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街道两侧，人群熙攘，霓虹绚烂。

江小婳靠在椅背，凝视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车外偶尔会有车辆鸣笛驶过，衬得车内愈发寂然。

二人皆是保持着缄默，沉默无言。

自己很喜欢宋屿的不是吗？

江小婳不懂，明明有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摆在她的面前，她为什么还会犹豫迟疑。

她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悄悄偏头，打量着宋屿，此刻的他正专注驾驶，车道边的路灯映在他的侧脸，给他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显得干净又柔和。

江小婳一时出神，混乱的思绪带她回到了记忆的最深处。

**

遥记那年，杏花微雨，春光旖旎。

放学的铃声一响，江小婳不等老师离堂，抄起书包夺门而出，无心落在肩头的花瓣，健步如飞，一心前往校门口的方向。

这次月考的成绩，连她都没有想到，自己从垫底的千名开外，直直上升了四百名。

尤其是她最头痛的数学，竟然头一次过了及格线。

一想到这些，江小婳开心的不得了，她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宋屿，又生怕在手心攥紧的试卷沾染了汗水，索性把试卷掐在指尖，随风晃荡。

傍晚的天色渐红渐紫，学生陆陆续续离校，流动的人群将校门口的夜景渲染出了一种暖色。

一路狂奔下来，江小婳气喘吁吁地躲在校门内侧，她一边深呼吸，一边踮脚趴在栅栏前，寻找着记忆中那抹熟悉的身影。

很快，她在校门的另一侧发现了宋屿，此时的他贴在墙边垂眸，手中拿着一支钢笔，专注地在试题上做着功课。

宋屿的成绩向来优异，是学校重点的培养对象，再加上他好看的容貌，不仅是学生心目中的学霸，更是女生心目中的男神。

路过的女生见到宋屿本人，纷纷红着脸偷偷在一侧观察，他却仿佛置身事外，视若无睹。

江小婳咧嘴笑起，心头像是抹了蜜一样甜。

自记事起，她就格外黏着宋屿，他身上有一股让江小婳舒心的味道，每次江小婳在他的身边，再狂躁不安的心也能即刻安定，十分奏效。

更不知何时起，每当宋屿出现，她会情不自禁的害羞腼腆，语无伦次。

后来，江小婳才渐渐发觉，自己对宋屿的喜欢，已经超越了朋友的界线，因为一见到宋屿，她的脑海中便会自动脑补出一副未来的蓝图，无关他人，只有他俩存在的美好画面。

尝试告诉自己放松，江小婳展开试卷，再次浏览了一遍自己的卷面：工整的字迹，完整的公式，还有清晰的思路，除了碍眼的红叉和闹心的分数，其他的没啥大毛病。

检查之后，江小婳意识到了自己的形象，回身冲着反光的警卫室玻璃照了照，只见镜中的女生脸容精致，身材匀称，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是个精致的小仙女！

江小婳满意地点头，捋着额前刘海儿，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校门。

刚想挥手呼唤宋屿，却听身边路过的女生们议论着什么。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初中部的校花看上了高中部的宋屿学长，天天想着法的在宋屿面前转悠，结果人家宋屿根本不放在眼里，对她高冷着呢！”

“那宋屿学长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好奇心迫使江小婳跟上前，低着头仔细听着她们的讨论。

“我听高中部的学姐说，宋屿学长的班里有个特别漂亮的女生，学习也是名列前茅，两个人经常呆在一起，对外说是讨论学习，谁知道私底下是不是在谈恋爱！”

“可我听说，宋屿学长经常跟咱们初中部的一个女生回家，你说他会不会是喜欢那个女生啊？”

“那个女生我知道！是初一的江小婳！她呀，长得凑活，就是学习差劲得很，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倒数，上课除了睡觉就是看小说！我要是宋屿学长，我肯定不喜欢她！”

“我也这么认为！她哪里配得上宋屿学长！”

江小婳脚下一顿，仿佛跌进了万丈深渊。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了，每每听后如千万支箭穿心而过，日子久了，在心上留了一个窟窿，它可能随时发作，她却连反抗的权力都没有。

任她努力填补，皆是徒劳。

恰逢宋屿抬眸，看到了僵在校园门口的江小婳，他的薄唇抿出一线好看的弧度，晚风趁机拂乱他的额发，露出他微微上挑的眉毛。

合上了试题集，宋屿快步向江小婳走来，见她没有反应，他轻轻地用食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小傻瓜想什么呢？”

江小婳哆嗦了一下，缓过神来，连忙将手里的试卷捏紧藏在身后。

“有进步吗？”她的小动作被宋屿尽收眼底，他眉眼一弯，语气温柔。

一想到，自己的数学分数才刚刚过了及格线，在宋屿面前，这点进步又算得了什么呢？

背在身后的指尖倏地收紧，卷子也被挤出了褶皱，江小婳摇了摇头，避开宋屿的视线，低头盯着脚尖，眼眶渐渐湿润，她吸着鼻子，用力瞪大了双目，生怕眼泪不争气地掉出来。

宋屿见状，笑着揉了揉江小婳的脑袋：“下次努力。”

