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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公主》第二十三章 朝贡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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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503年,夏摩季,帕奥尼月,第20日,

上埃及,权杖之都·瓦塞特

金风荡初节,玉露凋晚林,当广袤的天幕由绯红渐变为墨兰色,又一个平和安详的夜晚带着超凡脱俗的恬静洋洋洒洒地降临于人间。瓦塞特古城许久没有如此繁华热闹了,大街小巷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或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或于尼罗河的碧波之上泛起轻舟把酒言欢、谈笑风生、自得其乐,整个埃及皆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欢声笑语中,无比和谐安详,犹像幸福的海洋。

入夜,玛尔卡塔王宫门庭若市,欢洋沸腾,处处金树银花,灯火辉煌。一提提大红灯笼高高悬挂于宫殿庙宇之上,一支支火把矗立在蜿蜒曲折的小道上播银撒金,流光溢彩。星星点点的火苗与漆黑深沉天幕中一颗颗晶亮璀璨的繁星交相辉应,映得阖宫上下光辉闪闪,明朗如昼,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更加气势磅礴,威武雄壮。此刻宫廷哗然喧闹的长街和夜幕下浩瀚无际的银河已然溶为一体,在一片金灿灿的流银泻辉中,朱甍碧瓦的桂殿兰宫格外富丽堂皇,明明晃晃,宛如天上宫阙。

阿克佩卡拉法老若是接待普通的使臣宾客,或许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亦无需这般大费周折地布置庆典。但今时今日适逢塞德节大喜,在为期三个月的典礼中,各国使臣陆陆续续前来埃及朝贡,争先恐后地进献奇珍异宝,祝愿阿克佩卡拉法老江山万年,王位永固。他们此行的目的更是想要趁此时机讨好并拉拢老大帝国的皇室成员,以求与埃及互惠互利,永结和平。

瓦塞特王族为了炫耀大国皇家风范,同时彰显埃及帝国威仪,皆是通身珠宝华服,盛装莅临。一向勤俭节约的图特摩斯法老这回也慷慨解囊,心甘情愿地搬出了家底儿,在琼楼玉宇、雕梁画栋的阿蒙享殿举办奢侈国宴,大摆筵席,为从五湖四海远道而来的异国使节接风洗尘。

月出东山之时,陛见仪式已然趋近尾声。在内臣护卫长殷切热情的指引下,众人乘着华丽的轿辇,踏着洒满婆娑月华的青石板长巷,缓缓前进。鲜红的亚麻地毯上铺满了五彩缤纷的睡莲花瓣,清香宜远,一路笔直伸向宽阔明亮的阿蒙享殿,两侧直插青冥的大理石柱上绘满了栩栩如生的浮雕,光耀闪烁;高大宏伟的神像傲然挺立,目光炯炯。徐徐清风袭来,数千盏雪花石膏宫灯中的红烛随风摇曳,犹如一群群优雅灵动的仙子翩迁起舞,为宫廷的夜色增添了些许浪漫的气氛。

众人于一片清扬的锣鼓声中步至内厅,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随即扑面而来。大殿中盛开着的一树树紫藤萝,自圣湖畔的树枝上缠绕着横逸而出,泰半临水,风过颤颤轻摇,墨绿枝藤底下,深紫粉白的小巧花瓣翩翩飘落水上,自是落得一片芬芳娇艳。朵朵紫色波浪在火红的灯烛下闪烁着丝丝点点的银光,宛若天河的瀑布倾泻而下,馥郁芳香。丛丛簇簇、绚丽婀娜的玫瑰争奇斗艳,绽开笑颜;一束束纯洁高雅的晚香玉暗吐清芬,悠远醉人。在绚丽多彩的花海中央是一张张做工精良的紫檀长案,皆以金丝银线织就的绣花桌布覆盖表面,两排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成百上千把黄花梨木椅,每把古香古色的椅子前,都相应地配着一套套镶嵌着宝石的金器银樽,映入眼帘的满是明艳艳的正黄与银白色,尽显王家的纸醉金迷。

