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唐九思再次回到那间幽暗的牢房是，才渐渐感觉到这里阴冷得有些刺骨。

一道声音响起。

“你回来了。”

“嗯。”唐九思有些提不起精神。

那人见唐九思如此神色便知事有蹊跷，连忙坐起来询问，唐九思倒是一一作答。

听完唐九思所说，那人若有所思。

“如此巧合叫你唐兄遇见，可真是祸兮福兮，命在旦夕。若是此事不能水落石出，就算是不能定你的罪，枯守这牢房，定罪不定罪又有何异。”那人感慨不够，转念又道：“若是平常人倒也罢了，偏偏唐兄你，身怀兵刃，来路不明。若我是刑狱司监司，也定要将你查个底透才会作罢。”

“谢度玄，倒是不知道你又为何被关在大牢里。”

谢度玄不以为意，唐九思直呼他姓名，应当是对他的胡言乱语有些不满，于他自己而言倒是觉得极为痛快。

若说人生见喜愉欢快，理应当浮一大白，那么对于谢度玄来讲，深埋牢狱之中三日之久，此时能有人与他相谈，容他闲言泼语，倒真像是饮了那一口灼热喉头。

既然难能可贵有此机会，谢度玄当然不会过多隐瞒，也一一道与唐九思听。

“四日前便是秋狝狩猎，陛下以一头两百八十斤的野猪作为彩头，许诺于我们一众官宦子弟，得彩头即可领百户，行统率一队之职。我们赵国历来尚武之风甚浓，参军入伍乃是荣耀之事。百户虽然只是军中小官，但是升迁也是极有规矩。特别是在京城附近，毫无战功可言，只能靠累计军资，一年升伍长，三年升什长，倒也简单，但是百户以上之职却只能是等待空缺再行递补。”

谢度玄说到这里，有些痛心疾首。

“那时我最先找到了那头野猪，正待挽弓，脑袋突然给砸得头晕眼花，一气之下，一箭就射向了砸我的人。”

饶是谢度玄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此时说到大皇子，也是拉低了声音，继言道：“我当时头晕眼花哪里看得清他是大皇子，不过也怪他自己，他在我身后，射箭夺下野猪肯定是来不及，砸我倒是离得近挺方便，我怒上心头来哪里管得这么多。不过看来这大皇子这人嘛.....”他立马闭口不言，只一直摇头，唐九思也懂得他的意思。

“你究竟把他伤得如何？不过看你这般模样，想来情况有些不妙。”

“我也不知道，当天我就被关进来了，但是我记得应该没有射到要害之处。而且这几日都没有动静，想来应该没有大碍，你在外边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唐九思表示并未听说，谢度玄点点头。

“唉，说到这，我就感觉有点头晕胸闷。祸兮福兮，不如一觉睡兮。”谢度玄回到床上，倒头便要闭眼。

唐九思忽然开口道：“你睁着眼睡觉？”

“是吗？”谢度玄有点疑惑，他当然看不到自己睡觉的模样，从小也没人告诉过他，所以他表示并不知晓。

“你有可能生病了。”唐九思摸了摸床板，手指头处有点微微的湿润。

“这里太过阴暗，潮气过重，像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公子，突然来到这种地方，难免会有诸多的问题出现。”

谢度玄叹了口气，道：“那又能如何呢？至今我都没见到过其他人，说明事情严重到他们根本进不来，或者是说有人不想他们进来。而我被困在这里，又能做些什么呢。”

唐九思默然无语，谢度玄这样的人都难以出去，更何况他这个初来的外乡人，如今还不知要在这里耽误多少工夫，而时间，从来不会为谁停留。

唐九思心中无奈，倒是只有继续打坐练息。

……

整个牢房灯火昏黄，幽静非常，只有墙壁上的油灯燃烧着灯芯的细微噼啪声。

渐渐地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混合着钥匙与佩刀刀鞘碰撞的声响。

是狱卒来了，唐九思睁开了双眼。

这时，谢度玄已经到了牢房边上领取自己的餐食。不过一会儿，唐九思也领到了自己的餐食。

唐九思看着自己的餐食，一碗大白饭上面铺着几片青菜叶子，夹了一团米饭送入口中，米饭已经没了几分热度。

不过唐九思倒也理解，被关押在牢狱中的人，又有几个人会去在乎他们的想法？

四五口饭就着一片青菜叶子，唐九思的碗中就要见底。突然，他听见了什么异样的声音，疑惑的抬起头。

这一抬头不要紧，唐九思看见谢度玄手上正端着一碗汤，冒着腾腾的热气，他就是听见这个声音才抬起头来的。

再看谢度玄面前，还摆有两口碗，想来是一碗米饭，一碗菜。再低头看着自己快要冷硬的大白饭，有些语塞。

谢度玄又低头喝了一口汤，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唐九思盯着他，喉头也随之动了一下，手上仍是僵硬着保持着端着碗的姿势。

