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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梨记》第七章 施诡计元女陷囹圄 遭严刑子君述妄言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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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绿枝秋风远,

春红稍歇,

黄叶谁家院。

江上行舟云黯黯,

庭中兰芷零散散。

桌几殷灯已半盏,

大梦晚觉,

但闻箫声断。

元应有语千千万,

女却无言迟迟缓。

晓来春风忽远,酷暑渐去,眨眼间大暑将过。只是那立秋未至这扬州却已是院中处处红果,街上片片黄叶,在放眼望去那市集之处虽是繁华仍在,却未免多了几分萧瑟。

常有人说“三月扬州,秋往秦淮”这两地本就相隔不远,此时的百鸟阁,生意果就照着当时差了太多,若说客人稀少也就罢了,昨天一早还有几个泼皮闹事,打着寻人的借口便要往里硬闯,那麻子好生劝诫他们却听不进去,到了楼中便是一个一个房屋地踹门搜查,这房内若是无人或是只有姑娘倒也还行,可这青楼之中怎就不会有几个老爷在此留夜?当踹开门时那帮老爷一个个吓得魂都丢了,不由分说地把衣服胡乱穿好,生怕是自家的母老虎前来抓人,有几个老爷还一时紧张不慎把同床姑娘们的衣物穿在了身上,只瞧那力壮的汉子,枯槁的老头身上穿了几件肚兜亵裤,那模样别提有多滑稽了。

那百鸟阁的许老板虽说是干的青楼买卖,可在这扬州地界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想来平时若有几个母老虎过来捉奸也就算了,毕竟好男不和女斗,可你们一个个大男人过来这里寻人还翻床捣柜的,看上去比那些母老虎还要着急,莫非是你们还好着那一口?一来还这么多人。

许老板一脸赔笑,出面说和这帮人他们不走,掏了银子他们还不走,许老板又劝他们“天涯何处无芳草、男人心海底针、好男人多的是”之类的一堆堆好话,他们听罢反而要打许老板,好在麻子及时拦住,不然麻烦可就真的大了。

许老板心想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一气之下便叫麻子拿了一千两银子直接送到郡守大人那去了,郡守大人也不知是给谁面子,许老板的一盏新茶还没冲好他就来了,这伙泼皮却也是笨的可以,想来许老板可以请的动一郡之首,本来要给他们的银子没拿到,反倒全落入郡守大人那了,不只如此还糟了一顿毒打,吃了牢饭,想找什么也没找到,未免太得不偿失了。

这事小鹦鹉从昨天就一直笑到了现在,心想咱们家的老板人挺好就是脑子不太灵光,巴掌大点事还要惊动了官家的人,莫不是把自家那些护院的大哥们当做吃白饭的了?只是这话她也就敢和麻子还有几位姐姐说,那许老板对别人还好,对自己总有几分过多的严厉。

小鹦鹉走到一间客房门前轻轻地跺了三下脚,她也不管房中的老爷公子和自己哪个姐姐在做些什么,自顾自地轻轻推开房门,只听那房门咿呀一声,房中那个姐姐也同时发出一声娇嗔,刚好把那门声盖过,小鹦鹉趁着机会用最快的速度双手各端起一盘两人吃剩的美味就溜了出去,房中那个老爷甚是奇怪,自己还没干什么呢,这姑娘叫个什么?

百鸟阁今夜生意不是太好,小鹦鹉也只给自己凑了十六盘菜,她把这大大小小的盘子全都装进食盒中,悄悄地从百鸟阁后院走了出去,一片月光洒在小鹦鹉身上,这月光虽说微弱,但照在这漆黑的街道上却显得格外明亮。

小鹦鹉从怀中掏出一片叶子用力地吹了几下,片刻后远处一个小乞儿从远方飞快地跑了过来,直到停在小鹦鹉面前这小乞丐仍是气喘吁吁地,小鹦鹉见这小乞儿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嘴角微弯,笑道:“小清,这次来的倒是很快嘛。”

那小乞儿又喘了几口气,才缓缓说道:“这次我认的准嘛,能把树叶子吹的这么难听的除了鹦鹉姐姐你,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小鹦鹉佯作生气,跺了下脚道:“好你个韩清,这次不想吃了是吧,你要是再这么说我就再多吹几声,惊动了我们老板和楼中的姐姐们,看他们不打折你这个吃白食的腿。”

韩清未显惊慌,拍了拍自己后脑,道:“我的好姐姐,你的老板和那些姑娘们其实早就知道了,不然你偷出来的美味怎么会越来越好,越来越顺利?”