须臾,吉时将至,隆重的赛德节晚宴缓缓拉开了帷幕。法老和蔼可亲地邀请众宾入席,自己则作为国宴的主人,协同雅赫摩斯王后一起端坐于高台的黄金宝座上,其他满朝文武与六宫妃嫔皆依照着品位阶级,井然有序地落了座。聪慧机谨的辛努塞尔特极会察言观色,在法老的授意下,他轻击双掌,一群群宫仆侍婢便应着法老的指令,端着花花绿绿、香气扑鼻的山珍海味鱼贯而入。金樽清酒、玉盘珍馐应有尽有,一应俱全,某些只在古书典籍才能有所见闻的吃食,此刻也被埃及心灵手巧的御厨变为了美味佳肴,真真切切地呈现在众人面前。内臣护卫长以尖细洪亮的嗓音,字正腔圆地报着每一道鲜美菜品的名称:烧花鸭、蒸鹿尾儿、红烩熊掌、水晶蹄花、雁翅芙蓉、什锦鳜鱼、瓦罐焖鸽,炝爆青蛤、时蔬拌饭、清炖芦笋、杂烩菊花锅子……凡所应有,无所不有,看得众宾甚是眼花缭乱。

许久,每张大宴桌终于被五花八门的菜肴铺得满满当当,玉盘佳宴最是花样无穷,别出心裁,令人大饱眼福,垂涎三尺。众人用玫瑰花汁子调和的清水浣过手,又慢慢饮下了爽口的柠檬薄荷茶,便静静等待着侍从们给桌上的一道道菜品插上银针,仔细试毒。当人们欣喜地发现测毒银牌完好如初时,稍稍大气长舒,对埃及国宴奢华恢宏的场面赞叹不已,议论纷纷。辛努塞尔特俯身打了个千儿,毕恭毕敬道:“启禀陛下,一百二十道菜色,每道七十份儿,共八千四百道菜品已经全部呈上!经过检验,它们并没有被邪恶的灵魂污染过,您与列国尊客尽可放心享用!奴才祝愿陛下身体康健,福泽万年!”

法老望着众人惊异万分的神情,满意地点点头,风趣道:“诸位贵客一定是对今日晚宴的阵势感到惊讶吧?其实这在我大埃及是司空见惯的事儿,自原初时代至今,王家每日用膳都跟演戏似的,想不热闹都不行,以后你们常来常往就会习以为常了!”

众宾闻听此言,皆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宴会的氛围也随之变得轻松愉快。

不知不觉,大殿内的管弦丝竹之音逐渐低靡下去,乐师们见时辰已晚,就齐齐躬身行礼,准备告退。可图特摩斯此时却心神愉悦,兴致盎然,对这清亮柔缓的乐曲仍然意犹未尽,看到乐师们即将退去,法老忙挥挥手叫住了他们:“诶?你们怎么不演了,快继续啊!”

王室乐队的头领走上前去,单膝跪地,谦卑答道:“回陛下,您与友邦贵客们在此指点江山,商谈国事,此乃事关重大,奴才们侍奉在侧显然不合宫规祖制,应陛下要求继续奏乐怕是不方便吧?”

图特摩斯并没有正面做出答复,只是依然保持着一抹淡然的微笑。他转头将目光投向了异国使节,滔滔不绝道:“常言道'穿绫罗绸缎,品八珍玉食,乃人生之大幸。'但在我大埃及却远不止于此,只有见识过灯红酒绿、钟鸣鼎食才能配得上称为真正的荣华富贵,今儿个正好有红灯美酒,珍馐佳肴,若是再配上宫廷独一无二的古典乐,就齐全了!本王正想给各位开开眼呢!”语毕,图特摩斯朝乐师们使了个眼色,大殿内复又萦绕起清脆悦耳的曲调。

和着轻曼的音色,盈紫色的酒浆从银玉壶中飞旋回转,翩翩倾泻,瞬间斟满了一只只晶莹剔透的玻璃高脚杯。图特摩斯法老率先起身,豪放不羁地纵饮葡萄美酒,慷慨陈词道:“诸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希望你们在大埃及的旅途一切顺利,并祝各位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众人高举杯盏,把酒临风,喜乐洋洋,随声附和道:“为我们亘古长青的友谊而干杯!”

