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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勇》第77章 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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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花眼神倏地一变,陡然翻转手腕,抄起“流云剑”毫不客气的便冲着他另一条胳膊而去。她心道:若你当真是个厉害角色,那便自行去琢磨一套“优秀”的腿法吧!

“给我住手!——”

屠老三的声音再次传来,比方才更暴躁,也比方才更近。

阿花当即眉头一紧,手下却丝毫不留情面。剑起剑落的功夫,便将他一双手臂废掉了。

她身形一旋,脚下腾挪间本是灵巧,却不料突地不知为何,竟险些生生绊了一跤。而就在那一瞬,她仿佛魔障般的听见了那杜家小鬼的冷笑声,紧接着周围突然浮上雾气一般的飘出了一股奇怪的香味。阿花脑袋嗡地一声,好像又出现了方才在后/庭院里出现的幻觉。

她腾地攥紧了左拳,指甲生生扣进了肉里。

那屠老三极为凶悍,这种人本是应当学斧、学锤,再不济点好歹会去学个棍、棒、大刀之类的。然而这家伙也不知是哪根筋儿就没搭对,硬是进了书剑山庄,混在一帮子“文人书生”里,真是好不扎眼!

他那股子天生的野蛮劲混在这长剑之中,当真是五丈之外便能感受的到了。

屠老三来势汹汹,阿花自也无所畏惧。这两人都是属于至刚的打法,一经杠上,那所生剑气便登时形成了一道劲风,朝着左右两边各自散去,如同两面巨大的扇面,吹地周遭之人那是眼歪鼻斜、张皇逃窜。

“你这妖女当真是蛇蝎心肠!你如此心狠手辣,就不怕遭报应吗!”屠老三吼道。

阿花双手握剑,用力向前一格,冷哼一声道:“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何要怕遭报应!”

屠老三一剑横来,势若泰山。“真是个没心没肺之徒!你当年杀害同袍,血洗金鼎阁,重伤杜邱,欠下了血债!而今你又对杜邱之子痛下毒手,还说自己不会遭报应吗!!”

一提及当年之事,阿花眼中便好像要喷火,胸中那一股经年累月、沉积已久的愤恨之情,顿时如翻涌的岩浆一般,喷薄欲出!

她当即猛地挥剑而出,招式中陡然翻涌起滔天的杀意。

“你们书剑山庄冠冕堂皇、假仁假义。尤其是你这些人!明知道当年的真相,却始终一言不发!任凭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你们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阿花双手握剑,朝着屠老三就是一通乱砍,毫无招数可言。此时此刻的她,一副杀红了眼的模样,只想在这剑气中,将多年来的郁结一舒为快。不再去想任何复杂的利欲纠葛,不再去顾忌任何势力的围追堵截!

她左拳猛然出击,右手长剑下劈,左右两手同时使出了两种不同的功法招式,竟是一副比方才那红袍妖女更疯狂的态势,饶有一种要吃人的样子!

“你们竟还有脸说我!当年杜邱为了一己之私,与金鼎阁驻守师傅私下勾结,谋害即将进入山庄的子弟,不幸被人发觉,一怒之下他竟连杀数人!为了保存他自己的名声,他竟无耻栽赃于我!——你们这些个人,明明心里都一清二楚,却还假公济私、互相包庇!你们暗中伤人,让我背黑锅,竟还说我心狠手辣!到底是谁更心狠手辣啊!!!”

当年,在客栈中,杜邱为防机密泄露,连杀三名新晋弟子,一举嫁祸给被选为替罪羊的她,还精心设计了所谓的目击证人。若非那日齐斌突然现身,救了她一命,她可能莫名其妙的便要将这副黑锅背到阴曹地府去了!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齐斌那家伙也不是好货!竟然趁虚而入径直捅了她一刀!若非她福大命大,可能就横死街头了!

后来,她前往金鼎阁本是要去揭发杜邱的罪状,却不料自己已然成为了全武林的通缉犯,坐实了杀害同袍的罪状。而那小人杜邱竟还假仁假义、满嘴谎话,反手将所有恶行栽赃嫁祸!不杀此人,简直人神共愤!

回想起来,她这一路所遇之人,最终无不成为了她的敌人。那些人,有的是她最信任的朋友,有的是她敬重的兄长,有的是她拼命换来的同袍……可是结果呢,到头来全部成为了指认她的凶手!!!

阿花最后一句话近乎吼出来的。她左手出拳,右手使剑,双侧进攻,不死不休!

