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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公主惊行记》第四章:拉赫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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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葛,来为您尊贵的波斯之主,充当一下临时的翻译吧。”

“麻葛。”原本低头翻书卷的主持阿罗憾,被这傲慢的语气和熟悉的母语给深深引住了,他合起了书,抬眼定睛打量着直闯经堂的年轻人和他拉进来的虫娘,莞尔一笑故意用带着口音的波斯语道:“是您啊,我尊敬的大王子,我记得我说过我不是祭司,麻葛是祭司。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玛尔这个称呼。以及据我所知,您的父亲身体一向都很好。起码半年前,我看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很神采奕奕。没想到这半年的变化会这么多大。不过,大王子能在丧父之际,秉承您父亲的誓言来唐出使,这实在令人感动啊!”

人们都说在他乡遇上了自己故旧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但是鲁斯坦姆现在却觉得自己倒霉到了极点。因为他遇上的故旧,恰恰是他不怎么喜欢的人。半年前,若不是眼前这个从大唐的波斯人说服了父亲派使来唐,自己现在应该在吐火罗城过洒脱的贵族生活。

鲁斯坦姆苦笑道:“阿罗憾,你的表情出卖了你。你可以想见我父亲的身体一如既往的健康。好吧,我刚才的用词可能不够恰当。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充当一下我的临时翻译。”

“呵呵,当然可以,殿下。不过,我正在讲经。”

鲁斯坦姆故作不可思议地看着阿罗憾,又略带玩笑似地说:“呵呵,讲经?我看你是要说那些老掉牙的故事吧。”

“随您怎么理解吧。但是凡事有先后。”阿罗憾话音刚落,听不懂胡语的虫娘见阿罗憾嘴角洋溢着微笑,误以为他和鲁斯坦姆私下达成了什么默契,便急急地说道:“长安城里都说大秦寺的主持阿罗憾是一位博闻广见、正直明惠的大德,看您站于主讲之位,我猜想您应该就是阿罗憾吧。偏听则暗,兼听则明,我希望您不要光听片面之词,刚才是他先抢了我的道,然后我才不得以急急勒马,撞倒了我身后的人,因此导致我的马被别人抵了去,我不然也不会花钱买他的马。虽然他的马名叫什伐赤,我很喜欢这名,但是这匹马怎么也比不上昭陵的那匹石骏马。其实,马和钱我都可以不要,请您转告这位外乡客不要再纠缠了。另外,我有一件私人的事情还想请大德帮一下忙。”

说不好汉语,但是能听懂个大概意思的鲁斯坦姆被虫娘的话给激怒了,他先是用磕磕巴巴的汉语对虫娘,怒道:“我道抢…没有…真的没有。这简直是……!”

虫娘:“这简直是不可理由。大德,您看看他的样子。”

一时语塞的鲁斯坦姆只得用母语愤愤然地对阿罗憾说,“天神在上,我发誓我刚才真的没有抢道。随行的波斯使们都是可以作证。还有我根本没有要卖马,他买不买与我何干?他的行径完全是不可理喻!”

这时,经堂里的其他人开始有些不耐烦了。毕竟他们冒然闯入已是失礼,加上鲁斯坦姆和虫娘争相发言带来的喧哗,这难免引来人们的反感。其中一位坐在前排的郎君起身,先是用波斯语道:“不要耽误大家的时辰,让阿罗憾把故事讲完,好不好!”随后,那位绯衣郎君转身又用汉语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只是当那位郎君转来身来时,鲁斯坦姆和虫娘几乎同时指着那位郎君,用各自的母语惊呼道:“是他!刚才的事情,他也有份。”

绯衣郎君瞧见这两人后,他顿觉羞涩脸颊也微微泛起了红,随后他便转身坐了下来。看着这三个年轻人的表情,阿罗憾像是察觉了什么事情,他微笑着说:“看来你们的故事大概比我要说的故事有趣得多。但事情总有先后,还请二位这边坐,稍待。”说完,他又回到主讲的位置,开始绘声绘色地继续说起了他在西域的见闻。

从未没有去过西域的虫娘被阿罗憾的故事深深吸引了,她在脑海里不断开始勾勒起故事中提到的事物和盛景,例如浩瀚无垠的沙漠、沙漠中如星斗一般的绿洲、在绿洲上建立起来古城等等。