宴会正于阿蒙享殿内轰轰烈烈地进行着,这次前来助兴的人不仅包括年轻貌美、多才多艺的歌姬和舞女,更有幻术师,杂技团献上埃及独有的传统绝技。乐师们兴致勃勃,全神贯注于乐曲之上,竖琴、芦笛、叉铃、琵琶、金锣、手鼓等合奏着极其优美灵动的管弦乐,曲曲绝妙的乐章余音绕梁。亭亭玉立的舞女们手持红梅白莲,襟飘带舞;歌姬们风采动人,明快的嗓音如同夜莺啼鸣般宛若天籁;幻术师们争相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完成表演,高超精湛的魔法,时不时让人眼前一亮,啧啧称奇;杂技团演出的顶碗、空翻、舞蛇、驯狮、耍猴儿、叠罗汉等节目更是恍若天人,神乎其神,搏得了众人阵阵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

时光荏苒,转眼之间,已是夜阑人静。湉淡的月光透过层层轻薄的云彩朗照着宫室,为整个大殿镀上了一层皎洁的银霜,使原本就高大巍峨的玛尔卡塔更加金碧辉煌。

图特摩斯望着迷人的月色,甚是欣喜,微红的脸颊上浮起了一丝笑意:“今日阖宫大喜,饮了太多美酒,本王仿佛也有些醉意了,快传人上些瓜果解酒吧!”

宫女们听到御令,便恭敬地捧上早先放在井水里保存的各色时令鲜果。五光十色的瓜果盛满雪白如玉的瓷盘,它们挂满了清亮的水珠,好似一颗颗硕大无比的珍珠和玉石,光鲜亮丽,格外诱人。

雅赫摩斯王后浅笑道:“别的也就罢了,这莲藕可是新从伊特鲁河里挖出来的,很是脆嫩呢!除了我大埃及,别的地方可享用不到如此的美味!”

众人齐齐起身依礼谢过法老夫妇,便细细品尝起来,果觉是唇齿留香,赞不绝口。

这时,王太子阿蒙摩斯昂首阔步地走上前来,伏在黄金宝座旁深深一拜,盈盈笑道:“父王,赛德节庆典的歌舞演出虽然热闹非凡,场面气派,但也未免太刻板了些!再精妙绝伦的节目看多了也会审美疲劳,感觉毫无新意!今日既是国会晚宴,在座的各位又都是友邦使臣,不如想些别具一格的新鲜玩意儿来,可好?”

图特摩斯听闻面色铁青,严厉道:“你这孩子,又琢磨出了些什么鬼点子,要是玩砸了,父王的脸可就丢到山南海北去啦,那咱们埃及王族还不得让天下人耻笑啊!”

阿蒙摩斯一本正经道:“请父王放心,儿臣有十足的把握,必不会辜负父王的期许!”

图特摩斯皱起眉头,义正言辞地回绝道:“那也不行,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由着你这般胡闹也太不成体统了!”

雅赫摩斯王后却微笑着打起了圆场:“陛下,太子也是很稳重的孩子,他若不是胸有成竹,也断然不会冒然行事的,今天大喜的日子,您不如就依了太子也无妨!”

图特摩斯这才缓和了神色,平静道:“那好,你跟父王说说你有什么新想法?”

阿蒙摩斯英姿勃勃地直起身,毅然决然道:“启禀父王,儿臣自觉武艺超群,想和这位努比亚青年一决高下!”

