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掠长空，在云间穿梭，飞过一片森林，落在一个小山坡上。
站在小山坡上望去，是一片矮木丛，再往外，是一大片荒原，那已经在黑暗山脉之外了。
“嘿，本老爷还以为这面善心黑的老头会下黑手呢。没想到这老头一下子就把咱送到森林边上了。”
小人顺着垂落的鹰翼滑落，站在山坡的一块石头上。
蒲和夜主也跟着下来。
白鹰朝着小人一低首，再向夜主一低首，以示敬意，再行离去。
……
……
“咯咯咯……”
荒原上忽然响起了一阵笑声。
这不是第一次了，从小山坡走到荒原上，小人总是会突然发笑，莫名其妙。
“大老爷，你笑什么呢？”蒲忍不住好奇心，更忍受不了这无缘无故的笑声。
“想知道？”小人问道。
“嗯嗯。”蒲点头道。
小人眼珠子一转，说道：“那老爷就给你讲讲。”
他也觉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一直默不作声的夜主悄悄竖起了它的耳朵。
小人娓娓道来。
“约莫在九十多年前，有一个叫余怀瑾的男子与他的同伴到一座长明山去执行一个任务，却没想这个过程中发生了变故……”
“余怀瑾将他的同伴和五百余人带回山谷，却不想带来的是一场灾难。余怀瑾没想到，他那位同伴的身体被一个名为魂主的……”
夜主听到此处，哪还能不明白，它想起昨夜余老头讲的话，但小人所说的却又与余老头所说的有些不同，夜主一下子兴致浓厚起来。
“最终，余怀瑾挫败了魂主的阴谋，但是他没有完全胜利。魂主的灵魂钻入余怀瑾的身躯，想要吞噬掉余怀瑾的灵魂。而余怀瑾的好友张楚在濒死之际用自己的精神力量为媒介，将余怀瑾体内的两个灵魂纠缠在一起。于是，魂主的灵魂便无法吞噬掉余怀瑾的灵魂。魂主的灵魂很强大，一直压制着余怀瑾的灵魂，但他又无法彻底消灭余怀瑾的灵魂。魂主就想出个主意，使余怀瑾的灵魂消沉堕落腐化，从而磨灭余怀瑾的意志。没有了意志，余怀瑾的灵魂就自然成了魂主的一部分。”
“魂主将剩余的人分成两个村庄，引导着村人追求兽性，抛弃人性。每隔一段时间，他就强令两个村庄的人厮杀，吞噬战亡者的灵魂，用充满兽性和杀戮*的灵魂气息去污染余怀瑾的灵魂。但是，余怀瑾的意志之强超出了魂主的想象，余怀瑾硬生生坚持了九十多年。”
“九十多年后，一个伟大的大老爷带着他的仆从和坐骑，来到了这座山谷。弱小的魂主不敢招惹伟大的大老爷，只能好吃好喝招待伟大的大老爷，然后恭恭敬敬地把伟大的大老爷送走。但是他为隐瞒自己的秘密，自作聪明，在慧眼如炬、洞彻一切的大老爷面前撒了谎。大老爷很生气，决定惩罚他。仆从，你猜，伟大的大老爷会怎么惩罚他？”
蒲此时也明白了小人讲的是什么，拉了拉背带，问道：“把他家吃的都搬空？”
小人瞥了一眼，道：“本老爷怎会如此幼稚。”
身为仆从的蒲，与身为坐骑的夜主，此时想法却出奇的一致。
你就那么幼稚！
小人神秘兮兮地说道：“仆从，你要想知道这故事的结局，三五年后不妨来亲自看看，不出意外，三五年后自有分晓。”
蒲点了点头，他确实很好奇。小人的叙述很生动，让他不禁有些代入余怀瑾的角色。小人在讲故事时，蒲也在思考，如果他身处于余怀瑾的境况下，他会如何选择，他是否有更好的选择。
蒲回头看了看那座大到令人望而生畏的黑暗山脉。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回来看看这故事的结局。
蒲又看了看小人。他越发好奇小人的身份，小人似乎与人族有着某种渊源，对人族带有善意。
“仆从，你猜错了，所以老爷要罚你。”
蒲的脚步一顿，这话来的真是猝不及防。
“但老爷心地好，给你一个不受罚的机会。你看，前面有一棵树。”
蒲望着荒原，风吹草低，一棵枯树孤零零在荒原上，孤独至死。
“本老爷数五十个数，你在五十个数内跑到树边上，就不用受罚。”
蒲估计了跟枯树之间的距离，五十个数内尽全力，讲道理还是有希望达到的。但是，杨大老爷是讲道理的人吗？
