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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之络纬秋啼金井阑》四十七 离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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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琴没想到在德阳香料铺里当帮工伙计竟然能够成为她暗地里神鬼不知的将杨坚给杀掉的最后一个机会,因为德阳香料铺里最大的一笔生意就是杨坚府上的那个名叫元婆的乳娘每隔三天一次的阔绰采买,这个元婆每次来香料铺里时自来是只要清琴将铺子里价钱最贵的几样香料给她包好,甚至连香料的名字都不问。

这给了清琴一个除掉杨坚的最好机会,因为那些香料自然是买回去给杨坚掺上碾碎的丹药熏香用的,而随熏香被吮吸进身内的鹤顶红,虽然不能立时将他置于死地,但是照这样熏上个三五个月的,也不怕他不死。

从德阳王府中找到珍藏已久的鹤顶红在清琴看来当然并不是什么太大难事,德阳王他并不是很精通药理,将瓷瓶里的鹤顶红悄悄换成朱砂他也未必能很快察觉出来,清琴知道这是自己现在想要干净利落的将杨坚给收拾掉的最后一个机会,因为现在已经是建德八年,按照历史上说的,宇文邕他……

不,他不会死的,既然清琴已经在心中认定了宇文邕一定是被杨坚他给暗中下药毒死,那现在只要杨坚死了,宇文邕他自然就不会这样早的就英年早逝掉了。

清琴无法忍受北周皇朝覆灭之后那些整日里只知道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一边享受着宇文邕送给他们的这个太平盛世中的无限幸福安逸,一边在嘴里阴阳怪气幸灾乐祸的说什么这是宇文邕下令灭佛的报应,宇文皇族数千族人不分男女长幼的在杨坚刀下人头落地在那些善男信女眼中竟然是件非常替天行道的正义事情,他们就那样在一旁围观着宇文皇族中那几十个未及三岁的小孩子被绑在法场上人头落地,然后还在旁边大声喊着砍得好,甚至在一旁下赌注看哪一个孩子被砍头时脖子中喷出来的血注最为汹涌壮观,既然如此,宇文邕他为什么还要下灭佛诏令,灭佛本是为了让那些躲在寺院中念经的男人去上战场打仗,保护女人,让他们去地里种出很多粮食,换成银钱,用这些银钱来打造出杀伤力最强大的连发弓弩,那些躲在寺院中念经的女人也可以去织出最漂亮的丝绢锦缎,卖去西域,换回来最强壮的战马,寺院中的几十万奴婢被释放回家之后,也是可以为那些在战场上打仗的兵将供奉出最充足的军粮的,而就是这一切,让北周皇朝能够拼死将突厥军马挡在雁门关之外,能够一举灭掉长年对北周虎视眈眈的北齐,天下百姓才能够在太平盛世中如此幸福安逸的安居乐业,但是到头来,宇文邕他做这一切到底给宇文皇族换来了什么,只换来了宇文皇族被杨坚灭族时围观人群中那一阵一阵兴高采烈的拍手称快……

所以清琴一直以为,宇文邕当初下灭佛诏令本就是一个这辈子里的最大错误,他本该只管在未央殿中好好的当他的九五之尊,然后瞪眼看着长安城中的百姓在家中遭遇灾祸痛苦时却被自己的邻居用手指着鼻子说是上辈子做了坏事的报应才对。

可以在一旁瞪眼看着一个三岁孩子人头落地然后兴高采烈的拍手称快的人,本不值得任何人牺牲自己为他们带来无限的幸福安逸,所以,清琴以为,自己现在必须在这个唯一的机会里将杨坚他给成功诛灭才对,杨坚为天下百姓带来的繁华盛世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现在心中唯一想要的只是让宇文邕他安然活着,虽然他抛弃了她,但是只因为他是洛耽的前世,在清琴眼中,杨坚现在就是这世上最该死的一个老家伙才对。