图特摩斯和颜悦色道:“本王准了,你们就一局定胜负吧!”

话音未落,阿蒙摩斯水汪汪的大眼睛轻轻一转,细细打量着身边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黑人少年,他矫健的体格和俊朗的外貌是多么令人过目难忘!太子一抹微笑立即浮现在秀美面容上,得意洋洋道:“麦德查人的骁勇善战本宫早有耳闻,那么,你作为努比亚最杰出的武者,请你当着我的面儿,施展一下你过人的才华吧!”

那位黑人少年低着头沉默不语。他偷偷地斜着眼睛,瞥了瞥宴席上在座的众宾客,竟有上千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死死盯住了自己,少年立时觉得有千斤重石压在了他的心头,憋闷的喘不过气来,半晌他才红着脸,羞怯道:“尊敬的王太子殿下,奴才万万不敢在您面前卖弄造次!”

“有什么不敢的?这可是本宫的命令!”阿蒙摩斯迅速从身旁的侍卫手中取来两把青铜长剑,一只留给了自己,将另一只毫不犹豫地扔了过去,他高高扬起了眉毛,轻蔑笑道,“麦德查人,你听好了!如果这局你赢了本宫,就可以留下来服侍我的三王弟,否则你这个库什勇士不过是浪得虚名,阿斯旺的采石场将是你最终的归宿!”

宴会上的众人皆心潮澎湃,一阵阵惊呼声此起彼伏。大家跃跃欲试地踮起脚尖,迫切想观摩这场惊心动魄的比赛,库什第一少年勇者与大埃及未来的法老同台比武,这可是史无先例的大事件,这场激烈的角逐其场面该是多么令人振奋不已!

危机似乎已迫在眉睫,泰芙努特苍白的脸上已是布满了焦灼不安的神色,她慌忙站起来,情不自禁地大喊道:“我的儿!快放下剑!弄伤了自己可怎么是好!陛下,您快阻止他啊!”

然而,阿克佩卡拉王只是微微一笑,静静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他心中自有盘算,于是根本没有理会泰芙努特的恳求。妮托克丽斯一把拉住了泰芙努特,低声劝道:“贵妃额韵稍安毋躁,王宫里成千上万的侍卫守护在此,他们若是看到势头不妙,自然会上前去帮助太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差池!别看只是简单的比武,这却是太子殿下与我大埃及在列国面前出头的好机会,额韵可别犯糊涂!”

泰芙努特这才平复了心绪,哀叹道:“我的确是老糊涂了,你说的很对!”

皮肤黝黑的青年迟疑不决地看了阿蒙摩斯一眼,内心终究因恐惧而颤抖着,他极难断定狡猾的埃及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等待着自己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这场比赛究竟是要故意输还是要拿出真本事杀他王太子个落花流水呢?最终,努比亚青年硬着头皮缓缓举起了剑,准备应战。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接连不断地回响在宫殿穹顶,青铜剑发出的凌厉光芒随之照映到白色墙壁上,立即化做道道晃动的暗影,好似下一秒就要彼此摩擦出激烈的火花。

阿蒙摩斯先发制人,他上下挥舞着利剑,一个霹雳就朝对手刺了过去。待努比亚青年缓过神儿来,他已经来不及回击,只能下意识地左躲右闪,以避开那如雨点般突如其来的刀光剑影。太子的嘴角勾起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名扬库施的剑术高手也不过如此。当他突然抬起头,只见对面少年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略带嘲讽的光。

'他在故意让我?'聪明的阿蒙摩斯一下子领悟到了青年的心思,气恼的红晕顿时涨满了脸颊。他若不是实实在在地赢得了这场比赛,就会因无法对得起天之骄子的称号而无地自容,同时令埃及王室颜面扫地。

