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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曲的河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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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到我中华民族最悠久、最宏大的节日,那是非春节莫属了。论其久远,论其盛大,要是从时间从空间乃至社会等诸要素上展开论之,是绝非三言两语能够阐述的清楚,那本来也不是本书的主题。但既然话已至此,也不妨扯上几句。

从时间上看,农历以子时为界,旧年的末月称为腊月,新年的头月称为元月、正月。而其他各月份通常只以数字称呼。整个的腊月当中一系列的诸如腊祭、祭灶之类的活动都是围绕着迎接春节、新年而进行的。从子时之后步入新的一年直到二月二,在这当中初一、破五,之后的十五元宵甚至二月二龙抬头,这一系列的活动都转而围绕着庆贺新春而展开的。在这一迎一贺过程中,随着时间轴线的向前推移,活动的空间也由家庭转入了社会。而参与活动的人众,也从合家团聚,走向了普天同庆。赶庙会,耍龙灯,正是这时间、空间、人物的组合交融,演绎出了新春佳节这一绚丽多彩的人间庆典。到此似乎我们应该思考一个问题,究竟是什么原因使春节能在历史上延续的如此久远,规模也如此宏大呢?有人说,一定是因为这个节日的时间跨度长,致使那些欢乐的时光让人久久难忘。也有人说,一定是因为这个节日的活动内容丰富,致使那些喜庆的场面让人回味绵长。也有人认为是节日中美酒佳肴,开怀畅饮,人的饮食欲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民以食为天,这一点在春节表现的尤为充分。还有就是节日期间家人团聚、亲情融融,尽享天伦。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共叙友情。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然而,如果说这些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聚聚合合、亲亲我我就是春节的全部内涵的话,那我中华千年的年文化底蕴岂不是太庸俗、太浅薄了那些形式各异的民风民俗又当如何能彰显出春节和其他节日之间的与众不同呢要回答这个问题,关键应该落在春节所处的时间节点上,因为春节正处在新旧年头的交替之际。也许正是由于新旧交替这个关键节点的意义所在,注定了辞旧迎新成为了春节的永恒主题。‘总把新桃换旧符’就是要把陈事旧章翻过去,烦恼忧伤全忘掉,以愉快的心情迎来新一年。因为新的一年是承载了人们以往的时气和活力,倾注了人们未来的希望和期盼。正是这些对来年的美好寄托和期望,支撑着无数的人们执面艰难的生活,顽强地生存着。正是这些新希望新期盼构成了人们生活的、奋斗的、追求的新动力。对未来的追求是人类发展的重要因素,没有期望的民族是没有前途的。所以,永远不要让人们失去对未来的希望。说来说去,其实老百姓也没什么过高的祈求,不过是想着日子越过越好,烦恼越来越少罢了。

年三十儿到了,如今过年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忙活了。

首先是家家户户不再杀猪了。过去,一进腊月门,村西头一块空地就成了屠宰场。一家一户按顺序把活猪送来,杀猪的是流水作业,从宰杀、退毛、开膛、到一劈两半儿,一气呵成。杀猪曾是头年儿里村里的一件大事儿,从烫毛的大锅一支上,一连几天,总引来不少的围观者。就连吹起的猪尿泡都让小孩子们和狗玩儿上好几天。宰杀好的净猪还要过称,看看谁家养的猪个儿大,脸上自然有光。那两半扇儿白条猪拉回家去,挂在空屋的梁上,看着它们心里就踏实,过年不用愁了。不过,自打村里封了各家的连圈茅厕之后,养猪就归了专业户了。但打那儿之后,除了过节,这平时也能吃上新鲜的猪肉了。

其次就是不再变吃的了。所谓变吃的,就是各家蒸馒头、豆包、大枣糕。然后存放在大缸里,足够一个正月吃的。还有一种叫啂啂的饼。那是用发酵的小米面,在特制的锅子里摊成的,熟了之后,锅底一面是焦黄色。就上猪肉白菜粉条炖的大锅菜吃,那才是正宗的北方年的味道。

