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锦道：“你呀，就是太会装了。”

万念辰听闻，竟平生了几分怒气，皱眉道：“我如果真会装，怎么会让你看出来？”

秋锦抬高了几分音量，道：“可惜，你这情绪，一到瑾然这儿就露馅了。”

万念辰一怔，久久思量他这句话，哑然。经他这一番话，他发现自己确实是在无意中保留了自己，在世家复杂的府邸里八面玲珑，如此一来，竟几乎完全不记得自己完整的样子了。不过他所处的环境，叫他如何毫无保留的坦白自己？父亲先后三次成家，出生时家境早已没落，十一岁时万家遭到千年妖怪的袭击，母亲为了保护他，死在妖怪手下。从此，除了他那冷酷的父亲，他哪里还有什么名义上的亲人？在这是是非非的大宅子里，若不用精心雕琢的驱壳伪装，如何能全身而退？

他叹了口气，眼神失色，喃喃道：“以后，我可能会继续装下去……”

又是一个黄昏，这个黄昏压得万念辰透不过气来。

万念辰眸子闪动，仿佛身心极累了般叹了一口气，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低沉着嗓音说：“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秋锦望着万念辰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

雷电交加的夜晚，两个四肢尖锐近似刀子的人形怪物像蜘蛛一样四肢着地，轻松躲过由灵力操控的十几把武器。怪物大笑一声，嘴吐毒刺，向坐在地上不住颤抖的孩子发起攻击。闪电照亮了昏暗的房间，照亮了屋内女子惊恐的脸。

女子使劲往前一跃，扑到孩子身前，紧紧抱住孩子，用自己的躯体把惊慌失措的孩童全面包裹了起来。悬浮空中的十几把武器失去灵力控制，顿时掉在地上。女子用躯体为自己的孩子挡下了所有毒刺。

一男一女两只怪物因女子的碍事怒气冲冲，呼啸一声，爬上前去，站起身来，用自己如刀的手臂快速而狠毒的切割女子的肉体。

女子的呻|吟声阵阵，刀子每切割一刀，身子便颤抖一分，到最后意识残弱，竟已感受不到刀割的疼痛。怀里的孩子异常惊慌，在女子的怀中不停挣扎。女子用尽全力将孩子紧紧抱住。两只怪物如同巨型螳螂，一刻不停地迅猛刀割使她的肉体早已血肉模糊。

这时，几位通灵师才破门而入，姗姗来迟。

……

是梦！万念辰额头冒着细汗，全身不住地颤抖，他猛然睁开了眼。许多年不再叨扰他的噩梦，在这两天又重新上演。母亲血肉模糊、身体异样扭曲的残忍画面如烟如雾，仍旧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明明闷热的夏夜，而此时万念辰却全身冰凉。

母亲死后，父亲以延续家族香火为名，又相继找了两个老婆。此后万念辰的生活，一下子坠入了冰冷的深海。十一岁的他彻彻底底的感知到了自己如何的弱小，从那时起，他便努力训练，发誓不会再让重要的人在他眼皮底下受伤。他不愿再次想起那段触目惊心的日子，可如今他的胸口仍然蔓延着熟悉的恐惧与孤独。

可如今，他最想保护的人却负伤在床，险些丢掉了性命！八年前不断压抑着他的深刻的无力感，如今重重地敲打着他的心脏。这种无力感，让他泛出泪来。

他毫无睡意，今夜的夏风有点凉，他披上件外套，踱步走出房间，在秋瑾然房间的窗前停下了脚步。看着她卧床的身影，万念辰心中微动。

万家是日薄黄昏，他也总觉得自己是黄昏，而对瑾然的感情却是他的世界里少有的纯粹。他的这种感情，不奢望占有和掠夺，只想小心地放在心里的一隅之地，静静的观赏。而如今，父亲又要把自己纯粹的感情附加上沉甸甸的黄昏。在浓烈的暗黄色黄昏下，他早已忘了自己本来的颜色。这样的自己，也不会被别人喜欢的吧。万念辰心中暗嘲。

正失神想着，一警觉的声音响起。

“谁？”

兽形白瑾突然变为人形，对着窗外的人影厉声道。

万念辰怔了怔，靠近了窗户几步，白瑾这才看清来者何人，放下了警惕，看他欲言又止，给他开了门。

秋瑾然本就因疼痛睡得浅，深夜里被白瑾的这一声给吵醒了。她定睛望了望窗后的人影，轻声唤道：“念辰哥？”

秋瑾然欲要起身坐起来，白瑾赶忙去扶，万念辰也急忙走过去，道：“恢复得怎么样了？”