在伟大阿蒙神的保佑下,所有敌人都是那么不堪一击!怀揣着坚定的信念,阿蒙摩斯咬紧嘴唇,复又扬起剑来,如蜻蜓点水般在努比亚青年的右臂上飞速一划,一道深深的血印立刻触目惊心地显现在他的皮肤上,滚滚热血顿时涓涓涌出。围观的宾客们随即爆发出一阵惊恐尖叫,面对这点小伤,那少年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继续专心致志地摆弄着青铜剑,时而出其不意地进攻,时而灵活机警地防卫,很是井井有条。

两个青年皆是技高一筹的武剑天才,大殿里回晃着他们英姿飒爽的身影,声声刀枪剑戟不绝于耳。战斗如此热火朝天地持续了良久,二人依然难分高下,俱是各领风骚。

忽然,努比亚青年终于使出了他的独门绝活儿,趁阿蒙摩斯一不留神,他用剑头瞄准对方铜剑的尾端用力一挑,只见太子左手一阵酥麻,紧握于手中的剑竟径直飞了出去,'当啷'一声脆鸣便一头载到了大理石地砖上,努比亚青年自己也因用力过猛,或是经过长时间的比武已是精疲力竭加之又负了伤,他的右手微微一颤,手里的青铜剑也随之滑落。

一场扣人心弦的比赛,最终以平局落幕。这当然不是阿蒙摩斯所期待的结果,他争强好胜的性格使然,哪里允许自己与一个黑人平起平坐?太子连忙从地上拾起剑,伺机卷土重来。

“好了,就到这里吧!你们两个人精彩的表演,真是令大伙儿赏心悦目,念念不忘!”图特摩斯法老心满意足地笑道,“麦得查人,看来你武功卓越果真是名不虚传!本王答应你留在玛尔塔宫中替朝廷效力,但前提是你必须对大埃及忠心耿耿、肝脑涂地,你能做到么?”

努比亚青年垂臂弓背,谨小慎微道:“奴才叩谢圣恩,奴才一定谨遵陛下圣谕,必不敢越雷池一步!”

话虽如此,但当黑人青年听到'麦德查人'这个简单粗暴的称呼后,内心深处简直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不停翻腾。一抹难以揣度的神色自他眼里一闪而过:难道我没有名字么?

作为一个智慧聪颖的勇士,他虽然年纪轻轻,但也渴望得到尊重,更何况他是库什前国王塔哈卡最年幼的王子,只是他从来没有公开透露过自己的身份!埃及人这么做,无疑是挑战了黑人青年的底线,可他谨记父王的话,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一切委屈只能暂时压在心里,化作日后反击复仇的动力。

“不错,你还算识相!”阿蒙摩斯酸溜溜道,“从小到大,切磋武功还没有人赢过本宫,这次咱们虽是平手,但刀兵剑法能和本宫相提并论的,你还是第一人!”

努比亚青年俯身颔首,低声下气道:“王太子殿下谬赞了,奴才雕虫小技,怎么能和您纯熟高超的武艺同日而语!”

法老喜形于色,侧过头询问身边的奈巴蒙:“夜已深,是时候夜游伊特鲁观光赏景了,也不知神庙的画舫准备得如何了?”

奈巴蒙曲意逢迎地笑道:“回陛下,画舫的宫人早就预备齐全了,静候陛下大驾光临!”

阿蒙神第一先知趁势悄悄冲着后宫嫔妃在坐的宴席方向竖起了两根手指,穆特内芙尔特立时会意,她左顾右盼后发现并无人察觉到了端倪,才略微朝先知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待众人起身离席,穆特内芙尔特故作醉酒,脚下一个踉跄,身体紧跟着左右摇摆,差点儿就摔倒在地,磕个头破血流,幸亏侍女伊普眼疾手快,将她稳稳搀扶住,才避免了一场灾祸。图特摩斯见状赶忙走上前来,关切道:“王妃呀,你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是怎么了?”

