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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雁南飞》第2章:乱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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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颠簸了一路,秦允吐了一路,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秦妩端着盆候着,看得心下一阵难过。

她低着头不看妹妹,低声问道:

“允儿,你可考虑好了,这样一来,你可能这一辈子再也进不了秦家的门了。”

秦允只顾着吐,一时答不上话,摆手示意姐姐先别说了。

过了一阵,似是好受些了,秦妩看看妹妹,她却依然只是沉默。

马车又驶过了几里路,秦允幽幽地开了口:

“怕是这一辈子再也回不了南晋了。”

秦妩觉得一股悲伤之意涌上心头,抬头看妹妹,却觉得她眼中有光,像是期冀多于悲切。

那次长谈后,秦允似乎是自己理清了思路,她拒绝去向母亲认错,拒绝想法子打掉孩子。

她知道秦妩对自己心存愧疚,知道韩秀对姐姐言听计从,利用这一点,说服了他们,帮自己私奔。

秦允不去想父母该怎么应对她这个准太子妃的失踪,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她,到最后还找不到她时,就会称她得急病死了,总不会因此获罪的。

她也不去想沐渊能不能护住她,这个北陈皇子,一直希望能回到故国,而感情滋长的时候,谁都不愿去细想结果。

命运推着她在走,她不愿去嫁那痴傻的刘衷,她便在漫天的樱花瓣中遇到了他。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气息,成了她唯一的愿望。

他的孩子,就这么自然而然,消无声息地来了。

而她告诉他时,他坚定的眼神,他温柔的声音。

他那一声“允儿,跟我回去吧。”

足够让她抛下一切,投向他的怀抱。

秦妩看着妹妹坚定的眼神,看到她的嘴角溢出笑意来。

唉,若换了是她自己,也会这么做的吧。

又走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下了。

秦允这时才感觉到心口狂跳。

真的要踏出这一步了。

她稳了稳心神,掀开车帘,看到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往这里来了。

她只觉得幸福地天旋地转。

沐渊扶着秦允,走在通往少青山农舍的石子路上,她的头歪歪靠在他的胸口,感受到起伏的气息,心中一派安宁。

沐渊低头看看他娇弱的情人,关切道:

“允儿,这一路车马,苦了你了。”

秦允抬头,乌黑的眸子定定地看向他,眼中一片琉璃光彩。

沐渊心中一动,低头在她唇上一探,便被环住了脖子,唇齿相交,一阵旖旎。

月色下,只剩下虫鸣的声音,合着丝丝如蜜的喘息。

忽的,秦允放开了他,双手抚向肚子。

沐渊心下一惊,怕她伤了,急急地问:

“允儿,怎么了?”

秦允抬头,甜甜地一笑,看得沐渊有些痴了。

“渊哥哥,我们的孩子,在踢我呢。看不得爹爹娘亲这么恩爱,把他给冷落了。”

沐渊闻言,轻轻地跪下一膝,大手抚上秦允隆起的腹部,凑上去亲了一下。

“我的儿,爹爹请你做个见证。”

顿了一顿,抬头看向秦允。

“我沐渊,愿娶秦允为妻,此生不离不弃,皇位、财富、美色、于我皆为浮云,今生所愿,唯有与吾妻允儿,寄情山水,画眉抚琴,生儿育女,至死不渝。”

两行清泪从秦允眼中滑落,这几个月的不安与纠结,此刻都化为乌有了。

听到沐渊这一席话,什么都值得了。

她觉得喉中梗着什么,说不出话,用力地点了点头,便拉起沐渊,将头埋在他颈窝间,任喜悦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就这么相拥了一会儿,沐渊笑道:

“傻姑娘,知道你心思的,晓得你是愿随我这个质子亡命,心中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强迫你,掳了你呢。”

见秦允佯怒,他忙补上:

“我懂,我都懂,你心中委屈,这几个月来,担惊受怕,都该怨我。”

秦允伸手捶他两下,埋怨道:

“身为男子确是容易,做了什么事只消走了便是,我这几月,每日吐得要死了,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心中有多少恐慌,你怎么都不会懂的。”

她回头看看来时的路,继续说到:

“幸好姐姐替我隐瞒,才能混得了这么久,不然,只怕等不到这一天,就要被我娘知道了。”

沐渊点点头,“是阿,亏了三小姐,还有子文。”

子文便是韩秀的字,他与沐渊一贯投缘,两人文章武功都聊得投机,可算是异国知己。

这次的私奔,也是他和秦妩两人全力相帮的,等在这个小地方再躲上两三个月,待秦允生下孩子再恢复些气力,便可再密谋把他们送到西域去。

只能去西域,若是留在南晋,秦允或可称是病故了,但沐渊,作为北陈的皇子,重要的人质,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只怕早晚会被找到。

若是回到北陈,秦允的身份,能不惹那北陈皇室宗族的怀疑吗?他们二人这般感情,能委屈了她,做个藏在金屋的侧室吗?