屠老三被她打地连连后退,很是憋屈。他当即大喝一声,双手握剑向前猛地一送,一招“撞千钟”直击而上。

阿花此时怒气冲天,只觉胸腔之中顿时涌上了一股腥甜。在对方这猛烈一击之下,她竟向后一连退了好几步。

而就在她陡然卸力的那一瞬,一股熟悉的无力感顿时从她心口里蔓延而出。

那种心口一滞,内息紊乱的感觉,是她前不久才遭遇过的!

阿花心中顿时浮现起一种不好的念头。

她一咬牙,誓不让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败像。她脚下甫一站定,便又立马脚不停歇的冲了上去。她手执长剑,将所有内力灌注在那“流云剑”上。伴随着她赫然一声大吼,她竟将手中长剑生生用作了长矛,倏地一下朝着屠老三射了出去。

继而,她右腿忽地向侧腾开,竟是将脚下地面震地生生一抖。

“不是有人不识货吗,那今儿个我就请你们看场好戏。擦亮你们的狗眼,好好瞧瞧,什么,才是噬魂!——”

这一句话灌注了浓厚的内力,顺着每一丝风、每一缕空气,倏地一下翻腾而开,像是一片巨浪,裹挟着没一寸的浪花,倾势而下。

屠老三堪堪躲过了她那一剑,再晚上一步,恐怕当场就给串成肉丸了。他捂着手上的胳膊,眼睛霍然睁大,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阻止她!

屠老三不顾安危,挺身而上。此时的他已然握不住手上的剑了,他索性径直将它一丢,竟是徒手而上!

这一刻,天,突然暗了。不是眼里的天暗了,而是心里的天暗了。

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片黑白。天空是黑的,大地是黑的,空气是黑的,花草是黑的,而人,是白的。

真是可笑,人,竟然是白的。

整个场上,唯有阿花一人是静止不动的,周遭的人群沉沉浮浮都化作了无数的圆点,像天空留下的眼泪,四溅着散开。

阿花脸上挂着笑,笑容里是义无反顾的执着。她目视前方,好像看着的是那奋力朝她冲过来,企图阻止一场浩劫的屠四海。

可事实上,她的眼里空无一物,除了黑白分明的瞳仁和眼白外,那双本该是明亮的无一丝杂尘的眼睛里,浮现的是无数人胆战心惊、苟且偷生的过往。

她静立于原地,没有风,发丝却轻轻飘起。

她双手合十,继而迅速的在胸前绾了一个简单却奇怪的结。

一只灵巧的蝴蝶,乘着浓黑的雾气飞出,扇动了几下翅膀后,停在了半空中。

随后,阿花再次绾了一个结,每一次都有一只蝴蝶飞出。

而后那一双手就好似化作了一道闪电,缓慢却迅速的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的梦境,就好似那手本身便是一只巨大的蝴蝶,所有的蝴蝶从它而来,围绕着它四散飞去,渐渐的,竟是密密麻麻的塞满了整个天空。

一切不过瞬息之间,密密麻麻浮动的生物,充斥着一种窒息感、沉没感,积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痛不欲生!

忽地,所有的蝴蝶猛然一下爆裂!就像过往间无数次浮现在脑海中的黑色泡沫般,倏地一下破裂了。那些蝴蝶爆裂成无数的黑点,裹挟着蝗虫一般的嘶吼声,从空中砸下,它们像灰尘似的,轻如飘絮,可它们又如同下雨一般,落地飞快。转瞬便砸在了每个人的身上。