“准备好了吗？”小人问道。
“好了。”
“开始。”
蒲撒开腿，背后猛地一沉，背篓像是忽然重了百来斤，差点压折了蒲的腰。
杨大老爷果然从不讲道理。
小人眉眼低垂，手指戳着夜主的脑壳。
“笨狗，本老爷该如何处置你呢？”
……
……
晨曦微露。
一个汉子眼皮半耷拉着，从自家屋里出来，在门口的水缸里舀了一桶水，从头到脚冲了一身凉。
“爽快！”
汉子抖擞了精神，从屋里拿出他的大刀，放到光滑的磨石上细细打磨。
汉子一向是村里起的最=较早的人，他叫猎牙，是村子里的三把手。比裂牙起的更早的是他的婆娘羽儿，要给早起的他做饭，只是昨晚被折腾的厉害，裂牙就让她多睡一会儿。
他最爱惜他那把刀，他是村里少有的用刀的人。他这把刀的来历也不寻常，是他从一头强大的凶兽嘴里拔下来的獠牙打磨成的，为此他差点送了性命。他珍惜他的刀，远远超过他的婆娘和娃儿。婆娘可以换，娃儿可以再生，这么好的刀没了去哪里找。裂牙总那么说。没人觉得这话奇怪，因为裂牙是村里的三把手，且正值壮年，要跟他的女人总是很多的，要生个娃儿也很简单。
“裂牙，你是裂牙吗？”
他的漂亮婆娘站在门口，捂着嘴，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傻婆娘，说什么昏话呢，连你男人都认不得了！”裂牙皱着眉头骂道。
“裂牙，你的角。”羽儿指着裂牙的头，低着声音说道。
“角？”
裂牙摸了摸头，只摸到几根稀疏的头发。
大颗大颗的汗水从裂牙的头顶落下。
他冲到水缸边上，微微波荡的水面，映照出他粗旷的外表，却独独没了他引以为傲的角。
“我，我的角呢？”
裂牙的话里带着颤音，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
如果没了角，他的地位，他的一切，就都没了。
“裂牙，快进来，别让人看到。”
羽儿拉着裂牙进屋。她的男人如果出事，那她也不会好过。
裂牙颓丧地坐在地上，没了精气神。
羽儿捧起裂牙的脸，细声道：“会没事的，没准明天又长出了呢。”
裂牙看着他的婆娘，目光往下落到她的手臂上，惊讶道：“你的羽毛呢？”
方才没注意，裂牙这才发现他婆娘胳膊上的羽毛也没了。
羽儿慌忙脱到身上的兽皮，她的身上光溜溜的，象征美丽的羽毛一根都没有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汉子和他的婆娘陷入了绝望。
然而，陷入绝望和恐惧的不只是他们。
太阳渐渐升起，村子里却无一人走动。
他们都不敢出门，失去兽的力量，他们与村外头的低等人就没什么区别了，他们害怕会失去已有的权利和地位。
“啊！”
村中心响起一声怒吼。
余老头，不，此时应该称作魂主，他的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他近百年的布局全被毁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无需多想也知道，就是那个小人。
“嗯哼！”
他的嘴角飘出一缕黑烟。
魂主立刻就想到了那一枚白果子。
毒？
不像，什么毒能只伤到他，而不伤到与他一体的余怀瑾。
魂主不知道小人对他施了什么手段，他唯一能感受的是，余怀瑾的灵魂在蠢蠢欲动，他的灵魂不在浑浊，他的意志开始清醒。
魂主气急败坏。
他自域外而来，隐忍近百年，捱过剑宗一人天下的时代。即便是中了招，被人强行与余怀瑾的灵魂相融，他也不曾愤怒，反而借此将危机化作了机遇。他苦心孤诣，图谋甚大。
可偏偏，在近乎最后关头，却反被人做成嫁衣，成全了余怀瑾。
“休想！休想！”
魂主的身上喷出无尽的黑烟，化作一方天幕，遮蔽天光，引来黑暗。
“凡我所属，听我号令！”
他的声音响彻一方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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