秦允幽幽地说道:“我知道姐姐,她自己不要那位置,不管不顾了,终落到我头上,见我也不想要,心下便觉连累了我,一心要补偿我。”

沐渊看向她,似有些看不透,这话里,究竟有没有怨气。

接下来的话,打消了他的顾虑。

“她不知道,单是让我认识了你这件事,便让我感激,感激地要死!”

说罢,微凉的双手抚上了他的脸,温暖的双唇附上了他的唇,辗转缱绻…

沐渊只觉得,世界似乎已经不存在了…

三个月后,三月初三上巳节,秦允经历了彻夜的疼痛后,他们的孩子终于出生了。

看着面色煞白的秦允,沐渊紧紧握住她的手。

“允儿,是个女儿,皮肤雪白,像你一样美。”

秦允耗尽了力,气若游丝,她看向一旁的襁褓,满足的微笑蔓上了她苍白的脸。

回想起这三个月,日子虽然清苦,两人却是日夜相依,说不尽的话,诉不完的情,看不够的彼此。

若是就这样过一辈子,该多好啊。

她抬眼看向沐渊,缓缓说道:

“渊哥哥,你给女儿起个名字吧。”

沐渊看了看孩子,又伸手抚着秦允的脸,定定地看着她道:

“允儿,这几月与你天天过这农家夫妻的生活,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仿佛世上便只有这田间禾苗,身边佳人。就叫她作“沐禾”吧。”

秦允点了点头,沐禾,很好听的名字。

再等上两月,等身子好些,他们就一家三口西迁,永远过这简单快乐的日子。

照顾初生女儿这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明日便是约定好离开的日期了,趁着沐禾熟睡,秦允收拾着最后的物件,沐渊则去山下与韩秀商议去了。

东西不能带多了,秦允往包裹里放了几件沐禾的小衣服,又放了几本沐渊常看的书,掂了掂,拿掉了几件自己的衣裙。

她又走进了厨房,拿出几个干饼晾着,正要再下一锅去蒸,听到里屋传来了沐禾的哭声。

赶忙跨出厨房,她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迷糊中,似乎听到一些人的脚步声,孩子的哭声,混在一起,最后什么都听不到了。

仿佛睡了几天几夜,秦允觉得浑身酸软,没有一点力气。

眼皮好重阿,好像听到耳边有哭泣的声音,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尝试了几次,终于有一道白光出现在眼前。

她眯了眯眼,适应了光线,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相国府。

她又回来了。

为什么?渊哥哥呢?沐禾呢?不是说好明天就动身去西域了吗?

为什么她现在,又回到了相国府,回到了她的房间?

她床侧的地上,秦妩正跪在地上抽泣,对面是母亲,一脸震怒,正死死盯着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母亲终于开口了:

“一个个都学会偷人了啊,比你这不成器的姐姐还能耐,孩子都生了!”

秦允闭上了眼,两行情泪滑落,打湿了头发,淋湿了枕头。

事情被发现了,那渊哥哥,他现在怎么样了?

母亲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接着说道:

“现在还想着那个质子呢吧,你招惹谁不好,去招惹这种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告诉你吧,就是他,把你送了回来,胆子也真够肥的。玩够了你,把你扔了!”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母亲故意气她的,不要信她,不要信她啊。

秦允哭得隐忍,她不去理财母亲的话,只喃喃地问: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这时,跪在地上的秦妩也带着哭腔开了口:

“允儿,这次真的是你看错了人,他,他跑了,听闻他北陈那个皇帝父亲崩了,他舍弃了你和孩子,自己跑回北陈去争权夺利了!”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他还养了死士呢,还笼络了不少朝中的人,不知探了多少消息去,现在子文也被唤去审讯了,也不知道会不会遭到牵连。”

说罢抹了抹泪,又回头看向秦允:

“他本事大着呢,真想带你走,还用得着子文给他筹集车马?他非但防着我们,他,根本没想过带你走!”

秦允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他不会的,他不会的,不要相信他们!

他不会的,脑中一次次重复给自己听,秦允把自己埋在锦被中,再也不理会其他人。

秦郭氏愤而拂袖离去,只留下一句话:

“日子已定好了,七月十八,你嫁太子。你从没有认识过什么男子,更没有什么孩子。”

孩子呢,定是被母亲扔了,怕是已经没了。是啊,母亲要做皇后的母亲,怎么可能留孩子在人世呢。

秦允只觉得痛得麻木了,她拒绝思考,拒绝清醒,迷迷糊糊躺了两个月后,终于得来了一个确凿的消息。

北陈七皇子沐渊,已回到北陈,与大将军林升会和,参与了北陈的夺嫡之争,并在短短半月间占据了与南晋接壤的东平、南垣两座城池。

可见,这位皇子在南晋当质子期间,与故国幕僚从未断过联系,不仅如此,还借助在南晋获得的情报,轻易牵制了国界上几位南晋将军的行动。

是年盛夏,下了半个月的雨。

秦相国府上的四千金,嫁与太子刘衷为正妃,举国欢庆。

秦允的心里,也在下雨。

她恨杨太后,恨刘衷,恨母亲。

但她需要他们,她需要权利。

你要江山,你要权利,我,偏偏要毁了这些,毁了你最重视的东西。

我恨你…沐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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