生活条件和自然环境的改变,让年的习俗和内容也有了变化。城里人有的改在酒楼饭庄里吃年夜饭了。可不管怎么改,饺子这个主题是断不能少的。而饭庄里的饺子说什么也比不上自家包的饺子香。更别说享受那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包饺子的和谐欢快的气氛了。北方乡下过年的饺子馅儿当然是猪肉大白菜,新鲜的猪肉加上当年的大白菜,大葱鲜姜调出的馅子,颜色白里透红,就像熟透了的水蜜桃。再淋上些小磨香油,所有的鲜味就都提起来了。单闻这味道就让你垂涎欲滴了。

全树娘把和好的一大盆饺子馅儿端到了炕桌上,全树爹在外屋的条案上擀饺子皮,表姐也过来帮忙了。几个小孩子在炕上炕下蹦蹦跳跳地玩着,表姐拿来两张箅帘放在炕桌边。“晓娇,你会包饺子不?”“会包,是我姥姥教我的,就是包的不怎么好。”“来了.”单全树招呼着把一叠子饺子皮拿上来。全树娘说“老话说,这饺子不怕丑,只要捏严口。”说着麻利的包成了一个。董晓娇也拈起一个饺子皮,从馅盆里抿出一小团馅子放在皮儿上,熟练地对合上皮儿,灵巧的手指沿着饺子皮的边缘捏挤着,很快一个饺子就成了。然后把它摆在全树娘刚摆下的饺子后边。表姐看了说道“瞧,晓娇包的饺子比妗子包的一点都不差呢。”单全树说“嗯,比我包的强多了。”全树娘说“你呀,就继续当你的运输队长吧。”“是娘。”单全树立正敬了个礼,转身出去了。“晓娇呀,你们在城里也能吃上饺子吗?”奶奶一边慢慢地包着饺子,一边问坐在旁边的晓娇。“我们平时都在单位食堂吃饭,食堂里有时周末也供应饺子。有时我们也会到同事家里包饺子吃。我和全树还买速冻饺子拿到宿舍里煮呢。”“速冻饺子是什么饺子呀?”全树娘问道。“就是人家包好的饺子用冰箱冻了之后,拿出来卖的呀。”全树边放下饺子皮儿说道。“冻饺子,这城里人真能琢磨。那能好吃吗”。奶奶疑惑的问。“是不如现包出来的好吃呀,奶奶。”晓娇说着。“奶奶呀,我们公司旁边呀有一家饺子馆,有各式各样的馅儿的饺子。什么豆角了、香椿了、西红柿了、茄子了。有几十种呐。”单全树说道。“噢,那要是都想尝尝,那还不得跑几十趟呀。”表姐说道。“这城里人就是会做生意,变着法的赚人钱。”全树娘有些不屑一顾地说。“不用啊,人家是按两卖的。一斤饺子可以吃十种馅儿呢。”“嗯,可是说,这城里人就是会享受呢。”奶奶笑着摇着头说道。说着话这边饺子已经包满了一箅帘,全树娘把它端到旁边的长柜上。