杨坚他必须死,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原因,只是清琴想要让他死,仅此而已。

所以,见血封喉的鹤顶红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被悄无声息的掺在各色价值千金的最上好西域香料之中,化成水的鹤顶红无色无味,将各色香料在鹤顶红中浸泡之后,香料上的细微裂缝就会渐渐大些,将少许一些鹤顶红粉末藏在这些小裂缝中,应该不会被轻易发觉到才对,只可惜绛贞高中时化学课没有学好,不然只要将鹤顶红再更加提纯一些,杨坚他定然是连三五个月的性命都未必能有。

其实绛贞心中一直在想,若是宇文清琴她当初能够有幸成为杨坚府中一个在厨房中做粗活的奴婢丫头,只要找机会将鹤顶红给悄悄下在杨坚的茶水中,一切就彻底结束了,皇上想要杀杨坚需要理由,但是一个奴婢丫头,可不需要。

现在看来,无道昏君其实却真心也是有一个无道昏君的好处的,因为有些人,等到他真的想要起兵造反时再想要杀他当然是已经有些迟了,但是一个明君圣主又是断不可能只因为怀疑一个人想要造反就在他真的起兵造反之前就寻个借口将他给诛杀掉的,而无道昏君却是可以这样做的,因为谁都知道为了一个明君圣主的荣耀而让自己全族被人诛灭,算来算去都该是件非常亏本的买卖才对,因为只要造反的人将你的名字给从史书中抹掉,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知道你的存在,只要造反的人在史书中说你几句坏话,这世上就再不能找到你曾经是个明君圣主的任何微渺痕迹,一千四百年之后的人知道杨坚的比知道宇文邕的多,说杨坚是好皇帝的比说宇文邕是好皇帝的人多,就是现下宇文邕他应该在未央殿中当个彻头彻尾的无道昏君的最确凿证据……

……

……

皇甫美人在香料铺子中虽然有些奇怪清琴为什么会忽然之间开始对那个从前不怎么喜欢的元婆子那样殷勤奉承起来,只要是元婆子想要的香料,全都是自己一个锦盒一个锦盒的亲自精致打包起来,想是因为那元婆子本是香铺客人中出手最为大方阔绰的一个,清琴将她给奉承好了,自然每次都能够从她手中得来些额外赏赐。

对此,皇甫美人心中自然是一点也见怪不怪的,因为自从被贬来德阳王府中当奴婢之后,她自然知道这世上什么尊贵荣耀和皇恩盛宠,到头来都不如手中攥着大把的银钱能够让人心中安逸踏实的多,所以清琴自从来到香料铺子中就这样费尽心机的拼命为自己赚钱在皇甫美人看来本就是件最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因为至少,她总该努力给自己积攒起一笔不少的嫁妆钱才对,皇上他当初既然只是将她给赶出宫来,既没打入冷宫也没给送去栖云寺中,自然是再管不得她再嫁的事了,但是不知为什么,皇上竟然允许清琴再嫁这件事情,在皇甫美人看来却总是有些很让人莫名其妙的疑惑难解和匪夷所思的,因为按照规矩,清琴被废掉姝妃名分之后都该是被送进去栖云寺中修行才对,因为北周后宫里的规矩自来如此,生过孩子的妃嫔被废了,只能被送进冷宫,而没有被皇上临幸过的妃子被废了,可以废为庶人赶出宫去,但是被皇上临幸过又没生过孩子的妃子被废之后是必须要被送进栖云寺里去的,因为被皇上碰过的女人是决计不能够再被另一个男人碰的,除非……

皇甫美人一念之间,溘然想起自己,繇嫔,风嫔和娴嫔,鲜卑风俗中却是有女人可以在父子兄弟之间像只牛羊一般的胡乱争抢的,皇上他虽然是个男人,但是一个已经被自己彻底抛弃了的女人,若是被自己的兄弟给捡回家去,总是要比被长安城中的其他任何一个男人给捡回家去,都能让他在心中心平气和上许多……