穆特内芙尔特揉着太阳穴,微闭双目,娇滴滴道:“回陛下,奴——奴才适才饮酒过量,现下感觉头晕目眩,胸闷气短,恐怕无法陪陛下同乘画舫寻游了!”

图特摩斯怜惜道:“瞧你这个样子,就不要勉强自己了,快回宫好生歇着吧!”

穆特内芙尔特恹恹地欠一欠身,应道:“奴才谢陛下体恤!”

伊普扶着穆特内芙尔特在月光如水的林荫小道上缓步前行,一路返回哈托尔宫。王妃刚于藤椅上坐定,一个小女仆就为她殷勤地端来了解酒药,满脸堆笑道:“殿下,您快趁热喝了吧,饮了这剂良药,就再也不会有头疼脑热的症状了!”

“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穆特内芙尔特瞪着一双圆滚滚的牛眼,气急败坏道,“本妃这是成心装醉你都没看出来吗?”

“啊!”伊普喃喃自语道,“殿下,这普天同庆的大喜之日可是缺席不得呀,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您是装醉,那可就——”

“犯了欺君之罪,是不是?”穆特内芙尔特冷嘲热讽道,“让本妃提前回宫可是陛下的亲口谕旨,谁敢过问一句!”

伊普被主子的话噎得无言以对,不觉叹惋道:“可您这么做又是何苦呢?”

穆特内芙尔特大发雷霆道:“本妃就是看不惯,凭什么回回宫宴庆典都让阿蒙摩斯白白占尽了风头,阖宫上下那么多王子王孙就显着他能耐了!还有那个傀儡王后,明明是一个满腹心机、处处算计的人,还偏要装出一副贤德的模样,看着真叫人恶心!”

“殿下,奴才求求您,往后您可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伊普跪伏在地,苦苦哀求道,“在这深宫之中,您哪能不学会忍耐啊!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次我绝不会妥协!”穆特内芙尔特抬眼望望天边那一轮澄澈的明月,忿忿不平道,“记得本妃四岁那年第一次随父母亲入宫朝贺先王的生辰,宫廷的繁荣秀丽、大气壮观真是深深吸引了我,我便发誓今后一定要在这里扎根立足;当我听从了阿古的安排嫁与陛下,我便立志要做一名好王妃,为家族争光,为王室绵延后嗣,为大埃及的江山社稷也贡献一份力量!本妃其实并没有存心和任何人过意不去,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中,本妃若不强取后位,不在意荣宠,一直默默无闻下去,就只能受一辈子凌辱,永无出头之日,甚至连那两个孩子,本妃也无力保全!然而通往权力之巅的道路,无一不是用鲜血铺就的,外头的人时常议论哈托尔宫和卡纳克神庙的地底下埋葬了无数冤魂,可这些在我们背后指指点点的人,他们的手也未必有多干净!权力斗争的游戏,不过是胜者王败者寇罢了,没有谁对谁错!”

伊普无可奈何的苦笑道:“您若这么想,就当奴才刚刚什么也没说过!”

主仆俩正聊得热闹,窸窣的夜风裹挟来突然一阵阵隐隐约约的叩门声。穆特内芙尔特听闻,悄悄吩咐道:“你快去把宫门开开,迎接先知大人驾临!”

伊普从命,刚刚退下去没多久,那个枯瘦的中年男子便风风火火地步入了内殿。他那金黄的项圈上还沾着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在明澈的月华下闪着耀眼的金辉。

穆特内芙尔特心烦意乱道:“阿古,好不当眼儿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的好奴恩,你还在为宴会上的事儿难过?”奈巴蒙走近妹妹身旁,轻轻抚着她的肩头,安慰道,“要我说你这肚量应该大一些,不能因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搓火生闷气,没得还伤了自己的身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穆特内芙尔特气不打一处来,“你不同情我的遭遇也就罢了,半夜三更的赶来找我,难道是为了说这些没头没脑的风凉话?”