堂屋里全树爹正忙着擀饺子皮儿,他那双厚实的大手动作却十分的麻利。单全树在一旁帮着做剂子“爹,村南头不是要修祠堂吗,怎么只建了个碑亭子?”“你去看过了?”“嗯,昨儿后晌去的。”“看到你爷爷的名字了?”“看到了,没想到爷爷还能排第二。”“你爷爷当年可是这县里有名的人物呢?”“是啊。”抗日的时候,单全树的爷爷是当时的县委委员,曾经率领着县大队,和日本鬼子伪军进行过艰苦的斗争。“听你爷爷说,民国初年翻修祠堂的时候那单之怀捐了五百块大洋,那祠堂修的比县城的大庙还气派,可惜让小鬼子给毁了。”“单之怀是谁啊”“就是地主单道明的爷爷。”“哦,那单有德是谁啊?”“他是单道明的叔叔,解放前在南京那边当少将参议。他排在第一位了。”全树爹顿了顿又说,“唉,俺们这辈儿人啊,都没什么能耐。这祠堂啊只有留给后人修了。”听了这话,单全树心里觉得沉甸甸的。“爹,你的腰疼病好些了吗?”“吃了你捎回来的药,好多了。噢,你大姨和宝琴她娘头年儿来来着。”“哦,来干啥?”“是为宝琴提亲来了。”宝琴是全树他大姨夫的一个侄女,在省城开了一家服装店。单全树听了这话没吱声。“你娘跟我说她很中意这门亲事儿。这一来是沾亲带故的知根知底,二来那家子人条件不错,宝琴又能干,家业已有了根基。”单全树把揉好的面团递给爹,全树爹便揪起了剂子来。全树抓起一撮面粉撒在揪好的剂子上,揉搓着。全树爹就又擀起了皮子。屋里表姐喊到“嗨运输大队长,快点啊!”“来了!”单全树抓起饺子皮儿冲进里屋放下,又转身回来。全树爹又平淡地说“宝琴也来过两回,头一回呆了一天,二回住了两天,因为去县里的客车没上来,她和你娘、你奶奶都挺谈得来的。宝琴临走时非要给你奶奶留下一千块钱,你奶奶没要。”全树说“哦,我们在省城也见过几次面,她还请我和晓娇一起吃过饭,她知道晓娇是我对象。”“你奶奶倒是给你大姨她们撂下话了。说你们现在都在外头工作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办,一切都看缘分了。”“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爹。”单全树说着又把擀好的皮儿送进里屋。