所以,在有意无意之间,皇甫美人开始渐渐的和清琴说起她从此以后的终身打算来,因为皇甫美人自己不能生孩子,所以要让王爷他不至于断子绝孙,自己现在就必须要上赶的在长安城中想办法替王爷他物色来几个端庄贞淑的侧妃才行。

清琴心中自然知道皇甫美人的言下之意,既然宇文邕不要她了,那就顺势嫁给宇文止,女人一辈子总要有个依靠,而且只要成亲之后能够很快的替宇文止他生下来一儿半女的,自己在德阳王府中的地位也未必会比皇甫美人她稍稍差些。

而且,嫁给宇文止,想要利用熏香杀掉杨坚的计划就可以在宇文止身边更加顺利的秘密进行下去了,只要杨坚一死,宇文邕他就彻底安全了,宇文皇族也彻底安全了,虽然听说自己嫁给宇文止之后,宇文邕他心中一定会很气忿的,但是若是因此可以换来宇文皇族数千条男女长幼性命,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所以,虽然知道自己即是成亲之后也决计不会轻易允许宇文止碰她,但是为了杀杨坚,为了宇文皇族数千条人命,清琴在万般无奈之下还是在皇甫美人眼前一口答应下来,皇甫美人因此上在心中自然是分外喜上眉梢,心花怒放,立时在德阳王府中欢欢喜喜的开始一手操办起王爷和清琴的大婚喜筵来……

宇文止并没有反对,因为他也知道皇上的女人不管怎样是决计不能够轻易从自己手上流落到民间去的。

清琴自然是从来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的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和他一起一边在先皇牌位前拜天拜地的一边在嘴里口口声声的胡乱说着什么生同寝死同穴的,好在宇文止之前已经答应不会轻易碰她,而一个德阳王妃的名分,让她这辈子在长安城中总算也是有了一个很好的依靠……

……

……

几乎差一点就成为了德阳王府中的侧妃的清琴是不管怎样都没想到自己和宇文止还没拜完天地,就被宇文邕带着几个亲兵侍卫一脚踢开德阳王府大门生生闯进德阳王府来将她从宇文止身边给像只死鹿一样的扛在肩膀子上一路杀气腾腾的扛回皇宫里去,宇文邕听说清琴要嫁给宇文止之后在未央殿中给气的连眼睛都红了,若不是高公公在身边一个劲的拦着,险些就要带上大队人马去德阳王府里一顿砍杀血洗。

当初将清琴给赶出宫去之后,本来已经事先安排好几个大内侍卫在长安城中好生看护她的,明云客栈中的房钱和茶饭钱一次就付清了三个月的,三个月之后,杨坚就要被派去江都上任,到时再将清琴给从客栈中接回宫来就是。

但是谁想到清琴她竟然在出宫之后根本就没听自己的话先去栖云寺中侍奉太后几日,因为在长安城中乔装打扮成客栈伙计的大内侍卫是根本不可能向清琴她公然抖落出自己身份来的,所以清琴只能是在栖云寺中侍奉太后几日之后,再被太后亲自安排去长安城里的明云客栈中栖身。

明云客栈本是自己名下产业,只是连太后她都未必知道,太后会听从大内侍卫劝说将清琴给安排去明云客栈中的理由只有一个,明云客栈的老板很奉承她,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栖云寺中给她供奉来客栈中的各色美味斋菜。

所以太后乐得将清琴这个生意照顾给明云客栈,而且太后她老人家也确是很不愿意在栖云寺中看见清琴,虽然太后心中也一直以为,之前清琴在清茶中下毒想要陷害杨坚的事情,说起来也确是非常有情可原的。

