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莞慢慢睁开眼，只觉头疼欲裂，一杯断肠酒，让她肠胃绞痛，嗓子里干得似乎在冒烟。她轻轻呻吟两声，“水……”声音极低，如同梦呓。

“三小姐，你醒啦，水，水来了！”

朦胧间，有女孩儿的声音响起，清清脆脆，有些熟悉。这声音，仿佛在记忆的深处曾经常常听到。

温温的水入口，如甘霖滋润久旱的大地，叶莞只觉通体舒坦。她的神智慢慢恢复，两眼渐渐有了光彩，这才看清旁边的人。

“小桃？！”

看着旁边端着水杯的青涩小丫头，叶莞尘封许久的记忆被一点点揭开。

小桃，是她身边的一等丫鬟，对她最是忠心耿耿。但在她嫁给齐国公世子没多久，小桃为了维护她，触怒齐国公夫人，被处以杖刑。

当时，她为了博得齐国公夫人的欢欣，无视了小桃的求救。叶莞怎么也没想到，齐国公夫人根本就是存心要小桃的性命。

等到叶莞明白过来，小桃已经没了希望。

在那之后，她的确得了齐国公夫人的欢心。然而，她却没有察觉，她身边的人因为小桃的死，渐渐跟她离心离德。到最后，她在齐国公府成了无根之萍，任由那个伪君子拿捏。

待到伪君子勾搭上皇帝的三公主，她在齐国公府就变成了多余的，被幽禁宅院之中。多少个午夜梦回，叶莞都在悔恨中哭醒，却早已回天乏术。而她以为会成为自己依靠的齐国公夫人，更是给了她最后的一击。

一杯断肠酒！

“七年无所出，我齐国公府不曾休妻，你自绝吧！”

叶莞仿佛又看到了齐国公夫人那恶毒的嘴脸，还有那假装温和，实则刻薄无比的腔调。

在那个时候，她想到了自己的娘家。

也是在那时候，叶莞才知道，叶家已经阖府入罪，壮丁斩绝，妇幼流放岭南。她那疼她护她的娘亲，却在叶家获罪的当天，横剑自刎。

而主导这一切的，赫然是齐国公世子。

那一刻，叶莞心痛如绞，恨不能生撕了那恶毒的老女人。

她怎么会那么蠢？

想到自己的愚蠢，断了跟娘家的联系，想到自己的无知，想到可爱的弟弟尸首分离的样子，叶莞忍不住泪水滚落。

“三小姐，你，别哭啊，是不是身上痛？小桃帮你揉揉！”

小桃靠近叶莞，轻轻抚着她的手臂。

身体的疼痛，让叶莞从自己的悔恨中回神，她颤抖着抬手，摸向小桃的脸。

“小桃，对不起，对不起！”

叶莞哭得更大声，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已经到了地下。

“三小姐，不哭，不哭啊，要是被夫人知晓，奴婢可又要被责罚了！”

小桃轻轻安慰着叶莞。

叶莞闻言一愣，被责罚？不，她不要小桃被责罚。

她想起来了！

在她及笄礼的前一天，她贪玩，从假山上失足坠下，手臂轻微骨折。事后，小桃被母亲责罚，挨了十棍子。及笄礼当天，她不顾小桃的劝阻，愣是听信表妹的话，偷偷去前院看那人美如玉的齐国公世子齐桓。

也是那一面，让叶莞终生成恨。

“我不哭，不哭！”

叶莞止住啜泣，伸手握着小桃的手。

温温热热的感觉！

这不是地下，死人应该是没有温度的。

叶莞忽然伸手在自己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刺痛传来，让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也不是做梦！

可是，她明明被灌下了断肠酒，为何她没死呢？

不对，自己死了！

叶莞很快明白了过来，她死了，但她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一切错误开始的时刻。这是苍天给她弥补的机会吗？

叶莞紧紧抓着小桃的手，喃喃自语：“我回来了！”

既然上天给自己冲来一次的机会，那么，她一定要让悲剧不再重演。曾经骗她，欺她，辱她的那些人，这一世，她要成为他们的噩梦。

首先，便是她那白莲花一般的表妹。

冯柔，叶莞的小姑姑的遗腹女，也是叶府老太君的掌上珠玉。

“莞儿，莞儿！”

温柔的呼唤声从房门外传来。

听到这声音，叶莞的身体轻轻一颤，这是母亲的声音。

前世，她嫁去齐国公府后，便很少回娘家。因为，为了嫁给齐桓，叶莞是违背了父母的意愿，几乎跟叶家决裂。母亲的声音，已经很久没听到。

叶莞的眼泪又在眼眶打转，曾经的她，到底得有多愚蠢啊？居然为了一个伪君子，将自己的娘家都丢在了身后，将生养自己，痛爱自己的父母，都不管不顾。

片刻后，一个穿着素雅，但面容姣好的女子走进房来。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衣装，这是她的母亲，是那个将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娘亲，崔氏。

“娘亲！”

叶莞的泪水止不住地淌出，她不想哭，但却忍不住。

前世死前最后听到母亲的消息，却是母亲自绝的消息。

都是她不孝，是她的错！

“莞儿，莞儿，听你表妹说，你摔到了？”崔氏快步到了床前，握着叶莞的手，仔细打量叶莞的身上。

“夫人，都是小桃没照顾好三小姐！”小桃跪在地上，等待崔氏的发落。

“娘亲，不是小桃的错，我也没摔倒，只是受了点惊吓，看到娘亲，一切都好了！”

叶莞急忙开口，她不要小桃为她的错误承担代价。

“真的没事儿？可小柔说……”

“娘亲，到底我是你亲生的，还是表妹是你亲生的啊！”

叶莞娇声撒娇，摇晃着崔氏的胳膊。

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忸怩，便做出了撒娇的动作。这一切，浑然天生，毫不羞涩。她的记忆中，崔氏对她的宠爱是无以复加的。若非如此，当初她也不会恃宠而骄，非要嫁给定国公世子齐桓。

崔氏轻笑，抬手在叶莞的额头轻轻一点，道：“傻丫头，当然你是娘亲生的！不错啊，真的长大了，知道维护身边的人，这样，娘亲就放心了！”

“娘亲，您就放心吧，女儿可是大人了！”

叶莞故作小大人地开口，引得崔氏开怀大笑。

“小桃，你快起来啊，我想吃你做的桃花糕了呢！”叶莞开口，不着痕迹地将跪在地上的小桃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