饺子包好了。四大箅帘饺子整齐地摆放在靠北墙的长柜上,每帘儿饺子上都用两根芝麻杆压上。炕桌很快被收拾干净,表姐用煤炉上烧好的开水沏了一壶新茶,全树娘从长柜里端出一个笸箩,里边盛着大枣小枣、花生、瓜子、红薯干、还有柿饼子。还摆上了全树他们从城里带回来的糖果点心。北方农村的除夕夜,有的人家喜欢搓上几圈麻将、或是摸上几把纸牌,单家的习惯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听奶奶讲故事、说大戏、聊闲天儿。表姐给奶奶倒上一碗新沏的茶,然后坐在奶奶旁边“姥姥,今年又有啥新故事呀?”“有啊,年年都是新年新故事呢。”“你姥姥的故事多了,一辈子都讲不完呢。”全树娘笑着说。“这中华几千年呀,人有万万千,那得有多少故事呀,怎么能讲得完呢。呵呵。”奶奶这就开场了。董晓娇在旁边激动地说“太好了,奶奶。快点吧,我都等不及了。”“好好,那就先讲一个穷变富的故事。”奶奶喝了口茶“从前啊,有一姓陈的三口,家住河边。这老陈头的老伴儿死的早,留下了一对儿女,爷仨相依为命。这日子过的艰难,河里有鱼也不多,地里产粮也不丰足。眼看着儿女一天天长大了,这娶妻嫁女的大事却都还没有着落,老陈头想起这些事儿就老是唉声叹气。这一天入冬的一个晚上,儿子进城赶集没回来。吃了后晌饭儿,老陈头就坐在炕上抽闷烟,吧嗒吧嗒的,一锅子接一锅子。天黑的早了,屋里点着个油灯昏昏暗暗的,老陈头便打起盹儿来。忽然有个白胡子老头,身穿着白裤白褂来到他的面前,一边作揖一边焦急地说‘你行行好,救救我吧。你行行好,救救我吧。’老陈头一惊,睁眼一瞧,原来是个梦。老陈头靠在被摞上不一会儿又睡着了,这时那个白胡子老头又出现在他面前,还是求他救命。老陈头心里一惊又醒了,觉的奇怪,心里也烦躁起来。再也睡不着了,就下了炕。闺女正在对着油灯纳鞋底儿,看到爹下炕,便问他上哪儿去。老陈头推说心里烦闷,去院里走走。老陈头到了院里没溜达几步,就听得有人敲门。老头心想这么晚了谁会敲门呢,也许听错了。便走近大门,听到确有人敲门。‘谁呀’老头问道。‘我是你邻居,开门呀。’老头便开了门。就看见门前站着的人一脸白胡子,身穿一身白衣,正是梦里的那个白胡子老头。老陈头心下惊奇,这山前山后并无人家啊。忙问道‘你是谁呀’‘我家住此河边,离你并不远。相处数十载,无事自相安。如今我有大难,祸在眼前。还望看在我们邻里一场的份儿上救我一救。’‘我又如何能救得了你呀。’‘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自然能救得我的性命。只要帮我度过此难,我保你家辈辈儿是财主。’‘那要怎么办呢?’‘很简单,从明天起,每天头晌午你让你闺女身穿红衣,就坐在这大门口。对着河边,用红线红布纳鞋底儿。等听到河里的水响得像开锅一样,就把鞋底倒放在地上。如果看到有两个男人从河边跑过来,就解开衣襟,敞开怀就行了。切记切记。’说完深鞠一躬,转身向河边走去。老陈头赶忙关上大门,回屋就把刚才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闺女,闺女听了问道‘爹,这能行吗’‘行不行试试才知道,你就听爹的吧。’于是第二天头晌午,闺女便坐在大门口纳鞋底儿。直等到第三天晌午,果然听到河里的水响,而且越响越大。那闺女便将刚纳好的鞋底儿扣在地上。就听得河水的响声慢慢地小了。不一会儿从河边跑过来两个人,看上去僧不僧、道不道的。等跑到那闺女跟前一看,只见那闺女穿着一身红衣裳,敞胸露怀的。其中一个男人问另一个‘这是怎么回子事儿?’另一个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忙走!’两个人急忙向后山跑去。原来啊,这两个人啊,是掘宝的仙家,那白胡子老头是这河里的千年王八精。这仙家们卜到这精怪身上有宝,就来用法术来擒它,不想被破了法术。从那以后啊,陈家果然成了财主,可辈儿辈儿都出一个傻闺女!”“怎么就傻闺女啦,姥姥”表姐不解的问。“当着陌生男人的面敞胸露怀的那还不是傻闺女啊?”全树娘接过话来说道。“那这老陈头岂不是把他闺女给害了?”表姐不平地说。全树爹抽着烟袋锅说道“这老陈头舍女求财,真是财迷心窍了。”全树娘说“唉庄户人家,又有什么路可走呢,比起卖儿卖女来,总算强多了。”“说不定是那个王八精都这家人施了什么法术,让他们身不由己地照着做了。”表姐转而同情起这家人了。“其实,我倒觉得那两个仙家更可恶,他们为何要这般谋财害命呢?”董晓娇也说道。“这老陈头一家得了财富,不过也陪上了闺女,而那白胡子老头利用了别人,知恩图报,也算是言而有信。这个故事里竟还能品出这么多的道理啊,哈哈。”单全树半真半假地说着。奶奶挥了挥手说“故事就是故事,听完就过去,那里就有这许多的说道。”“就是呢,来奶奶喝口水,再讲一个吧”董晓娇央求着。

