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班后，设计部的肖岚是在众人仰望的目光中走向周琼海办公室的。

一道道目光里有羡慕嫉妒恨的意味。

谁不知道周总是远近闻名的钻石王老五，既能靠脸吃饭又能靠实力吃饭，这种内外兼修的大神竟然还稳坐top级公司的总经理位，简直是整幢写字楼的镇楼之宝。多少小姑娘想跟这块宝沾点儿关系，然而共事这些年来大家对周总的私生活依然一无所知，就连他的助理小k，对周总的了解也只有永恒不变的几个字：工作工作工作。

所以这一次，周总公然叫肖岚去他办公室，是要打破他私生活成谜的传说吗？是要把同事间的革命友谊升华吗？

毕竟，肖岚顶着设计部之花的头衔，不论身材数据还是门面装饰，都堪称竞争大队里的佼佼者。

肖岚自己无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抬头挺胸，高跟鞋在走廊发出嗒嗒的清脆声响，传递出某种受封在即的意味。

一直到周琼海办公室门口，肖岚自带的bgm才戛然而止，耳畔犹萦绕着同事的打气声——“直接拿下！”肖岚将大波浪长发别到耳后，优雅地敲了敲门。

当肖岚推门而进时，整个办公室都很安静，要不是桌上时不时响起手机震动的声音，这里简直没有生人的气息。

对，哪怕周琼海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他也没能给人带来一种生机勃勃的意境。他像一尊雕塑，拿着a4纸的手一动不动，唯有眼珠子偶尔往下瞄两下，纯属机械般扫视，目光完全没有向上抬的意思。

周总神情之冷漠，让肖岚的昂扬斗志瞬间泄了：小k是不是假传圣旨了？又或者，耍她来着？

肖岚乖乖巧巧地站在桌前，也不叫他，就只是很有耐心地等着。没人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只能默默上演一出出内心戏：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以前在追求者那里甩的脸色，今天真是一次性都还回来了……

也亏得是镇楼之宝的周琼海，才够老娘攒起八辈子的耐心……

我知道了，但凡暧昧前期，都是这样一本正经的。这种戏码见多了，配合你周总就是了！

这时打印机传来一个启动的声响，总算打破了办公室内的死寂。肖岚松了口气，赶紧迈出被紧身裙包裹着的长腿，把打印机里的东西取出来。

周琼海这才抬头，像是刚刚才看见人似的：“你就是设计部的肖岚？”

额……难道周总还不知道她是谁吗？肖岚想好的各种开场白瞬间没了用武之地，只能讪讪接口：“是啊周总，我来设计部三年了，可能周总贵人多忘事，对我不怎么有印象吧。”

“不好意思，我不忘事，但我容易忘人。”

“嗯？”肖岚瞪大了眼睛，无辜中带着点懵。

“我刚看了你的履历。肖岚，进设计部三年，接手项目八个，和你同期进来的，年均项目跟你三年的总量一样。你那八个项目，我个个都有印象，可惜对于你这个人，我觉得存在感实在弱了些。”

存在感弱？老娘可是设计部之花！所过之处摘叶飞花！片甲不留！

肖岚迅速低头，掩盖住差点咆哮的表情，半响弱弱抬头：“虽说项目数量是不多，但质量方面……完成度还是可以的吧。”

“以完成度来自我要求，未免也太低了。这是及格线吧？”周琼海竟然温和地笑了。

可惜他自以为的温和，在肖岚看来宛若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平静。

果然——

周琼海将一叠图纸扔到了肖岚面前，换上了咄咄逼人脸：“不仅数质堪忧，就连最起码的工作作风也欠缺啊。”

肖岚看清了图纸内容，脸色发白了，尤其在大波浪和大红唇的衬托下，苍天白日下有那么点鬼片上演的意味。

这图纸怎么会在周总手上？不是叫设计院的人把图纸放在……

“放前台？心挺大啊。自己倒是省心省事了，公司的制度呢？机密呢？素质呢？”在无数铺垫之后，周琼海的第一把刀正式捅了过来。

来自灵魂的拷问啊……

肖岚觉得脑袋有点晕。满以为周琼海叫她来办公室是册封的讯号，想不到是打入冷宫啊。这方向性的差距也太打击人了……

然而周琼海远近闻名的快准狠怎么可能仅限于一把刀？

“给你半年时间，让我看看你在项目上是不是还有进步的空间。半年后，你懂的。”第二把刀。

“图纸的事情，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我不管是不是半年内外，都麻烦你直接滚蛋。”第三把刀。

k！o！

肖岚下意识往空调出风口挪了挪，然而后背汗水留下来的速度远远超过风速。

所以今天是黄牌警告？半年是观察期？下次就直接红牌出局？

说话也太直接了吧，好歹换个委婉的词，比如走人？卷铺盖？好吧没有什么区别……

肖岚紧抿着嘴唇，也顾不上口红是不是抿花了。直到周琼海天下大赦般地挥手，肖岚终于解放，撤离魔窟的时候高跟鞋一路小碎步，混乱得全无节奏。

回到设计部的时候，所有同事都围了上来，带着求蹭求赏的庆功脸：“晚上要请客哟！”

一番狂轰滥炸之后，终于有人注意到肖岚僵硬的脸，以及她手里多出来的那叠图纸。

肖岚勉强挤出笑容：“周总昨天大晚上的帮我拿了图纸，好贴心哦。”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肖岚想骂街，能不能有点眼力价？

她内心烦躁地扫过这群猪队友，故意豁达地耸了耸肩：“他还让我传达，不可以把图纸放在前台，否则……”

啥？

现场沉寂，众人面面相觑，压根没想到画风竟变成如此。

有个人嗫喏着吐出四个字：“否则滚蛋？”

这位仁兄对周总的用词和语言风格之了解，堪称精准。

再次被“滚蛋”两字直击灵魂，肖岚无论如何都再难维持表面的轻松，她沉浸在文风彪悍的周氏措辞中，一个没忍住，眼圈就红了。

全场唏嘘。

“不是吧，太狠了！”

“连对大美女都那么严格，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能入周总眼……”

“莫非周总喜欢的，是另外一口？”

肖岚巴不得所有的火力都向周琼海集中，此时也化悲愤为力量，毫无保留地加入了诋毁大营。

周琼海完全没有想到，在他看来纯属语重心长教导下属的一番言谈，竟然引发了大家对他取向的思考，口诛笔伐的程度再次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