“宋屿学长！”初中部的校花在人群里看到了宋屿，带着身后的闺蜜们一拥而上，一群人硬生生隔开了宋屿和江小婳，在二人之间架起了一堵人墙。

看着校花和宋屿站在一起的场景，被挤到角落的江小婳鼻子一酸，将手中的试卷蜷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桶，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自己果然很差劲！

满腹的委屈无处诉说，江小婳擦着眼泪，哭着跑走。

但她却不知道，那天傍晚的学校门口，待人一向好脾气的宋屿居然面容冷峻，对校花以及她的闺蜜们说了一个字：“滚。”

**

出神间，二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小区停车场人烟稀少，与外面街道的喧嚣相比，静得出奇。

等江小婳缓过神来的时候，宋屿坐在驾驶座，也正安静地看着她。

“……”

江小婳连忙躲开他的视线，心跟着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

“不答应也没关系，是我唐突了。”宋屿的嘴角提起一抹笑意，眼底略过一抹黯然。

江小婳一怔，突然想起了宋屿向自己求婚的事情，她眨了眨眼睛，目光聚焦在左手无名指的钻戒上，昏暗的光线中，它泛着微光，似是在提醒着自己面对封闭在心底的感情。

这么多年，对她打击最大的无外乎两件事，一件事是活在自卑中的自己，另一件事是宋屿出国留学前的不告而别。

为此，她抱怨过，痛哭过，每天活在无尽的精神折磨里。

为了减轻压力，她爱上了暴饮暴食，匀称的身材逐渐走形，颜值也大不如前，曾经爱美的小姑娘，也变成了一个不爱打扮的肥宅，每天把自己困在小小的房间里，筑起了一座无形的高墙。

后来江小婳明白了一点，只有自己真正变得优秀起来，才能成为别人眼里配得上宋屿的存在。

她开始彻夜不眠地背着一个又一个的公式，从垫底的名次冲到了年级前十，考上了重点高中，又在高中的三年里拼命地埋头苦学，拿到了保送国内最好大学的名额。

现在，终于等到了机会的降临，她为什么要放弃？

这一次，哪怕是宋屿跟她开的一场玩笑，她也情愿接受。

她不想再错过了。

思绪抽离间，宋屿默默地替她解开了安全带，江小婳见状，一把握住了宋屿细长的指尖，在宋屿的疑惑中，她目光坚定道：“我愿意。”

**

深夜。

假期的最后一天。

江小婳怔怔地趴在书桌前，目光一直聚焦于桌面上的结婚证。

自从她答应求婚后，一切都变得格外梦幻。

四位家长开明得很，答应了他们俩毕业以后举行婚礼仪式的要求，一是怕影响江小婳和宋屿各自的学业、事业，二是担心太过张扬会让江小婳在大学里受人非议。

假期这几天二人没闲着，看房子选家具，忙得不亦乐乎。

窗外不时有风刮过，唤回了江小婳的思绪，她将铺开的结婚证闭合收回抽屉，起身爬进被窝。

她红着脸蒙住脑袋，忽而又被左手无名指的钻戒吸引去了视线。

存留在脑海中的画面逐渐清晰，每一张都是关于宋屿的记忆，他温柔的笑眼，和煦的语气，还有举手投足间的儒雅……

回想中，她眼前渐渐漆黑，沉入了甜美的梦。

等江小婳再睁开眸子时，黑夜消退，白昼焕然，缕缕光线照射在地板，窗帘随风而动，穿梭在明暗交替的光影之间。

由于熬夜的关系，眼睛酸涩异常，她疲倦地伸了个懒腰，揉着惺忪的睡眼。

“睡醒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

江小婳一怔，睁大了眼睛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宋屿坐在自己的床边，他抬眉，脸上带着一丝柔和，融在眼里的笑意在暖色的日光映衬下，显出无与伦比的温柔。

“宋…宋屿哥哥！”

睡意朦胧的江小婳，登时坐直身体，一脸惊恐。

见她吃惊的模样，宋屿笑意深浓，伸手抚平她翘起的长发，解释着：“咱妈担心你睡过了头，特意让我来叫你。”

虽说两家父母关系很好，尤其是双方的母亲，三十多年的闺蜜情谊，两家的孩子互称其对方父母为“干爹干妈”，从小不分彼此，互相串门是日常，在外人看来他们两家七口人亲得像一家人似的。

但是，论起把“干妈”换成“咱妈”，江小婳还是头一遭听到。

不知是此缘故，还是宋屿指尖的短暂碰触，令江小婳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大片。

“这里。”宋屿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听得声音，江小婳倏地抬头，见宋屿的动作，狐疑地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指着自己的唇角？

难道是暗示自己亲他一口？

脸上的火热烧到了耳根，江小婳紧闭双眼，缓慢向宋屿的唇角靠近。

“小傻瓜，在想什么呢？”宋屿的食指抵在了江小婳的脑门上，连连笑着摇头。

在江小婳疑惑的眼神中，宋屿温热的指尖揩过她的唇边，轻柔地将残留的油渍擦得一干二净。

“昨晚是不是偷吃了什么？”

“……”江小婳一阵窘迫。

见江小婳不停闪躲的眼神，宋屿带着笑意起身，嘱咐了一句：“记得收拾好了叫我一声，我送你去学校。”

目送宋屿出了房间，江小婳瞬间仰倒在床上。

他会不会已经后悔向自己求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