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只是想，还是服个软罢了，却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虚弱成这样。先前那股气才稍微收敛了一些，困意便不由得他控制。
他想趁自己还清醒时把话说清楚，不免有些急切，下意识地想要抓紧王燕规的手。可他长期生活在隔间中，从未碰过女人。掌心传来的柔软触感令他一惊，急忙又想放手躲开，不协调之下，愣是带着王燕规倒了下去。
王燕规无奈地支起身子，李九此时双眼紧闭，看不出来是昏了睡了，还是装呢。虽然想得到他是无意的，只是这个态度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她抬手到李九脑后摸了摸，也没摸到撞出包没有，刚刚好像也没听到撞出多大声，应该没事。索性抽了一缕他的长发放在指尖把玩。
事到如今，李九这边应该是解决了。她方才和李八商量的帮工一事，大约也给不出什么交代了。索性就不给自己揽活，自己初来乍到的，也可以四处多走走看看。来了这些天，连这世道是啥世道，怎么过活她都不清楚呢。在这里闹笑话也就算了，将来去了高门大户可别太丢人。
王燕规单手撑在李九身边兀自出神，忽地看到眼前小哥的睫毛轻轻一颤，她嘴巴一撇，当下心里便有了计较。
没来由劈头盖脸数落了她一顿，好心扶他又险些被他拉倒，到现在手腕子上那红印还没消呢，可不能就让他这么糊弄过去。
她重又支起身子伏在李九身上，将一张脸与他靠得极近，一门心思盯着他眼皮子看。温热的呼吸打在彼此脸上，李九再无法像方才那般忍了许久才动一动眼睛，几次让她抓住。她正欲开口调笑，忽又想到方才二人对话，眼神顿时又暗淡了下去。
罢了，既然决心要做陌路人，还是少招惹些为好。以她现在体内留住的灵力，凭着微末的一点诗妍的记忆，她也可以暂时保持以男儿身示人的状态。
可依旧有些不舍。王燕规垂下眼眸，终究还是低下头去，轻轻在李九唇边印了一下。好歹是个美人，注定撩不到的话，最后占个便宜也好！她重又振作起来，变了个男儿身，出去找李八聊人生去了。
良久，李九才抬手捋了捋方才被她挑乱的发丝。试图借着这个动作缓下自己躁动的情绪。此刻他突然很庆幸自己的虚弱，这令他脸上并没有浮出什么会将他的失态暴露无遗的红晕。话本上常说情之一字，最是难懂，恐怕今后他是逃不开这样的折磨了。
而这一切烦恼的罪魁祸首，此刻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来了这儿该怎么赚钱，她现如今一介器物灵，既没有可以傍身的一技之长，又没有高高在上的社会地位，更别说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了，解决吃饭的问题可是这个年代的当务之急。首先，就要从了解钱币流通开始！
“先生，你这家店每个月能赚多少钱啊？”王燕规随手抄起一个鸡毛掸子，四处游荡。虽然她正极力适应变化成男人的身体，有时还是会无意间露出一些女儿家的娇态，看得李八大感别扭，直接低了头算账不去瞧她。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心里疑惑，这砚灵不谙世事也就罢了，这就开始探他家底了？虽然她帮忙找到了人参是不错，但是真要他掏出那点老婆本去供奉一个灵，他也是不乐意的。
王燕规听着这语气不对，回头一瞧，这李八果然微微皱着眉头一脸的警惕。
“没什么啊……我只是不知道这世俗的钱究竟是怎么算的而已。比如你一天花多少、赚多少。除去日常开销以外，哦对了，抓药一类的杂事又要花去多少开销，这样而已。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我让你去问问煎药的方子来着，怎么没见你动？”
李八闻言轻叹一口气：“姑娘有所不知，前两日我得知你可能会有危险时，是拜托了街坊帮我看店的。再有替你请大夫……我并没有在埋怨姑娘啊。只是这几天零零总总的开销略有些大，这几日的帐我到现在都还没结清呢，晚些等我问了方子拿了药回来，这晚饭也得往后拖，不留神连宵禁也赶不上。所以我打算明天再去。”
王燕规眉头一抬：似乎有些她需要的信息。“宵禁是什么？很赶时间吗？”
李八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她的发问勾起了他的一个夙愿。原本这个店铺就是借着以前母家的一点人情关系租来的，自然不能挑剔。可这店铺的地段实在尴尬，若是将来说好了亲，他一定会筹些钱扩张或者开家分店，也省得成日里赶时间。