谢度玄放下汤碗，又拿起了另一口饭碗，夹起了一片肉，刚刚放入口中，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他这才觉得气氛有些异常，转头看了看旁边。

“唐兄，你这样盯着我，我能吃吗？”

看着谢度玄嘴上叼着一片肉，话里不明所以的样子，唐九思第一次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些来山庄投靠的流民对山下的官老爷如此痛恨的原因了。

“没什么，我这菜有些单薄，借借你的香气下饭。”唐九思有些自嘲道。

听见这话，谢度玄突然停下来，把菜汤端到了靠近唐九思这边，道：“唐兄，牢里的饭不好，我前几日也吃过，很快就冰凉难咽了。你昨晚才来，我这也没想起来。”

谢度玄匀下一点到自己碗里，剩余的递给了唐九思。

唐九思也不客气，就着大半碗荤菜，风卷残云。

吃完饭菜后，唐九思终于感觉到了满足的滋味。他看着谢度玄，问道：“谢兄，你们大户人家就是好，就连牢狱之中吃顿饭也是羡煞他人。”

谢度玄连连摆头，回道：“哪里是唐兄想的这样好，我这也是昨日才吃到而已。”

唐九思忽地想起了昨日在客栈内见到的场景。

“我自小可听说，在牢里吃到这样丰盛的饭菜可未必是什么好事，也许是断头饭呢，这可难讲。”一边的谢度玄又开口道。

唐九思哈哈笑道：“哪家的断头饭能给你谢兄吃上两天，那得是死过多少次的待遇。”

说到这，唐九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我昨日在客栈见到有位姑娘前来探监不成，便吩咐人打点狱卒为人送饭，多半是你谢兄的妹妹。”

“我妹妹来过？”谢度玄的眼神明亮了起来。

唐九思回道：“应该是的。这几日被关进邢部大牢的权贵之后，除了你谢大公子，还能有谁？”

谢度玄站了起来，走到最靠近唐九思这边，双手抓着栏杆，连忙问道：“那姑娘是不是明媚皓齿，模样娇俏可爱，与我有几分相似？”

……

唐九思觉得，这世上居然还能找到和那位熊少庄主一样喜欢自吹自擂且不相上下的人。

“我没注意。不过你吃上了好菜好饭，就说明有人照顾到了你，你的处境未必会太糟糕。”

谢度玄倒不会注意唐九思说话前翻了好几番的白眼，就算注意到了，以此时他的心情，也不会计较。

“那就太好了，一定是妹妹。”他难得的兴奋了起来，却又转念想到了什么。

“但是他们不允许有人探监，不知道大皇子又想做些什么，我在这牢里，想让我出些什么事，那可比外面容易多了。”

唐九思眉头一皱，疑问道：“你是官宦子弟没错，但是他贵为大皇子，还能和你计较不成？”

谢度玄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你是外来的人，不知道大皇子做过些什么。昨日劫狱的人来，我还以为是来杀我的。”

想到昨日场景，谢度玄仍是心有余悸。也终于有些懂得人在孤身面临着十几把钢刀的时候，任何经纶谋略都是徒劳。

“你是修武者？”谢度玄忽然想到了什么，向着唐九思突然问道。

唐九思点点头。

谢度玄眼神一亮，问道：“你能教我吗？”

听到这个请求，唐九思有些不解，他疑问道：“你们赵国尚武之风如此盛行，你没有修习过武道？”

谢度玄靠着栏杆，缓缓解释道：“我们赵国历来武风盛行，人口不足，以武力弥补，方能立足于北地三国之中。但是到了我们这一代，父辈们却更加崇信‘上兵伐谋’，到了他们那样的地位，因为眼光更为深远一些，更多的会要求我们修习谋略兵术，不允许我们将精力放在修习武道上。所以我自幼只学习过一些强身健体之术，却并未修习过真正的武道之术。”

“我也不知当不当教，师父说过我们修习的都是本门武学，不知能不能外传。我需要请示过师父才行。”

“那唐兄你的师父呢？”

“我就是北上来找师父的。”

“你从南方而来几千里，就为了找你的师父？”

唐九思眼神有些黯然道：“师父已经走了近九年了，他与我讲过一些事，我很担心他。”

“那你为何过了九年方才下山？”

“师父说过，我一定要将小周天练到通天窍才能下山。”

谢度玄看着他，啧啧道：“你可真是听话啊。”

就在这时，一声娇喊传来。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