“当然不是,阿古是来向你报喜的!”奈巴蒙挤挤眼,故作神秘道,“我们眼前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遇,要是利用好,我们的所有目的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达成!”

穆特内芙尔特嫌弃地瞥了一眼哥哥,自嘲道:“我不是在做梦吧?该丢的脸全都丢尽了,事情也已经闹到了这般田地,我居然还能听到什么喜讯!”

奈巴蒙直言不讳道:“我知道你记恨太子在宴会上出人头地、风光无限,但在大殿上有人比你的内心更加充满仇恨,那种仇恨才叫做永生难忘、刻骨铭心!”

“你说的这个人是谁?”穆特内芙尔特不可思议道。

“自然是那位努比亚青年!”奈巴蒙毋庸置疑道,“我不晓得你注意观察没有,黑人青年在受到王太子的凌辱之后,他那清秀的五官简直就扭曲到了一起,这小子心头对太子和埃及朝廷的恨意可想而知啊!”

穆特内芙尔特不以为意道:“阿古,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去多管闲事儿,我现在只在乎我自己的儿子!他原本就是个命不值钱的黑奴,被送到玛尔卡塔当作贡品的,有谁会在乎他的想法呢!”

“你若这么考虑,可就大错特错了!”奈巴蒙矢口否认,“我派人在暗中调查,这个黑孩子可来头不小,虽然是庶出,但他的确是塔哈卡最年幼的儿子,他那骨子里的血统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试想一个父亲能够忍心将自己的亲生骨肉送入虎穴,以表所谓的'忠诚',难道他就没有别的什么图谋么?”

“那又怎样?”穆特内芙尔特极不耐烦道,“他的身世对我们有什么利用价值?”

奈巴蒙褶皱的脸上,浮起一丝狡诈的冷笑,他并没有急于告诉妹妹答案,相反望着书桌上那一盘塞尼特棋格外出神。先知忽然地抓起一把棋子,紧紧握在手里,语重心长道:“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国事家事,桩桩件件,大大小小,说到底就是一局棋!双方博弈,智力和技术固然重要,但一个人能否取胜的关键在于他手里是不是拥有好的棋子,他会不会将这些棋子巧妙地为他所用!”

穆特内芙尔特半信半疑道:“这么说,你打算让这个黑孩子做你棋盘上的棋子并加以利用?”

“不错,我们不光得好好用他,而且还要挖掘出他的最大潜能!”奈巴蒙挑了挑眉毛,阴险地笑道,“由于努比亚实力尚弱,还不足以与埃及分庭抗礼,他们要想混迹于朝廷,寻找某一方势力作为依靠是最明智的选择。但阿蒙摩斯在宴会上飞扬跋扈,盛气凌人,这一愚蠢的举动,无异于在努比亚前王室的伤口上撒盐。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向这些人抛出橄榄枝,成为他们身后最坚强的后盾,博取他们的信任。库什人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这是一个有勇无谋、胆大包天、做事不计后果的民族,一旦他们认准的事儿,就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穆特内芙尔特豁然开朗道:“所以你打算将库什人统统诏安,利用他们民族的这个特质,伙同努比亚人发动政变,一举夺取埃及的江山?”

“是啊,这的确是天赐良机!”奈巴蒙喜出望外道,“咱们兄妹俩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库什王室玩弄于鼓掌之中,不牺牲一兵一卒,就可促成我们天衣无缝的大计。图特摩斯就是再神机妙算,他也绝对不可能想象到,我们将联合他生平最看不起的人去推翻他的统治,想来可真是讽刺!若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这群努比亚人也不过是我们手中的棋子,到时候把政变的全部责任都推卸在他们头上,一弃了之便罢了,我们还可以端坐在宫殿里安享荣华,无需付出任何代价!”

“如此甚好!”穆特内芙尔特拍案叫绝道,“我相信漫漫长夜终有尽头,奴恩心心念念期盼着那拨云见日的一天,终于就快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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