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安葬

作为跟易大师离开的条件，苏阳让易大师帮他安葬渔村的所有人，这并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可易大师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只是，相比起需要付出的体力劳作，更难以忍受的是，面对尸体时的恶寒和无奈。

在这一点上，苏阳的表现超出了易大师的意料。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在面对着亲人朋友们死在自己的面前，他没有慌张，没有害怕，没有奔溃大哭，他给易大师的感觉，多了那么一点冷血。

易大师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是，这个少年未免太冷静了一些。

“龙族的孤傲和冷血果然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易大师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这对于这个男孩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了。

易大师找了一把铲子，然后在屋舍背后的大片空地上挖起了坑，时间精力有限，他没法专门安葬每个人了，只能挖一个大坑出来，然后将他们一起葬在里边。好在对此苏阳并没有太多的意见。

易大师回过头时，不经意地瞥到了苏阳不知何时也加入了自己，他费劲但坚持着一起挖坑。

“哎。”易大师无奈地叹口气，然后继续行动了起来。

早在他们开始挖坑的时候天色就已经变得昏暗了下来，还未等完工，天上已经开始飘起了小雨，雨势逐渐变大。易大师将铲子扔到一边，然后朝苏阳喊道：“这雨很快就会变成暴雨，我们没法久留了，赶快将所有人安葬好，然后便离开这里吧。”

所有人都是为了苏阳而来，不仅仅是易大师，黑色的幽灵们，远在北方的陈国，还有大夏，甚至于南方群妖，他们都在寻找着苏阳。当然，或许连龙族都在寻找着这个少年。

只是除了易大师之外，现在应该还没有人确定他们要找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黑色的幽灵们没有找到苏阳，然后屠戮了这个渔村，而在他们之后，还会有人陆续来到这里，到那时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个墓地，他们什么都不会发现。

苏阳半跪在了那个坑前，神情有些呆滞，雨点打在他的身上也丝毫没有反应。易大师开始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抱过来，然后扔到坑里。

当易大师再一次抱着一具尸体走过来之后，苏阳的表情变了变，他突然悲伤了起来。

“怎么了？”说罢，易大师低头一看，苏阳果然在看着自己怀里的那个人。

“没什么，埋掉他们吧。”

将所有人埋葬之后，苏阳在那个墓地前跪了下来，然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狂风暴雨将至，他们匆匆地离开了渔村。

“要不要回去陪他们最后一晚？”易大师见苏阳的表情很悲哀，便开口问道。

苏阳摇头，“大家都已经死了，留着也没有用了。”

“那你要做好准备，暴雨会持续很久，我们还要赶很久的路才能到下一个村子里落脚。”

苏阳点了点头。

因为暴雨，世界已经彻底地阴暗了下来，像是深沉的午夜，让人觉得失落起来。

二人一直狂奔了许久，到最后苏阳已经体力不支了，易大师将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继续往前跑去。

易大师并没有说错，距离渔村最近的一个村子，还在几十里之外，他们要赶到那里，无论如何都已经到了夜里了。实际上，易大师如此匆匆忙忙，只是在担心身后有人追来。

答应苏阳安葬所有人时，易大师就已经犹豫过了，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再来这里，一旦发生了遭遇，易大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带着苏阳一起逃离。

易大师抱着苏阳，脑海当中盘算着很多事情，可是脚下却是没有片刻的停留。

渔镇。

如易大师所担心的那般，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渔镇之内便有人到来了。

“我们来迟了，有人捷足先登。”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即使下着这么大的暴雨，空气当中的血腥味还是很重，不出意外，我们在这里只能找到死人了。”

尽管是黑夜，看不清自己同伴的表情，可狐狸还是可以想到她皱眉嫌弃的模样。

一男一女默默地站在雨夜当中，任由暴雨倾泻到自己的身上。

“是圣殿的人。”

“除了他们，不会有人这么残忍。只是，他们终于还是找到了钥匙吗？”狐狸突然觉得有些头大，他说道，“还是不可避免地要跟那群人打交道，这实在是太糟糕的体验了。”

“无所谓，如果是跟他们，反而不必顾忌那么多了。”

“螳螂，你还是那么暴躁。”对于身边女人的态度，狐狸只觉得有些无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点都没有变。”

“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什么我会被叫作螳螂。”

“你还是没能放下吗？”

“如果换作是你，你可以放下吗？一个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你在哭喊，在喊着每个人的名字，可是无人回应。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那一幕幕还是会如期而至，在你的每个睡梦当中攥住你的喉咙。你记得他们的脸，你亲手杀死他们，可是这一切都没能改变。你始终还是活在罪恶当中。换作是你，你可以放下吗？”

女人实在是太冷静了，她说着自己记忆当中最痛苦不堪的往事，却像在说着毫不相关的故事。

狐狸顿了一下，然后不确定地说道：“或许可以吧。”

螳螂不置可否。

“先简单休息一下吧，等到天亮之后好好检查一下现场，也许可以发现什么。这件事情马虎不得。”

“我知道。”

二人找了一间塌倒的房子避雨，刚刚走进屋内，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狐狸打了一个响指，一团火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掌上方。火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到处都是血迹，墙壁上，地板上，这些都在映照着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灾祸。

螳螂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狐狸看向了她。

“你还要再看多久呢？”

狐狸尴尬地别过头。十年里，她还是如此，没有过丝毫的变化，总容易一句话把自己呛到无话可说。

狐狸解开自己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之后，头发卷曲着披在后背，让她觉得有些难受。

恰逢雨夜，失眠总如约而至，似乎这十年里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只要闭上眼睛，就势必会看到那糟糕的一幕幕。而反观狐狸，却已经靠在了墙边，他闭着眼睛，大抵是没有睡着的。

不过也不确定，狐狸有那种站立着熟睡的本事，螳螂学习不来。

漫长的夜便在那失眠当中度过，天刚微亮时，雨已经停了，狐狸仍然保持着那副姿势，螳螂起身，然后朝着屋子外走了出去。

渔村的情况比他们想象得更加糟糕，到处都是血迹，尽管一夜大雨，但是仍然没有被洗刷干净，反而那腥味弥漫到空气当中。只是让螳螂觉得奇怪的是，她没有发现尸体，一具尸体都没有。

后来螳螂发现了屋舍背后的那块空地，以及那座坟。

“人们都被安葬在了这里。”狐狸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

螳螂没有回头，她说道：“看样子情况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有人活了下来。只是，他是怎么从圣殿那些人手下逃出生天的呢？那群人可不会有丝毫的怜悯。”

“或许，这一次的任务比以往更加复杂。”

“或许吧。”

螳螂回过身来。

不算精致的脸庞，却多了一股冷艳，当然，螳螂最惹人注目的从来都不是她的脸，而是脖子左侧几乎覆满的大片刻印。黑色的刻印像是游走在脖子的肌肤之上，成为鲜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