杨坚想要篡夺宇文家江山的心思,太后她心中未必是没有一丝察觉,但是以杨坚现在的权势,太后她对此也确是已经有些仰天长叹,回天无力的了。

因此上宇文邕知道,清琴在栖云寺中一定会很安全的,因为只要太后不再想要杀她,栖云寺中就没人敢打她任何主意。

但是谁想到,清琴竟然会在身无分文时赌气去德阳香料铺中当帮工活计,结果不出宇文邕所料的,这帮工伙计没当几天,就差点将她自己给当成了德阳王府中的侧妃娘娘。

……

……

将清琴给自德阳王府中抢回宫来之后,宇文邕气忿之下亲手剥下来清琴身上那一身光彩夺目的凤冠霞帔给用剪刀剪的粉碎,之后就气忿的下令让清琴在洗尘殿中好好沐浴更衣,梳洗打扮一番,因为天眼看着就快亮了,而明日一早,就是迦兰王的皇陵地宫封陵掩土的日子。

清琴大惊之下几乎从床榻上跳了起来,这样重要的事情,自己竟然给忘记的干干净净,算算日子,明日确是高长澈他被葬入皇陵地宫中的第七七四十九日,按照规矩,迦兰王被送进地宫之后皇陵是必须要到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才能被彻底尘封起来的,因为头七,三七,七七的三场法事完成的日子,刚好是在第七七四十九天。

这七七四十九天中会有太监奴婢轮流在地宫中替迦兰王守灵,这也是宇文邕他登基之后推行的一个仁政,因为鲜卑自来就有让奴婢替主子殉葬的习惯,皇族中人死后被葬入皇陵时,都会挑选一些太监奴婢被活生生封在地宫里陪葬。

但是自从宇文邕登基之后,这条奴婢殉葬的规矩就被下令废了,只让一些奴婢太监在封陵之前在地宫中轮流守灵即可,左右人死之后魂魄早就下阴曹地府去了,皇陵里那些个陪葬的奴婢太监也不知道到底能有什么用的。

但是,这些和清琴又有什么关系,清琴现在心中唯一在意的只是,封陵掩土之后,高长澈他,就真的是不在这个红尘人世上了,真的不在了……

所以第二天一早,清琴已经早早的换上一身纯白如雪的素衣长衫,在灵芝灵珠的搀扶下袅袅盈盈的来到未央殿中拜见皇上,高公公那时已经在未央殿前替清琴备好了御辇,至于皇上,高公公说,让清琴的御辇先行出宫去骊山皇陵即是,皇上他一早就去鸾凤阁中看望皇后娘娘去了,想必耽搁不了多少时辰,左右皇上他骑马,半路上总能赶上姝妃娘娘的御辇的。

清琴听了之后并未有开口再问什么,随即转身上了御辇,下令立时起驾出宫,她心中自是知道因为突厥兵马近日来总是在雁门关左近烧杀抢掠,残害百姓,皇上他已经准备好要兵发五路征讨突厥,誓要活捉诘利可汗,阿史那燕皇后为此因为急火攻心而在鸾凤阁中一病不起,皇上自然日日都要去鸾凤阁中看她……

但是,兵发五路征讨突厥,皇上他会御驾亲征的吗?但愿不要,但愿不要,杨坚他还没有死呢,香料中的鹤顶红一旦断掉,之前的一切就是前功尽弃,但是自己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再回去德阳王府中了,除非直接在司香库里动手……

清琴正在御辇上心思纷乱的胡思乱想之际,宇文邕已经策马来到她身边,清琴的心中微微有些嗔怪,眼看着就快要到骊山了,皇上他却才骑马追赶上来,自然是因为在鸾凤阁里耽搁的时辰有些长了……

宇文邕看着她一脸娇嗔叱怒的小脸蛋*子忍不住风轻云淡的温柔笑笑,好像是在笑她当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自己这个当皇上的还没一怒之下血洗德阳王府呢,她这个姝妃娘娘倒是才一回宫就开始嫉妒起在鸾凤阁中一病不起的皇后娘娘来了……

