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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梨记》第二十章 癞头和尚吃狗肉 高门士子啖人心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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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清话落良久,却未闻得任何回声,韩清看了眼身后三人,顿觉尴尬,又连连喊了几嗓子,仍是不见任何动静。

到此时韩清甚是着急,耐不住性子的他一脚踹门进了去,只听得那庙内“呼呼”打鼾声响,却不曾见着一人,看着眼前情景韩清不由得眼珠一转,拔下头上一根稻草,径自绕到两位将军神像后面去,却见一胖和尚,五短身材缩得如肉球一般,佛衣上有千百洞,袈裟补着数十丁,正憨憨睡着。

韩清看他这般样子,先是嘴角微瞥随即把稻草直塞进这胖和尚鼻孔里。

“阿嚏!”一声震天的喷嚏声先是吓得屋外三人浑身一震,随即韩清抹了抹脸上的口水,冲着那和尚大叫道:“太阳都晒屁股哩,你还不起来更待何时?”

那和尚似是没有听到韩清言语,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眼睛,吧唧了几下嘴,这才一脸疲态看向韩清,道:“你这混小子,日头刚刚生气,现在也就五更天,还说什么日上三竿,竟扰了和尚抱媳……喜宴的美梦……”话一说完,又开始吧唧上了嘴。

韩清见他这般样子,自己甚是无奈,道:“你还缺睡觉的时候吗?先别睡了我这有三个病人,麻烦帮我诊治一番。”

胖和尚睡眼惺忪地道:“治好了又没好处,治不好还要遭人埋怨,和尚不治,和尚要睡觉……”

韩清道:“治好了自是少不了你的好处,赶快起来吧!”韩清一边说着,一边抱这胖和尚往上用劲,只是这胖和尚少说也有三百斤,韩清几番用力,竟是不能动他分毫。

那和尚见着韩清这般,仍是不紧不慢,连连摇头,道:“有钱干嘛不去找大夫,偏要找和尚?和尚不治,和尚要睡觉……”说着一把推开韩清好远。

韩清顺着劲道,倚墙停下道:“平时也就算了,这次可是我应承下来的,你若不去可叫我颜面何存?”

胖和尚忽地咧嘴大笑道:“你丢脸的事情还少吗?再者说了你丢脸哪有和尚睡觉重要。”

韩清“啊”地大叫一声,随即又悄声道:“今日这三人不同,你可记得我与你说的那个胜似亲生的姐姐?”

这和尚听完顿时倦意全无,立时双目发光,道:“哦!就是你说你喜欢……”这和尚正要说出去,却被韩清捂住了嘴,又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那和尚会意,立时整理了下已经没法整理的衣衫,冲将出去。

那和尚见庙外站着三人,只有一个是女的,立时上去握住小鹦鹉双手,道:“早听韩清那小子与我说了,他有个不是亲生更胜亲生的姐姐,平日里比谁都要宠他,一年前姑娘嫁了出去,可让韩清那小子……”这和尚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那前几句小鹦鹉似是听的明白,后面的话小鹦鹉却是越听越糊涂。

韩清虽在庙内,却仍是听的真切,生怕这和尚说漏了什么,急忙出来把这胖和尚推向一旁,又冲着小鹦鹉道:“姐姐莫要理他,这和尚刚刚睡醒,此刻只怕还在说什么梦话。”又冲着李大勇道:“二哥,你的伤逝较轻,该是最容易医治,大哥三姐的伤病只怕一时半会也是治不好的,那就先让这和尚给你瞧瞧吧。”

李大勇这点头间,那胖和尚已经被韩清推到身边,这胖和尚上下大量一番李大勇,当即开口道:“真是奇了,有着一身横练功夫的人竟会连断四根肋骨,而你断了四根肋骨竟仍能像个没事人一样。”

李大勇闻言登时心头一惊,佩服道:“大师好眼力,恳请大师救治。”

那胖和尚一把抓住李大勇的手便向庙内走去,边走边说道:“好说,这事最好说,只是这处又如何医治,你们且随和尚来。”余下三人一同随着他们近了庙内。

到了庙内这和尚竟一把推到了檀道济的神像,道:“你且先躺在这人身上,待和尚为你接骨。”

和尚这番举动,小鹦鹉看得真切,竟忍不住问道:“大师……你真是和尚?”

和尚道:“怎么啦?和尚不能给人看病?”

小鹦鹉微一怯懦,慢吞吞道:“都说出家人有着怜悯敬畏之心,你怎对这神像……”

那和尚“阿弥陀佛”一声,道:“神像是死的,而人是活的,今日莫说是这檀将军的神像,就算是我佛金身在此和尚我也照推不误,和尚用死像救活人,何人又忍怪罪?”

小鹦鹉一听还有些道理,点了点头,没有回话,待李大勇躺下,和尚忽然一顿怪笑,笑的李大勇一阵毛骨悚然,想是自己着了韩清这小子的道儿了,这下该如何是好,登时心中暗暗立誓,只要这和尚不弄死他,他一定跪佛吃斋一个月!