“这安宇城中大大小小坊市有上百家，我们店处外城，一直以来为我母亲看病的老先生在内城仁济堂，去一趟少说十里地。平日里客家如流水，取方子拿药加上排队的时间算起来，可不得宵禁吗？不赶时间？宵禁了还在坊市外的，直接…”李八神秘兮兮地对王燕规使了个眼色，见状她疑惑地靠近，李八反手就拿了记账的笔在她脖子上抹了一道墨痕。
王燕规眼睛一瞪，这李八看上去老实，芯儿蔫坏！
李八忙低头抿嘴偷笑：“我看你就用着这男儿身吧，我倒也不用太拘谨，毕竟你还要同我们同住一段时间的。”
“至于宵禁嘛，坊外大街过了酉时就会有卫兵巡查，不安生在坊中呆着的老百姓被发现，随手就是抹脖子，不讲道理的。”
“那坊中呢？随意通行吗？”王燕规扑上柜台眼睛闪亮。
“坊中倒是不限通行，随意走动的。”李八言毕将手中毛笔一搁，一副：你还有啥要问的架势，看得王燕规尴尬地笑了笑。
李八依然将一只胳膊撑在案台上，就那么看着她，场面一度尴尬到了极点。“额……要不我帮着你算算？还有多少？”
李八眉头一抬：“你会算账？”王燕规骄傲抬头，笑话，她可是受过正经九年义务教育的正经知识分子！话说回来被自己小说里的角色这么问是不是有点太失败了？
思来想去怎么都不是个味道，她把袖子一撸：“我当然会了！我算账可快了！有笔就行！”
李八将信将疑地让出了柜台的一小部分，两人一人一面地分工计算，王燕规则是一边磨墨一边拿着毛笔不停地写写画画，虽然原本这纸就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可看着那蹩脚的字迹和几乎是被蹂躏着的可怜毛笔，李八还是忍不住一阵阵肉痛。
李八倒是不枉为经商多年的小老板，打算盘的基本功十分扎实，几轮下来倒是比王燕规的计算速度快了许多。只是他看着那一叠纸和已经报废了的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她这么算账。
“姑娘啊，”他犹豫着开口道，“呸，公子。你这算数功底确实不错。”
“是吧！我就说我会的！以后我就帮你记账怎么样？”
“额……冒昧问一句，足下会用算盘吗？”
“不会。”
“足下对我兄弟二人有大恩，怎敢让足下帮我干这等粗活，您好生歇息几天，旁的事自然有我解决。”
王燕规算是看透了，这李八真是个精的，她一用上男儿身，没了面对女孩子的小拘谨，这个人说话能把人气得说不出话。她甚至有点想念彭胡，至少和他能愉快地吵起来，还比李八帅多了。
不过这趟账也没有白算，她倒是大概了解了一些市价。比如穷人家用的油烟墨大约就七八十个铜板，富人家用的彩釉墨二两银子上下，这样算来一个铜板也就几毛钱。
这样想想，想要像同行小说里的主角一样动辄几万两银子地挥霍，那可能要跟马爸爸肩并肩才能做到了。万两真金白银，那可是按吨算的银子，想想就肝颤。眼下钱的问题整明白了，这世界她还不太熟悉，李八估计也就懂些商道，得想法子出去走走才行。
这样想着，她故作姿态地清清嗓子：“那本恩人都帮你把账清完了，你就没点表示吗？”
李八没有抬头：“足下想要什么？金银吗？”虽然他掩饰得很好，王燕规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防备。
她不擅长撒谎，所以这理由还是如实道出妥当：“我初化灵，对这人界还有诸多不熟悉之处，原本跟随先生们慢慢学就是了，可我过不多久便要离开了。我想多出去走走看看，学习为人之道，将来也不容易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李八略松了一口气，只是想要出门倒不会太难：“我明日便会去要方子，你同我一起出门便是。”
“额……还有一件事，”王燕规尴尬地用手捂住脸，“能不能借我一两银子？”
李八皱眉：“足下可知一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平日里帮工干一周的活都不一定能拿到这么多工钱。”
“我知道，我会还的。我要……买点东西先。”
“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她怎么知道！有什么东西是不好让他知道的他不知道价钱的可以拿来糊弄的！
有了！
“我要买点布匹……”这话说得王燕规都不敢面对自己了，“做葵水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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