及至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来到骊山皇陵之中,迦兰王皇陵地宫里守灵的太监奴婢已经尽数出来,封陵仪式已经开始,但是皇陵前却只有清琴和宇文邕在陵前替高长澈洒酒焚香,根本就没看见郑千黛的半点影子。

清琴为此微微的有些奇怪,她回过头来满脸疑惑的怔怔看了宇文邕一眼,心中只是在一瞬之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该不会是郑千黛她,已经在栖云寺中被赐了一条三尺白绫,她毕竟是北齐的王妃,而且是高长澈他明媒正娶的正妃……

“怎么,不知道替他谢一谢朕就算了,竟然还敢怀疑朕陷害一个落魄王妃,年纪越长,倒越不知道礼数了,”骊山皇陵之中的夕阳残照之下,他一脸嗔怪的含笑看着她的眼睛,含笑看着她眼睛里面依稀倒影出的整个浮云澈水般的红尘世界。

“臣妾在外面自由惯了,乍一回到宫里,不少宫规戒律,倒确是有些记不起来了。”她说。

“照这么说,朕的那几罐子清明回心仙丹,全都是白糟蹋了?”他一脸厮笑的摇头看着她说。

“白糟蹋了倒好,臣妾心中一直有些事情不敢冒然开口寻问圣上,若有一日将这些事情忘了,也就不必每日里辗转反侧的心中好奇难耐,寝食难安了。”

“你是想问朕为什么一定要将长澈他一身骨肉归葬入骊山皇陵来吧。”他默然微笑的凝眸看着她说。

“臣妾只是好奇,圣上将高长澈他葬在宇文皇陵里面,为什么满朝文武和诸位皇亲国戚,竟无一人出言阻止和反对?”她看起来确是十分懵懵好奇和不可思议。

“因为他们无人胆敢反对,”他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胆敢对朕的决断说一个不字,除非他是不想活了。”

“圣上存心戏耍臣妾倒也无妨,隔日里臣妾自己派人凿开皇陵地宫,亲自去里面看一看碑帖上的铭文也就是了。”她说。

“好啊,数日不见,胆子竟然这样大了,”他一脸戏谑的伸手揪揪她云鬓上几根散乱青丝,“其实朕就是不说,只怕也再难堵住天下悠悠众生之口,他们说的没错,长澈他虽然托生在北齐皇族宗室,但是却一样也是我们宇文一脉的骨肉至亲,论起辈分来,朕还算的上是他的远房表兄,他的生母名叫鸢代,是宇文宗室之女,自幼跟随父亲宇文焕月长年镇守在太华山下的潼关城里,后来宇文大人在潼关城下与北齐文襄世子高澄杀伐混战时不幸败在高澄手下,被他乱剑斩杀在潼关城下,鸢代为报父仇,只身前往文襄王府之中冒名充当婢女,待机行刺高澄,谁知后来行刺未成,却反而有孕在身,怀上了高澄的孩子,鸢代在文襄王府之中生下孩子之后即被先帝暗中派人接回长安城来,但是不久她又自己悄悄跑回文襄府中探看自己孩儿,那个孩子自然就是长澈,高澄怕她私下里将孩子带回长安,就命人将她抓回王府里面软禁起来,她后来再也没能逃出王府,没能回来长安,但是她的家人一直被朝廷派人多加照料,直到现在亦是如此,长澈他自来不会肆意残杀混进兰陵王府之中的北周细作眼线,是因为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身为迦兰郡王,一生以争战为生,以戎装为伴,已经是他和朕都永世不得挣脱的残忍宿命,既然不能挣脱,也就只有乞求它能早些结束,只是没想到一别经年,我们表兄弟二人,最后竟会是在这长安城外长天秋水,清幽空寂的骊山皇陵里面,郑王妃她既然已经是出家人,自然不会再以王妃之身来皇陵前替夫君洒酒焚香,但是朕却一定是要来的,毕竟十几年前在洛阳城外的白云山下,朕和他,也曾腰间悬一壶浊酒,手中执三尺长剑,经日里心有灵犀,清风伴月的在白云山上的风卷残云,黄昏落日之间一怀愁绪,几多离索的把酒问天,闲话叙旧……”他在骊山脚下一抹风轻云淡的夕阳残照之间久久不能释怀的黯然叹口气说,突然之间眼前一黑,溘然昏倒在清琴怀内。