说完了风土人情的西域轶事,阿罗憾不知道为何又开始说起了波斯人家喻户晓的传说,,其中一则叫“土兰国小将苏赫拉布寻亲记”的故事,更是引得虫娘潸然落泪。土兰国小将苏赫拉布的母亲是一位美丽的公主,他的父亲是波斯国传说中最著名的大英雄鲁斯坦姆,英雄的儿子从出生就没有见过他的英雄父亲。跟虫娘一样,苏赫拉布从小最大愿望就是见一见他的英雄父亲。岁月如梭,当苏赫拉布从懵懂无知的男童成长为了一个跟他父亲一样英勇的武士。恰当此时,波斯与土兰国的关系交恶了,为了土兰,也为了见一见他的英雄父亲,苏赫拉布披上战袍。

在战场上,苏赫拉布见到了他的英雄父亲,但是鲁斯坦姆却没有想起这个儿子,并且再三否认自己是大英雄鲁斯坦姆。涉世未深的苏赫拉布相信了他的话,最后苏赫拉布带着遗憾死在自己父亲的手上。临终时,苏赫拉布依旧不忘寻找没有见过的父亲,将自己母亲留给信物交给了假扮成普通波斯战士的鲁斯坦姆。接过信物的鲁斯坦姆,方才回想起自己十四年前,为了寻找丢失的战马拉赫什,前往土兰国,在萨曼冈王宫里他与公主发生了一段旧情往事,也是在这时他才意识自己杀死的人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亲儿子。

阿罗憾刚把这个故事说完,虫娘便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比起座中的其他人,她更理解苏赫拉布执着寻亲的心和那份思而不见的苦,同时她也惧怕自己会步上比苏赫拉布还不济的后尘。苏赫拉布好歹人生的最后一刻找到了自己的父亲。而虫娘从出生到现在从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未来不可能见到自己早已升天的母亲。母亲留给她的书卷,也尽是一些看不懂的文字。这些年,虫娘也曾经找了不少精通西域文字的牙郎、僧侣和学士来翻译遗卷,但没一个人看得懂。前阵子,翰林院新来一批待诏,虫娘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看看新进的翰林待诏中有无能人可以翻译这卷书。

结果,译书人没有找到,但是遇上一个谈吐风趣,颇晓胡礼的年轻翰林。虫娘没记住那位翰林的名姓,倒是记住了他说义宁坊的大秦寺里有一位学识渊博的大德,据说什么样的胡语都难不倒这位大德。但阿罗憾到底能不能翻译这卷书,虫娘心里也没有底。想到此,虫娘不自觉地从怀中拿出了母亲留下的书卷,紧紧地攥在手里,泪水不断地从她眼眶里渗出。

而旁坐的鲁斯坦姆则一脸茫然,他不明白座旁前面还蛮不讲理的小郎君这会儿怎会容易就被一个故事给打动。许是因为跟英雄同名的关系,鲁斯坦姆在小时候就听遍了所有关于大英雄鲁斯坦姆的故事,对他来说苏赫拉布寻亲记,只是大英雄鲁斯坦姆传说的一个悲剧故事罢了,这个故事并不是鲁斯坦姆传奇的全部。鲁斯坦姆并不理解虫娘的感受,但他还是不计前嫌地从衣袋里掏出了手巾递给旁座的泪人,生硬地用汉语说道:“给你。”

接过手巾的虫娘,原本对鲁斯坦姆萌生一些好感,随后发生的事情又让她对鲁斯坦姆的印象回到了起点。

故事到了收尾,阿罗憾跟大家解释说“什伐赤”在波斯语里就是马的意思,昭陵祭坛边的那匹身中五箭石而亡的战马其实是一个“无名氏”时,鲁斯坦姆随即笑叹道:“这倒是一个让人意外感伤的故事。”

而另一侧的虫娘有些不高兴地将方才的手巾揉成球状朝鲁斯坦姆丢了过去。好在鲁斯坦姆反应迅速躲了过去。不巧的是手巾砸到了鲁斯坦姆前排的绯衣郎君。

备注:

古叙利亚语中,“主教”读作mar,音译大概是玛尔,或者马儿、马等。在波斯古经《阿维斯塔》中“maga”,意为祭在中国的史籍音译“麻葛”。

唐代波斯国大酋长阿罗憾墓志考:阿罗憾的原名可能是wahrm,这个名字在中古波斯语的萨珊王朝碑铭中通常写作wlhl’n,有时也写作wlhl’m。

什伐赤:日本学者原田淑人认为:“什伐”或译作“叱拨”,是波斯语“阿湿婆”的缩译,即汉语“马”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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