李大勇正如此想着,那和尚忽然拍了他一下,道:“你这肋骨和尚全接好了,最近几日莫要乱动,若是错位了定要断了重新接上。”李大勇本以为自己要重重挨上几下,不想竟未有分毫疼痛,想来这和尚定是懂些医理的。

那和尚又把王镇恶神像推倒,听得“蓬”地一声巨响,显然王将军的分量要比檀将军重上不少,待到王将军落地平稳之时,和尚又嘱咐宁修躺在上面,不知宁修是出于敬畏亦或是当真无碍,果断拒绝了那和尚,那和尚摇头道:“你可莫要逞强,和尚瞧的出来,你左右两臂经脉均被一股劲气侵袭,已伤至肺腑,这也还算轻的,自行调整多日也就是了,只是你这双眼再不调理可就要瞎了。”

宁修闻言一惊,自身经络之伤本是无法掩饰,可双目之伤自身凭着多年经验却是极力隐蔽的,那三人与自己如此相处仍未发现,这和尚竟一眼便瞧得清楚。

那和尚从佛衣中掏出一个小罐,又道:“你且躺在王镇恶的身上,和尚这药膏名唤‘三花九子膏’专治眼疾,和尚与你涂上,你只需闭目两个时辰自会完好如初。”

那药膏抹在宁修眼中,宁修只觉双目火辣,片刻后又转清凉,随即又干痒难耐,虽是如此,那多日以来的不适,竟是好的多了。

待那和尚正要与小鹦鹉诊治,忽然大叫一声“不好”急急忙忙地跑到了这庙宇后面,小鹦鹉本是奇怪,思索片刻却豁然开朗,想来这位大师就算是有妙手回春之能,又如何治疗她小腹的这般“病痛”,不过多多注意些,十个月后也自自然然地就好了。

那二人正躺在神像上养伤,小鹦鹉正如此思索,那和尚突然跑了出来,双手托着袈裟,袈裟上抱着一口大锅,这和尚到了四人跟前停下,张口道:“你们来的也算巧,早更时分和尚熬夜现炖的美味,这个时辰火候刚好,来一快吃吃?”

宁修目不能视,却也闻得味道,不由得与小鹦鹉李大勇同时骇然,和尚炖肉?自打当年那梁武帝发布《断酒肉文》为始,三十多年间这些僧人哪怕飞扬跋扈又有哪个敢破这荤戒?

韩清看这三人愣住,随即长笑几声,问道:“两位兄长,姐姐,莫非不爱吃肉不成?”

宁修摇头道:“不是不爱,只是不敢相信,常言出家人身怀慈悲,扫地怕伤蝼蚁命,这……”

那和尚道:“佛祖说‘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狗肉相由和尚心中所生,自然由和尚所判,和尚说不是,那自然不是。在别人心中狗肉是命,在和尚心中不是命。”

宁修暗道一声歪理,却也无可反驳,韩清瞧他三人这般,无奈道:“大哥这就迂腐了不是?你说出家人都怀慈悲之心,放眼天下,这怀有慈悲之心的和尚又有几个?远的不说,单单是那法宁寺,若非那姓关的小子将他们杀了,也不知他们还要害掉多少人,你说这狗肉和尚破戒了就不是好和尚,却不知他破这一戒之外又救了多少人性命?”

宁修当即顿悟,道:“四弟说的极是。”又向那和尚问道:“敢问大师法号?”

那和尚当即高宣一声“阿弥陀佛”道:“和尚我上‘狗’下‘肉’,正乃狗肉和尚是也。”

……

宁修先是一惊,随即开怀大笑,释然道:“大师好法号,不知大师这可有碗筷?徒手来吃,总是不太舒服。”

狗肉和尚道:“说来也巧,刚好六副碗筷,多出一副都是没有的,我这便拿与你们。”狗肉和尚说着竟又跑了出去。

小鹦鹉见着这幅场景,不由得面颊微红,六个人,原来这大师已是瞧出来了。

待那狗肉和尚将这碗筷分与众人,正要开吃,却被韩清拦住,道:“你这和尚且慢动嘴,我姐姐的病还没治,怎就开吃了?”

狗肉和尚干笑几声,随即拿过小鹦鹉手腕号起脉来,小鹦鹉正奇怪,这大师明明已经知道自己什么症状,怎还要号脉,瞧他眉头紧皱,自己这病莫不是比两位义兄还重?小鹦鹉正如此思索间,忽听狗肉和尚“啊!”地一声冲着自己大叫,猝不及防下小鹦鹉到被吓了一个哆嗦,随即又“嗝”地一声打出了好大一个嗝。

狗肉和尚见状,放开小鹦鹉手腕,道:“药到病除,可一起吃肉了。”

小鹦鹉神情恍惚,缓缓道:“大师,你莫不是瞧错病了?”

