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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烬与钻石》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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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蒂尔达与维德结婚后,卡斯坦因家二楼的窗帘就从不曾被拉开过,从厚重幕布的缝隙中透射的日光将图书室的地砖染得猩红,顺着印刻上的直角花纹倾泻满地。玛蒂尔达在窗边徘徊,踏着小心翼翼的步伐,黑色裙摆随之上下起伏,时而触碰她冰凉的脚踝。最终她停下了脚步,将手中的信撕得粉碎,纸屑顺着她涂红的指尖飘飘洒洒地纷飞在黑暗之中,与灰尘共舞。身后,胡桃木制成的书架投射出高大的阴影,刚好吞没了她瘦弱纤细的身形。这时她才想到,也许这屋子里的藏品早已和她的容颜一起被时间遗忘,却也同样会在恶毒的日光中燃烧殆尽,永远失去本来的模样。

如果能再次回到首都,她依然能认出剧院区街角的某个速写摊子,或许还记得起那画家头上的灰色鸭舌帽;毕竟,人很难忘掉自己多年噩梦的开端。那时她坐在一把垫了草绿色坐垫的不锈钢椅子上,触感温和,椅子腿旁边的玻璃瓶装着喝掉一半的橘子汽水。她望向雨季末的天空,层叠密布的阴云间嵌了几道闪亮的银边,她把右手举过头顶,用指缝对准其中一道银边。当云层被撕得四分五裂,眩目的阳光便直刺她的眼睛,但她没有猜到,往日温顺无害的阳光也能化作烧红的针尖。灼热的痛楚迫使她尖叫着蜷缩成一团,裸露在外的肌肤布满了斑驳裂痕。她看到橘子汽水从打翻在地的玻璃瓶中缓缓流出,在阳光下蒸发殆尽,她想,这可能就是自己的终点了。

最终,她虽然摆脱了变成气泡随风而散的命运,这无法治愈的怪病也让她和常人的生活作了永远的道别。来到阿尔道夫后,她更是成了本地唯一的夜行动物,每天日落后,她将脸探出窗外,想象庄园里草坪在阳光下闪耀的景象。多年来前院的大理石框架开始崩塌,道砖缝隙里镶的鹅卵石逐渐脱落,她却不曾老去,脸颊苍白依旧,对外部世界的怀念有增无减。但近些日子,她不停地收到写满了爱慕之辞的匿名信,这给她乏味的日子增添了不少乐趣。她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信件被维德拆开后又不留痕迹地地封了起来,其中的内容和玛蒂尔达冷淡的态度也成了维德眼中她对婚姻不忠的表现。

她翻开了上次没有读完的小说,泛黄的纸面在台灯下闪着柔和的光。她不知道,前院的阳伞下,维德正就两人的婚姻问题口若悬河,完全忘记了二十年前的教训。这些无端的猜疑和推论让奥利维娅完全提不起兴趣,倘若不是塑料椅子坐起来摇摇晃晃不让人放心,她绝对已经昏昏欲睡,很不得体地栽倒在地。如果让她再选一次,她会把与维德会面的重任推卸给另一位冒牌侦探,自己前去火车站寻找杀死医生凶手的蛛丝马迹。她一边无意识地附和着,一边观察着卡斯坦因庄园的构造。不知为何,当她看到二楼窗口紧紧合拢的帷幕时,恐怖电影里有关于吸血怪物的桥段就又浮现在她眼前,端着杯子的手随之颤抖,把柠檬汁泼在了水手裙的白色领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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