奶奶喝了口茶,又把盘着的双腿伸展开,调换了个个又盘好,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从前啊,有娘儿俩住在山里,靠砍柴为生。儿子二娃每天砍了柴挑到集市上去卖,然后换回些米面油盐来,日子过得很清贫。这一天啊吃后晌饭的时候,二娃娘就说‘二娃呀,俺昨天晚上梦见你爹了,他说呀,咱家老槐树上的那个老鸹是个神鸟,会给咱家带来财运的。’二娃一边往嘴里扒拉着粥一边说‘啥财运呐,难道它还能下金蛋不成。’二娃娘没再说啥。第二天,二娃挑着柴正要出门去赶集,看见那老鸹正落在大门框上嘎嘎叫。二娃便对它说‘你要真是神鸟,就让我今天的柴卖个好价钱!’那老鸹还是嘎嘎地叫着,末了,这天的柴没卖出去。这一天,二娃正在院子里磨刀,忽听的树上的老鸹叫的特别凶,抬头一看只见老鸹正和一只老鹰厮打。二娃便在地上捡了块石头,投了过去,正打在老鹰的身上,那老鹰便直冲天上飞去,不见了。老鸹站在窝边,冲着二娃嘎嘎叫着。有一天,那老鸹突然站在大门框上对着二娃说了话,它说它受了这家人几代的恩惠,如今它修炼成了,要报答他们。它说它可以驮二娃去宝山取宝,二娃和他娘商量后,就答应和老鸹一起去宝山。这天,都准备停当了。临走之前,老鸹嘱咐二娃。不管怎么样,都要在日头出来之前离开宝山,不然就要被晒成干儿了。二娃答应了,于是老鸹驮着他飞呀飞呀。飞了大半夜,终于飞到了宝山。这宝山果然便地是宝,什么金条元宝了、珍珠玛瑙了。二娃就用他娘给他缝好的大布口袋装呀装呀,这时老鸹就催他快走吧,日头就要出来了。二娃只顾拣宝物,说别急还没装满呐。一会儿老鸹又催他走,二娃说快了快了。再等一会儿,老鸹眼瞅着东方发白着急了,可二娃还在不停地拣啊拣啊。这时东方已经发红了,二娃还是不肯走,老鸹没办法只好自己飞走了。老鸹飞回家把事情经过告诉二娃娘,二娃娘哭了,央求老鸹好歹要把二娃的尸首驮回来,葬在祖坟里也算是对祖宗有个交代。老鸹答应了。第二天晚上飞到宝山,好容易才找到了二娃的尸首。他已经被烤成干儿了。老鸹用嘴叼起一只胳膊放在背上,可那胳膊咕噜一下掉了下去,再叼起一条腿放上,咕噜又掉了。老鸹又去叼那头,没叼不起来。它就用嘴去啄,咔嚓一下那头碎了。拾到嘴里一嚼嘎嘣脆,还挺香。老鸹就嘎嘣、嘎嘣把那头吃了,吃完了头又去吃那腿,再去吃那胳膊。它在那儿只顾的吃了,忘记了时间。这时候日头出来了,嘎嘣一下,老鸹也被晒成了干儿。”奶奶听了下来。喝了口茶。看着大家都在直着脖子听着。“讲完了,奶奶?”“嗯,这个故事到这儿就完了。”“那二娃他娘谁管呀。”全树娘问道。“是呢剩下个孤老婆该咋办呀。”表姐也感叹道。“唉只怨那二娃福浅命薄啊。”全树爹说。“谁让他贪心呢。”姑姑说道。“唉那老鸹也贪吃送了命呢。”董晓娇惋惜地说。

奶奶抓起一把花生放在晓娇跟前,“来吃点花生。这人呀活在世上就是不能太贪。来吃呀。”“奶奶,你也尝尝全树给你买的桃酥吧。”董晓娇从点心盘子里拿出一块桃酥递给奶奶。奶奶接过桃酥来咬了一口,细细地品着。“嗯”奶奶把嘴里的桃酥慢慢咽下去说道“这桃酥呀,各地方做的味道都不一样,城里的是只酥不香,这县里做的是只香不酥。但都和过去的桃酥不是一个味儿了。”“奶奶,现在的面啊油呀都和过去不一样了,这点心做出来自然味道也不一样了。”单全树说道。“嗯,兴许是这么个理儿,如今这麦子比原来的产量高多了,就是这蒸出来的馒头没有以前那么有嚼头。”单全树说道“也说不定是使化肥的缘故吧。”全树娘说“我看还是得想个法子,沤它一圈粪肥。开春和化肥一起上到地里去,总会比光用化肥强吧。”“嗨受那累干啥,这脱坯起圈的活还没干够啊。能用化肥就用化肥吧,到时候这买化肥的钱我出就是了。”单全树倒是心痛父母,怕他们过于劳累。“能多使化肥当然好了,可这产量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够口粮了就行了。反正这粮食也卖不上价钱来。”全树娘说道。“他婶子说的是,如今也不必再为钱去跳粮食、卖鸡蛋了。这说话全树就又去挣钱了呢。”姑姑说道。“你是说他到国外去挣钱呀?快别提了,我一听那非洲就心里紧张。树儿你说这非洲人是不是都穷的没饭吃呀?”全树娘问道。“也不全是,这非洲有几十个国家,有不少国家是很穷。像我要去的这个国家就是世界上最穷的。”全树说道。“这国家都穷成这样了,你去了还能挣啥钱呀”全树娘不解地问。“这越穷的国家,就越需要帮助。我们是去帮他们打井去了。那里靠近沙漠干旱缺水。这钱呀是国际上援助的或是从国际银行贷的款。”“吃不上饭,又喝不上水。这非洲人真是可怜不待见儿。”奶奶叹道。又说“那你就去帮他们多打些井啊,唉非洲真是太远了,你这一走就得一两年呀。娇啊过年儿你就来奶奶这儿过年吧,要不介奶奶会闷的慌唔。”“奶奶放心,我不在的时候,晓娇会替我孝敬您老的。”全树凑到奶奶跟前说。“那还用你说,这不就是我亲奶奶了吗?”董晓娇摇着奶奶的胳膊说“是吧奶奶?”“是是,俺这闺女就是让奶奶喜欢的不得了呢。”奶奶心里高兴,虽然长孙要离开一阵子,可有了这么个可人的准孙媳妇,多少也可以弥补一些情感上的缺憾吧。