小鹦鹉听的韩清所说,稍显惊慌,下意识地捂了下嘴,这事她自己到是从来没有注意过,心下只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早让他们发现了。

这食盒中有八样点心分别是桂花糕,杏仁酥,千层酥,红豆糕,绿豆糕,蛋黄酥,三七菓子和芝麻酥,另有八样吃食,兔肉丁,烧肘子,红油肚,罗汉斋,金钱虾,烤乳鸽,醪糟蛋另有一碗白菜。

这十六个盘子里虽说都是那帮老爷吃剩的,可一看来这一盒中各地菜式基本都全了,这俩人吃的自是不亦乐呼,韩清也不知道从哪家老板那里偷了一坛陈酿了快十八年的女儿红,几番杯盏下来俩人吃的更欢。

韩清看的小鹦鹉比往日更为欢喜,便问了她什么事让她如此高兴,小鹦鹉索性把昨日那几个泼皮的事又和韩清说了一遍,说完还不忘了说一句他们老板好笨。

韩清听着小鹦鹉说完一切,心中略作思索,微微摇头,道:“鹦鹉姐姐,你们的老板并不笨,反而聪明的很。”

小鹦鹉听的心里直乐,笑道:“怎么?多吃了他几顿白食就开始拍他的马屁了?你也要让他听到啊。”

韩清道:“你们百鸟阁在咱们扬州也算有些名声,这些泼皮若非有所求又怎会鲁莽行事?想来自身定是带着武艺的,你们那些护院大哥自然不是对手,许老板只怕是不想让这些护院大哥受伤,而且这些人背后定是有些势力,以许老板在扬州面子请来些江湖上的门派摆平此事也未尝不可,可这些人关系错综复杂再不小心说不准是帮了谁呢,哪有交给官府来的干净利落?”

小鹦鹉听的有些发呆,道:“好小子,懂得不少嘛,还听出了什么?”

韩清又展颜一笑,道:“我猜鹦鹉姐姐定是没有见到这几个泼皮。”

小鹦鹉倍感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清道:“我曾听姐姐你说,你自小便是许老板看着长大的,许老板当时神情若有异样姐姐怎会不知?”韩清说着一口酒咽了下去。

小鹦鹉拿起筷子敲了下韩清脑袋,道:“你还说呢,我那次问你江湖是什么感觉,你和我说闯江湖要先吃苦,叫我先平举着打满水的木桶四处走动,我在后院一练就是几个月,到现在胳膊倒是结实了不少,什么江湖感觉一点都没有!”

韩清听着小鹦鹉所说,不自觉地捂着肚子大笑起来,道:“还不是姐姐脸皮儿薄,直接去找法宁寺那小子问也就是了,自己不好意思就来问我,我胡说一通,姐姐居然信了,如今姐姐你恶人自食恶果,又怨得了谁,哈!”韩清见着小鹦鹉拿着筷子追着自己慌忙围着桌子跑了起来,俩人一个追一个跑围着那个树墩子不知是转了多少圈,只见这树墩周围尘土飞的比这两人还高不少,吵闹声中邻里之间养的狗儿也被惊醒,“汪汪”地跟着叫了起来。

直到两人都跑累了各自趴在树墩两边,两人直喘着气忽地都侧过头互相看着对方那张疲惫的脸,相视一笑,韩清又坐起来,道:“对了,鹦鹉姐姐,起初我只认为你们那许老板和其他青楼老板一样只是个逼良为娼的败类,想不到他却也有不忍自己兄弟受皮肉之苦的一面,人倒也还不错?”

小鹦鹉一听,忽感惊讶,道:“逼良为娼?这倒是冤枉我们老板了,我也和你说了,我是被他一手养大的,这十几年间阁中的姑娘们极少是从别家挖来,多数是在这乱世饱受欺凌的孤苦女孩,每当老板见着这类姑娘便问她们可否愿意在这落脚,若是愿意老板自然高兴,若是不愿老板也会送些盘缠让他们离开,至于你所说那类卖儿卖女或是拐骗过来再鞭笞拷打来迎客的,百鸟阁可是一个没有。”

小鹦鹉顿了顿又道:“我不知道许老板算不算好人,但绝不是你说的败类。他常说‘虐待女人的人都是该死,虐待孩子的人更该千刀万剐’。所以百鸟阁纵然是做皮肉生意,却从没有招待那种特殊的客人。”

韩清听完小鹦鹉所说,心下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只想错开话题心思飞转,道:“这就是了,想来若非如此姐姐你早就接客去了,如今又怎会守身如玉呢?”

小鹦鹉略作苦笑,叹了口气,道:“守身如玉吗……”小鹦鹉说罢把自己的右手递给韩清,缓缓地挽起袖子,月光之下这条胳膊显得分外白皙,虽无晶莹剔透吹弹可破之说,却也让韩清为之一动,只是这条胳膊上少了女孩子本该有的一样东西——守宫砂。

韩清顿感自责,这种事情本不该提,眼见小鹦鹉眼中似有湿润,心中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一急,忙道:“嗨,姐姐你这又有什么,你在这烟花之地生活,纵然有些身不由己,却也算不得什么。”

小鹦鹉展颜一笑,道:“小清说的也是。”

韩清见着小鹦鹉露出笑脸,心中石头这才落地,随即又说了一大堆的事来分散小鹦鹉的心,只是他没注意到,小鹦鹉的笑中仍带着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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