……

……

北周建德皇帝在骊山皇陵与姝妃娘娘在迦兰王陵前替迦兰王他洒酒焚香时突然暴病身亡的消息很快被天下百姓扬铃打鼓沸沸扬扬的四下散播开来,有人说他是挥师南下,御驾讨伐北齐王朝时被齐军将领射出的毒箭所伤,最终伤口溃烂,毒气攻心而亡,有人说他自幼体弱多病,因为勤勉治国不得安歇而日渐精血亏损,油尽灯枯而死,也有人说他是因为去岁亲手一斧子砍下长安寺中的鎏金佛头而遭到报应天谴,被佛祖派人抓去魂魄,更有人说他是因为大肆灭佛而得罪尽了天下空门,被那些恨他入骨的妖僧妖道暗中作法咒死……

但是,这一切全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死了,按照汗青古卷上早已记载下的任何一个时间,早已记载下的任何一个地方,悄然无声的溘然逝去在一个他其实除了名字以外其他的一切或许还都是一无所知的仙姝少女怀里,他的溘然长逝对清琴,或者是对绛贞,只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莫名其妙的撕心裂肺的痛,其实不应该的,他是洛耽的前世,她是清琴的来生,他爱的是她的前世,她爱的是他的来生,他本是汗青古卷上一个温柔的剪影,一个除了名字之外其他的一切都不曾为她所知的一个淡如秋水般的温柔剪影,今生的洛耽只是一个凡人,他的身上已经再没有了昔日未央大殿上面一身皇袍君临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炽烈眼神和千秋霸气,他今生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因为车祸伤重而一个人孤单单的躺卧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微渺凡人……

……

……

很久很久以后……

……

……

“虽然这下面就是浮云蔽日的万丈悬崖深渊,但是,她却本就是从这里来的,从这里跳下去,也许真的就可以回去了吧……”

一身青痕斑驳的九重婆罗高塔上面,一缕清风吹过,吹动着一个一千四百年后的清丽少女云鬓上一绾绾散乱青丝和眼角间一滴滴珠圆玉润的澈水清泪,他们全都走了,前世中也曾爱过也曾恨过也曾执迷不悟的死死攥携在手中过的两个如今早已还魂于无情天地又托身于汗青古卷中的无瑕男人,他们的前世已经是一个传说,他们的今生……想起他们的今生,清琴微微的蹙了蹙眉,一个生下来就是个无人认领的孤儿,一个被罚永世不得轮回,一千四百年前的汉云山上,依然是那样的桃李纷飞,依然是那样的花开四季,一千四百年前的栖云古寺里面,依然是那样烟云缭绕,依然是那样空寂清澈,一千四百年前的婆罗高塔,依然是那样青痕斑驳的让人寂寥,依然是那样风轻云淡的让人感动……一千年之后,你还爱我吗?下一世里,你又将转生在哪户人家?海风依旧狂恋着沙,蝴蝶依旧狂恋着花,你却错过我的年华,错过我新生的嫩芽和我的白发,山下的帝女花开了,漫山遍野纯白如雪的帝女花海,从前在迦兰王府中时,她竟一点也没有发现,海风依旧吹动着沙,蝴蝶依旧狂恋着花,你却错过我的年华,错过我新生的嫩芽和我的白发,一千年之后,你还爱我吗,下一世里,你又将转生在哪户人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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