“奶奶,今年你要给我们说哪出戏呀。”单全树兴味盎然地问道。奶奶略微地想了想“嗯,就说这出吧。这出戏呀说的是宰相的女儿王宝钏嫁给了长工薛平贵。在寒窑里苦等十八年,后来成了王后的故事。这可是一出大戏,有十几折呢。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那时候日本鬼子还没来呢。每到过年正月,这周围四邻八乡的都有请戏班子唱戏的。那年离这儿十八里的店村的大财主庆寿,请来了北平的戏班子,连唱了一个月,其中就有这出红棕烈马。”奶奶清了清嗓子“戏里说这唐朝的王丞相有三个女儿。大女儿王金钏嫁给了户部尚书苏龙,二女儿王银钏嫁给了兵部侍郎魏虎。这三女儿王宝钏最受溺爱。这年冬天下大雪,夜里王宝钏在楼上闺房的窗口看见下院马棚里卧睡着一只白虎。她心生惊奇,便打发丫鬟前去查看,丫鬟回来说只看见薛平贵睡在马棚中。王宝钏心中暗喜,从此,她便看上了薛平贵。为了能和薛平贵成亲,她说服了她爹,让她当街搭彩棚抛绣球选女婿。那一天来了好多公孙王贵,在王宝钏的安排下薛平贵也来到了彩楼下,王宝钏便将绣球打在了薛平贵的头上。这王丞相当然不愿意女儿嫁给一个长工了,说什么也不同意这门婚事。王宝钏便和她爹吵翻了脸。最后和她爹三击掌,发誓永不回相府。便和薛平贵一起去了寒窑,过起了贫苦日子。”“这王宝钏为了爱情,竟能抛弃富贵,真是令人钦佩呀。”董晓娇情不自禁地说道。“是啊”奶奶接着讲道“两人在寒窑苦度光阴。突然一□□廷悬榜,招纳能人去降服烈马。这烈马是外朝进贡的贡品,朝中上下无人能骑。薛平贵便揭了皇榜进到了宫中,当着唐皇的面驯服了这匹红棕烈马。唐皇大喜,便封了他做后军督府。这时西凉作乱,薛平贵被封为平西先锋,前去平乱。与王宝钏告别时,王宝钏说她从此就住在这寒窑里,直到夫君得胜还朝。那薛平贵作战勇敢,屡建战功,却遭来了元帅、他二姐夫魏虎的嫉恨。在一次庆功宴上,他把薛平贵灌醉了,让人绑在马上驮到了西凉大营。想借西凉人的手杀了薛平贵。没想到西凉王爱惜薛平贵的为人,不但没杀他,反而把他招为女婿。后来还把王位传给了他。这一晃就是十八年。”“啊都十八年啦,这薛平贵是不是有点嫌贫爱富、忘恩负义啊。”单全树听得来气。“去,别打岔。”全树娘说道。“这十八年来,薛平贵也时常想念王宝钏,忽然一天接到了鸿雁传来的王宝钏的血书。讲述十八年来的相思之苦,虽然以乞讨为生,也绝不回相府。盼望夫君早日回来相见。薛平贵看罢是泪如雨下,便决计回去看望王宝钏,他怕夫人代战公主不答应,便偷了令牌,闯三关回到了中原。他在武家坡遇上了王宝钏,但王宝钏却没有认出薛平贵。薛平贵一直追到了寒窑,夫妻才终于相见。这时候唐皇突然死了,丞相王允谋反想要篡位。薛平贵和前来寻夫的代战公主一起打败了王允,自封为王。在金銮殿上,封王宝钏为正宫娘娘,这就是最后一折戏大登殿。俺最喜欢这一出了。看得让人痛快。”