狗肉和尚道:“姑娘你心中似有一结,再加几日来过于颠簸,以至于腹内胀气过多,致使浑身不适,昏昏沉沉,酸痛难耐,适才和尚已将你腹内之气吓了出来,虽不至完好,亦是无碍了。”

小鹦鹉听得狗肉和尚每一句话都似是芒刺戳心,不敢置信,辩解道:“我……我这几日,腹胀不只……恶心反胃……乳……乳根亦是肿痛不止……当真……当真没有其他症状?”小鹦鹉仍是不敢接受。

狗肉和尚道:“绝无他病,既是缘分未到,姑娘自当放开才是。”狗肉和尚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副碗筷送到庙后,原是这庙中另有一人。

如何放开?

小鹦鹉道:“如何放开……”一边说着,不由身躯巨震,竟倒了下去。

韩清刚要去扶,小鹦鹉却自行爬了起来,道:“我一个人静一静……”说着离了开去。

韩清与李大勇瞧她背影黯然,宁修也感受到了小鹦鹉似有苦楚,一时间三人没了吃肉的兴致,狗肉和尚小跑回来,夹了几块狗肉于自己碗里,狼吞虎咽便吃了下去,瞧他三人无甚胃口,随即开口道:“你们三个若是因为这事儿便不吃了,该叫那姑娘如何是好?那姑娘现在心中闷得慌,她想开心起来也是没有办法的,这事和尚没有法子,可你们怎就这般?”

狗肉和尚的话那三人心中自是明白的很,宁修闭目摇头,李大勇手中的碗又起又落,韩清拿着落在地上的树枝一节一节折了个粉碎,瞧他这三人样子,狗肉和尚略感不争,心道也好,你们不抢,也没人与我争了,思索间狗肉和尚吃的更欢。

忽地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笑声,待到笑声入耳,却见庙门口走进一人,只瞧他二十来岁,头戴青玉逍遥冠,身着霜纹紫金袍,腰系一缕捆仙索,脚上踏火登云靴,只见他瞧着四人笑道:“哈,和尚吃肉?”

这类话语狗肉和尚听的烦了,又瞧他一副公侯贵族打扮,心中颇有恶感,一个白眼过去,再不理睬与他,仍是独自吃着。

那人却也毫不客气,几个箭步走了过来,停在小鹦鹉适才离去之处,竟坐了下去,拿起碗筷便夹起肉来,韩清瞧他那身打扮本就不悦,又见他这般不把自己当外人,立时怒火中烧,就要将他赶走,只瞧韩清双手齐出,那人却不不慌不忙地拿起筷子挡开,笑道:“有酒有肉,不与人分享,天下第一大罪!”

又转头看向宁修道:“这位大哥你说是与不是?”

宁修瞧他几番行为颇为洒脱,倒是增了几分好感,道:“兄台说的极是,这些肉虽说不是宁某之物,倒也不用客气,咱们大师向来不是吝啬之人。”

狗肉和尚心想,你这人方认识我不到一个时辰就敢说了解我了?不过瞧这小哥也有意思,狗肉分与他倒也无妨。

就见那人把一块狗肉夹于口中,嚼了几口忽地吐了出来,疑惑道:“这腥膻之肉,是出于何种牲口?”

狗肉和尚心想这小哥定是鲍参翅肚吃的惯了,从未吃过咱这些百姓的食物,笑道:“这便是那正宗的香肉。”

那人一听顿时一惊,不由面色大变道:“狗肉?”

这人见另外四人也不回答,就瞧见那狗肉和尚仍是自顾自地吃着,显然是默认了,口中哀叹一声“好”忽然间单手用劲,一掌朝那盛着狗肉的锅击去,一旁宁修感觉那人气息不对,忙地出手将他那一掌拦下,疑惑道:“兄台这是做些什么?”

那人眼见自己出掌被宁修挡下,心中颇有不解这瞎子与自己硬碰一掌怎就没事?情急之下又连连击出数掌,仍是被宁修一一挡下,瞧见这般那人不由得胸膛一阵起伏,忽地一掌拍向地面,借那力道,跳离四人数尺之外。

只瞧那人几个踉跄落于地上,登时牙齿乱颤,双眼怒目,嚷道:“任子鸣!任剑鸣!孔商鸣!柏鲲鸣!”话音刚落,只见院外忽地出现四人,纷纷落在这人身前,一齐跪下,道:“公子有何吩咐?”

那人仍是表情未变,胸膛几个起伏,沉声道:“把……把他们四个双手砍下来!砍下来!”

宁修在内四人顿觉诧异,宁修不解地问道:“不知我等哪里得罪了兄台?至于兄台如此大动肝火?”

那人冷笑道:“不知?你说不知?想那狗儿生前与人尽忠尽责,既能看家护院,打猎牧羊,又能与人为善,最不济忧伤之时仍能逗得主人开心,如今你们却吃了它!将这些忠良之士活活吃了!莫不该死?”那人越说越是激昂,似是占尽世间全部道理。

四人顿时语塞,这人莫不是有病?这年头人吃人都屡见不鲜,人吃狗竟然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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