周围的人拼命抱头逃窜,像有无数的怨灵在肆意叫嚣。

阿花不知道他们都看见了什么,可她看见了恐惧。每个人脸上泛起的恐惧,都是他们内心深处不愿为外人道也的痛楚。那么真实,那么真切。让人足够信以为真。

这不是幻术,而是短暂的沉醉,沉醉于自己不愿面对的痛苦,直面不敢认清的事实。

这,便是“噬魂”的真谛。

这世上哪有什么屠尽四野的妖术啊,有的不过是攻心之术。

那一瞬,阿花竟然笑了,她笑得悲天悯人,笑得痛苦不堪。这个世道,向来讲求的是天道轮回。不管你做了什么,是好是坏,都有神明给你记着。而那个神明就是你自己。

当你自以为一吐为快、肆意挥霍便是无上欢快时,一切再次安静下来后,你的心便沉地更深了。

阿花看着屠四海朝她冲来,不退反进,竟是双臂一振,运转起了全身内力,倏地朝前一进。

只听“嘭”地一声,两股内力撞在一起,一时之间,气海翻涌,穷风猎猎。化于无形的气刃霍然张开爪牙,像一柄巨大的板斧似的,向着四面八方而去,将中央一根旗杆劈空斩断。

两人一经对决,阿花便觉气血翻涌,额角青筋凸起,就连手臂也在不住痉挛。

下一刻,那屠四海便被阿花拼尽全力的暴烈一击,给击出数丈之远。阿花身形一晃,胸腔内的一股腥甜当即无法止抑,她脚下一软竟险些扑了下去。好在关键时刻她双手一撑,却仍旧是单膝跪了下去。

她半压着脑袋,唇角溢出一丝暗红血迹,她眼神微敛,毫不犹豫的擦去血迹,不过是半息功夫,她便再次站了起来。

高阶之上,有人说了句什么。阿花此刻耳畔嗡鸣,意识模糊,她什么也听不清。只见不过是弹指之间,便立即又有数道身影从高阶之上飞了下来。

这帮人显是早有准备,甫一下场便摆好了阵型。为首者嘴巴朝着她一开一合不知在讲些什么,阿花嘴角一勾,也无非是那么些个泼脏水式地污言秽语罢了,这么多年来,她又不是没有受过。

这些人啊,废话总是那么多,因为打不赢,所以便要占据道德上的制高点,用言语煽动那些不知所谓的愚蠢群众,然后,不论他们是败是赢,都能重回那一席之地。

但今天,她偏偏就不让他们称心如意!

“书剑山庄何时也打起群架来了?”阿花挑衅道,嘴角带着一抹嘲讽。

为首者眉头一挑,摆明了不想让她再开口,身形一闪,便又开始了新一轮进攻。

这些人啊,明明知道她方才与屠四海对战受了重伤,现下还带着一帮子虾兵蟹将前来搅场子。脸皮当真是比城墙还厚!

阿花也不跟他们客气,趁着阵型尚未合成之际,双手迅速扭动,虚招一晃,左右两拳径直出击,一击便打倒一个不知名的弟子。

“你们这些人就是怕我把当年真相说出去吧!你们为了书剑山庄这虚伪的名声,当年便派人一路追杀,不就是怕我说出去一个字吗?如今你们先是故意引我出手,后又围追堵截,这般作为,与那邪魔歪道又有何两样!我是妖女,那你们又是什么!”

为首者当即眉目一转,径直摒弃了她这一番污蔑之言,他手中长剑几经翻转,突地招式一变,直指阵心。周围书剑山庄的弟子们倏地围攻而上,长剑围绕一圈,如同一圈翻滚的利刃,朝着中心的妖女碾压而去。

阿花骤然手腕一折,毫不犹豫的便调动起了全部的内力,仿佛孤注一掷般的赌徒,压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只听“嗡”地一声,书剑山庄的弟子恍若风吹麦浪似的齐齐向后倒去。

一把利剑破空而出,指着阿花的天灵盖便劈头而下。汹涌的剑气恨不得径直将她绞成肉沫。

阿花内息不滞,全身血脉翻涌,此时已是“大限将至”。她身形有些迟缓,但仍旧是躲开了一击。

正当她企图再次强行调动内力,来个鱼死网破之时,不知从哪里蹿出个该死的家伙,从后背一把扑了上来。

阿花当即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那尖利的匕首从后腰捅进。阿花一脚踹开了那该死的家伙,这才发现竟是方才被她废了一双手臂的杜家小鬼。那家伙颤抖着双手,笑得像个恶魔,一双毫无血色的脸此时却带着星点的嫣红,分明是借助了某种歪门邪道的东西。

阿花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甚是狼狈,她双手撑地企图站起来,却不料半空中一道犀利的剑影飞速而来,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耳畔的嗡鸣更是剧烈。周遭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熟悉的黑白世界。

阿花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好像有人在叫她……

她猛地一甩脑袋,灼热的阳光刺进了她的双眼,疼痛迅速蔓延。

她双手撑着地面,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地面上,一个高大而宽厚的影子将她完全遮挡,仿佛一棵参天的大树荫庇着欢腾的鸟儿。

她猛地一下回过头去,呆滞的眼神倏地化为清明。

面前,陈世川手持那一柄木剑,稳稳地挡在她身前。他宽厚的脊背阻挡了她的视线,此时的世界里,她只能看见他一人。他身形沉稳,一动不动,好像这样,便能永远提她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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