随后奶奶还吟唱起了王宝钏在金殿之上的唱腔,那神情就似当年的戏台就在眼前。“奶奶,你还能唱呀。”“年轻的时候常唱,这会子不行了,老了。”“你不老,唱的多好啊,接着唱嘛。”奶奶接着又唱了两句,还真是字正腔圆。“不行了,接不上气了。”“唱的好,奶奶,再来一段。”单全树喊着。“小子哎,起哄呀是怎么着。”“奶奶,没想到你年轻的时候还是个戏迷。”董晓娇说道。“你奶奶呀,年轻的时候还当过村妇救会主任呐。”全树娘颇感自豪地说。“是呀,奶奶还是老革命呐。讲讲你们抗日打鬼子的故事吧?”“算什么老革命呀,就是受你爷爷的影响,帮他们打鬼子就是了。那时候啊整天的忙碌,什么做军鞋啦、接待交通员啦、安排照料队伍上的伤员啦,啥事儿都抢着干。就这么着那小鬼子就被大伙赶跑了。哎,那都是些老黄历了提不得了。”“那后来呢?”“后来,你爷爷去了东北当干部。唉,没多久就病了,让人送回家来的时候已经说不了话了。来人说你爷爷没提啥要求,就是让组织上无论如何把他送回家去,他是惦记着这地方啊。你爷爷到家的第二天就走了,他这一走呀,我这心里也就没了主心骨啦。那些日子啊整天的就跟没了魂儿似的,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这时屋里头是一片寂寞,全树爹感到一阵咋冷,连忙起身用通条擞了擞炉子的煤火,然后又添上几块子煤炭。不一会儿煤炉里的煤就烧得发红了,屋里又暖和起来。窗外天已四更,天色显得特别得黑,寒风阵阵,窗户的玻璃上已经结出来厚厚的一层霜。四周是一片寂静,人们就是在这不知不觉中,已经辞去了旧岁,迎来了新年。“好了,这上了一宿的话了,快该起五更了。你们谁要是困了就睡会吧。”奶奶对大伙说。“奶奶你不困啊?”董晓娇问道。“我不困。”“奶奶精神头足着呐,年年过年都熬一宿,这一大早还能精精神神儿地应对那些个拜年的人们呢。”姑姑说道。“娇呀,你困不?”“我不困。”说着深深地打了个哈欠。“还说不困呢,你们年轻人禁不起这么熬呢。来靠在奶奶这儿睡会吧。等会儿一起五更就睡不成了。”奶奶说话间,窗外传来了不远处的一声二踢脚的炸响,这声音在这黑沉沉的夜里听起来十分清晰,又回荡在空中,也传的很远。“瞧,来了不是,今年这五更怎么有人起的这么早呢。”奶奶唠叨着。。“不是看错了表,就是有什么急事儿要办。”全树随口说着。这时又传来几声炸响,东一声、西一声。渐渐地又有许多响声附和着,像是大家都在等待这一时刻,一旦有人开了头,便是争先恐后,蜂拥而起。迎新年的庆典开始了!一家人就这样寂静地坐在那里,默默地听着来自四周的、远处的、近处的、同村的、邻村的爆竹声。这些爆竹声高低错落、节奏分明、阴阳顿挫、远近呼应,像是组成了一首动人心弦的空中打击乐。终于听到有人家放鞭炮了,噼噼啪啪,劈啪啪。“嗯,是时候了。”奶奶说着直起身来,用手锤了锤盘久了的腿。打开身后的炕柜的门,又从腰里摸出一串钥匙来,开了柜顶上的一个小抽屉。从里边拿出一个小红木匣来。全树娘知道奶奶是取了那单家的传世之物,便忧虑地问道“娘,你真要这时候把这东西传出去啦?”“是时候啦,是时候啦!前两天俺就梦见这匣子闪闪发光,必是有缘人到了。”奶奶用手擦拭着那发亮的小红木匣,像是同珍藏了几十年的心爱之物告别,同时把心中的期望和祝福也深深地倾注其中。全树娘此时看着这个宝盒,心里翻涌着。这付单家只传长孙媳妇的玉镯,虽然没有经她的手便传到了继承人的手里,不免有些感到遗憾,可这也是天意如此。据说在奶奶之前,当年这副手镯曾和一块红木板儿是单家家政权利的‘对牌’,如今她也只是某种传承意义上的象征物罢了。

