子七上八下的竖着，环角浓眉，鼻孔朝天，满脸的杀气。手中还拿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大砍刀，刀刃上犹有许多干结的血迹，

大汉对面是两辆驴车，车上拉着几口破藤箱，拿麻绳捆着。从箱子的缝隙里面能看见里面的货物，无非是些日用的东西，旁边还放着几捆粗布和几只鼓鼓囊囊的破麻袋。

押着车的除了四个脚夫以外只有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人，那老头穿着一身土灰短褐，头上戴着一顶破毡帽。年轻人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皂衫，头戴一顶褪色的玄色帻巾，腰上别着一柄环首刀。刀柄上缠着赤色绦子。两人都穿着旧藤履，只那年轻人的履口裹着一圈漆布。两人听见有强人念山歌，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恐慌之色。

那老者走上前来，施了一礼，说道：“这位好汉，不知道挡在路上，意欲何为？”那大汉哼了一声，道：“手头一时不便，借些钱来花花。留下二十两银子买路钱，放你们过去。如若不然，嘿嘿，一刀一个，请你们去阎王爷府上吃碗板刀面！”那老者急忙赔笑道：“好汉爷，我们也都是穷苦人，贩些东西糊口。这两车货物加起来也不值十两银子，我们如何拿得出二十两？还请好汉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

大汉听他讨价还价，不由得大怒，喝到：“老杀才！敢跟大爷讨价还价？看大爷赏你一碗板刀面！”说着举起砍刀，搂头就砍。那老头大骇，急忙抱头蹲下。只听“当啷”一声，却是那年轻人在紧急之时抽出环首刀，挡住了大汉这一刀。

“于大叔，你先退下，我来会会这贼人！”少年使一个怀中抱月式挡在两人之间。但那大汉膂力远胜于他，方才那一刀已震得少年虎口发麻，手中兵刃几乎拿捏不稳。

大汉咧嘴一笑，道：“想不到你这小子还有点骨气，我李老八手下不死无名之鬼，报个蔓儿吧！”少年哼了一声，道：“等你见了阎王爷的时候别忘了，杀你的人叫张凤鸣！”

李老八闻言大怒，举起刀来搂头便砍。但他似乎并未学过什么刀法，这一刀全无法度可言，张凤鸣知他力大，用刀刃近柄宽厚处磕开，又反手一刀往右下方斩去。李老八急忙往后跳开，但左边大腿仍被划伤，立时鲜血横流。疼的李老八哇哇大叫，道：“好小子！今天不宰了你，老子誓不为人！”

张凤鸣一招得手，心中大喜，喝到：“你这厮学艺不精，还偏要学人做强人剪径！看刀！”举刀又砍过去。李老八故做不察，张凤鸣见他不动，以为刚才一刀他伤的颇重，心中正欣喜不已。不想李老八待得他刀到切近，却忽然发难，砍刀猛地挥出，张凤鸣急忙格挡。

环首刀乃是直刃，本是行伍中的兵刃，刀身没有弧度，不利劈砍，用于江湖中单打独斗颇为不便。再加上张凤鸣虽然学过几天刀法，终究尚未纯熟；李老八虽没学过武功，但胜在身大力长。两人兵刃相交，张凤鸣只觉得虎口剧痛，拿捏不住手中兵刃，那环首刀便被打飞了出去。抬头看见李老八两手举刀，满脸的狞笑，心中大骇，耳中听的兵刃破风之声，急忙低头躲避，又听见“噗嗤”一声。却是李老八用力过猛，那砍刀卡进后面树干里，一时间拔不出来。

张凤鸣暗叫侥幸，心想若非这棵树救我一命，此时已然身首异处。急忙跑开，从地上捡起自己那柄环首刀，转身便斜削李老八肩膀。李老八见张凤鸣又拿回兵刃，心里着急，两手握着刀柄不住地摇晃，想要赶快抽出兵刃，但心里越急，那刀卡的越紧，忽听“喀拉”一声，只觉手上忽然一轻，却是用力过猛，加之那砍刀早已生锈，又有许多缺口，他着急用力挣扎，这刀刃竟然断成两截。

李老八扔下断刀，忽然飞起一脚，踢在张凤鸣手腕上。张凤鸣手腕吃痛，拿捏不住兵刃。那环首刀便被李老八一脚踢飞了出去。李老八这一脚踢得张凤鸣痛极生怒，反手狠狠一拳砸在李老八大腿伤口上。

两人兵刃都已脱手，又打发了性，这时候索性不用兵刃，各用拳脚招呼。本来李老八身大力长，拳脚相斗大占上风。但他大腿上有刀伤，又被张凤鸣一拳把伤口打裂，鲜血淌出，把裤子染红一片，心中不免暗生惧意。两个人你一拳我一脚，打的有来有往。

这两个人相斗正酣，忽听山林中一棒铜锣声响，从林中忽然冲出十几人来，个个手执钢刀，头上缠着红布，还有人背着弓箭。李老八看见这帮人出来，不由得面如土灰，抓着张凤鸣的手也不由得放松了。

张凤鸣见他忽然放手，心中不解，仍然一拳打过去，李老八不防，挨了一下，顿时大怒，狠狠的瞪着张凤鸣，却居然并未还手，只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呸，都是你这瘟神，教老子遇到了伏牛山的人马，今天你们死了不要紧，连老子也交代在这里了！”

见李老八停了手，张凤鸣也不再进攻，反问道：“伏牛山？那是什么？”李老八横了他一眼，骂道：“那是阎王爷驾前的牛头马面，来抓你小子去上刀山下油锅的！。”

那旁边老于过来，低声说道：“伏牛山是这一带数一数二的山寨，这帮人心狠手辣，落在他们手里，恐怕难得生还。现在只好舍了这两车货物，若能逃得活命便是烧高香了”

这时候那些手拿兵刃，头裹红布的喽啰过来，把张凤鸣的货车和李老八围在当中。这才从山林中走出一骑来，显是这些人的头领。

张凤鸣急忙低头，不敢抬头观看。张凤鸣曾听人说过：行商规矩，遇见劫道的土匪万万不可抬头，因为土匪害怕官司，一般不愿让人认识。若是未曾瞧见土匪的面目，或许还可活命，但若看见土匪长相，这一刀恐不能免。

这时候张凤鸣从余光看见老于头低着头走近马前，往上叩头，道：“大王爷容禀，我们都是本分良民，做些小本生意。无意冲撞大王，万望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性命，这两车杂货，情愿孝敬诸位好汉。”

两人不敢抬头，只看见十几条腿在地上乱走，又听见车轮声音。知道是喽啰把两辆驴车赶走。张凤鸣为了办这两车货费了不少心思，这时候不由得有些心疼。但想这土匪们先抢了货物，大约能放两人一条生路。行商之人遇见土匪，能保住性命，便属万幸，哪敢奢望许多。

张凤鸣正自感叹，这时候耳中听得叮铃铃，叮铃铃的几声銮铃声响，眼见四条马蹄走到切近，知道来的人乃是匪首，不由得心中一紧。两只手不由自主的便抖个不停，头越发的低了下去，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但那匪首对张凤鸣似乎并不感兴趣，催马走到李老八跟前，李老八想要行礼，但拖着伤腿却拜不下去，只听那边“唰唰”两声鞭子响，便有一个喽啰喊道：“老八，当家的放你走了，还不快滚？”李老八便如同皇恩大赦一般，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那匪首放跑李老八，又骑着马在张凤鸣周围绕了两圈，忽然喝到：“喂，抬起头来！”竟是女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