全家人都静静地看着,等着听奶奶诉说“娇啊,这回你和树儿回来过年,奶奶心里是特别的高兴。奶奶知道你和树儿有缘,奶奶就等着你早点过门儿了。这个呀,就当是奶奶代表单家送你的见面礼儿吧。”说着把这小红木匣交到了董晓娇的手上。董晓娇接过那红木匣,感觉到它沉甸甸的。“是什么宝物呀奶奶?”“打开看看呀。”奶奶笑眯眯地说道。董晓娇看了一眼单全树,单全树笑着示意她开那匣子。她轻轻地慢慢地开了匣盖儿,里边是个旧的红绸子布包,拿出来托在手里依然是沉甸甸的。她看了一眼奶奶,奶奶微笑着。她打开几层之后,露出一副手镯。那是一副深绿色的玉石手镯,通身翠绿,闪着柔和的荧光。“哇,好漂亮呀。”董晓娇嘴巴张的大大的,她被眼前这幅精美的玉镯所震撼。她不由自主地拿起一只把它慢慢地套在手腕上。纤细洁白的手和那玲珑碧绿的手镯完美地组合在一起,好像这手儿便是为这镯而生,这镯儿就是为这手儿而造。全树娘此时也赞叹地点点头,表姐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董晓娇,直噈吧嘴。全树睁大了眼睛说“啊真是太美了!”不知他是赞那镯儿美,还是称那手儿秀。董晓娇此时对于手中这对玉镯的意义虽然还不甚明了,但她还是郑重其事地从手上退下来,把她们又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回了盒中。奶奶也满意地笑着说“娇啊,看来你和这镯儿真是有缘呀。树儿呀,咱们是不是也该闹出点动静啊。”“对呀!这就来了!”“我也去!”全根先冲了出去。

单全树也从外间屋橱子里拿出一盘‘二踢脚’,又从香炉里抽出一根燃着的香,走到了当院。不知什么时候,影壁墙后、房山墙上的神龛里已经燃起了蜡烛和香火,烛光闪闪,香烟袅袅和天空中不断炸响的爆竹声遥相呼应着,嗵、嘎。那边全根已经点燃了手里的‘二踢脚’,单全树从半空中收回目光,笑着点燃了手里的‘二踢脚’,嗵嘎、通噶的响声和周围的爆竹声融为一体,回荡在上空。这爆竹声又似乎是在向周围的左邻右舍的乡里乡亲的人们宣告,单家定下长孙媳妇啦!

灶旁的神龛里,烛光摇曳,香火缭绕。灶王爷和灶王奶奶并肩端坐,静静享受这人间的供祭,脸上泛着慈祥的微笑。像是在说,瞧,我带回了上天的福祉,人间定当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福运昌盛、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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