“念辰哥，这两天我总盼着你来，愣是没盼着你。”秋瑾然坐在床头，笑着轻声说。

万念辰笑笑，想不出什么话作答。即使面前的小女孩和自己有早已订下的婚约，万念辰也想象不出娶了她的画面。一个是衰落孱弱的万家，一个是一家独大的秋家。

“我好像有点明白你说的‘保护想要保护的人’的意思了……”

万念辰一怔。

秋瑾然继续说：“与那个巨猥琐的妖怪交手时，我突然有了很想保护那个小姐姐的想法。因为我是通灵师，我有这个能力，同样也就有这个责任。这或许就是爷爷说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吧。”

万念辰听到这一番话，他又无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令人难以呼吸的噩梦，表面上却仍然轻笑着说：“瑾然长大了。”

用自尊心伪造的驱壳在慌忙地掩饰着他骨子里头的自卑，可怕的是，他的伪装从没摘下来过。

***

秋瑾然卧床养病了一星期就开始下床走动了，虽然爷爷劝她养好伤再开始训练，但是平常的训练很少用到手臂力量，所以两三个星期后瑾然就渐渐恢复训练了。经过四臂怪事件后，她训练愈发努力了。想到自己的能力很可能关乎别人的生死，她就一刻也不敢怠慢。若自己平常的训练再努力认真一点，说不定下次就能救更多人的性命。

秋瑾然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训练的进度的速度是历来通灵师平均数的两倍。她今日在使用武器卷轴练习一复合技：千兵百刃，也就是先前在通灵兽世界没能成功发动的技能。

复合技就是两个技能同时或先后发动而构成的新技能。以“千兵百刃”为例子，这个技能就是先通过武器卷轴通灵出数把种类不同的冷兵器，然后再使用意念控制操控所有的冷兵器以攻击敌人。武器卷轴能通灵出的武器数的最大限额是上百来把，而初级通灵师，包括瑾然只能通灵出十几把。

而实际上，“千兵百刃”对通灵师意念控制的速度和熟练度要求极高。武器通灵出后，会由于通灵术的惯性先在空中上升几秒，继而才会因为重力下落，而通灵师就要抓住武器上升的几秒钟时间立刻使用意念控制顺利操控武器完成攻击，否则武器一旦落地，由于其数目多和重量大，再把这些从地上操控起来就显得尤为困难。

秋瑾然的灵力天生多而强，这也是有利有弊的。灵力越多，控制起来就会越困难，而意念控制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的灵力控制力。瑾然在练习这个技能的时候，总是在顺利通灵出十几把武器之后，没能流畅使用意念控制衔接，也就是她发动意念控制的时候总是慢半拍，等武器哗哗落地之后才能发动意念控制。不过兴许是沾了灵力强的光，即使武器落地，秋瑾然也能顺利操控这十几把武器进行攻击。

可是秋瑾然不甘心，就叫万念辰来训练场看看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万念辰已是中级通灵师，能流畅地完成“千刀百刃”不说，还可以通灵出上百把武器。而自己的哥哥灵力平平，专攻制药，虽也是中级通灵师，可只能通灵出十几把武器来。

万念辰看来，其实就是因为她的灵力太多了，现在的控制力远远不足以高效率的控制体内蕴含的强大灵力。不过，即使慢了半拍，只要能顺利发动就没什么大碍了。

秋瑾然在这道坎一连练了好几天，而效果却不怎么显著。她有点泄气和烦躁，上午的训练完成后，她吃过午饭，郁闷地打开电视，想转换转换心情。

温乐家事件的风波还没过，x市又接连出现了几件连环凶杀案，其杀人手法异常残忍，经检测被害者尸体还带有一种现今医学界闻所未闻的诡异毒素，不过半日便可使人毒发身亡，以现在的医学条件，尚无法研制出解药。而且一星期以来，凶手还尚未逮捕，这引起了x市市民甚至国民极大的骚动。这几起案子疑点重重，作案痕迹又是少之又少，要么是群有组织有纪律的犯罪团伙，要么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妖怪。秋瑾然心想。

午饭过后，秋涛正和万梁成坐在会客厅斟酌绿茶，会客厅的电视也正在报道最近的连环杀人案。

秋涛探着头吹吹浮沫，抿了口茶，说：“最近政府让我派人去检查连环杀人案被害者的尸体，发现这种剧毒就是刀劳鬼的毒。”

万梁成扇着他的折扇，故作急切道：“那应该赶紧派人去消灭刀劳鬼啊！”

秋涛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派了好几个小队去案发附近搜查，快一个星期了吧，一直没找着。”

“刀劳鬼速度敏捷，找着他们也是件难事。”

“明天有个例行的公事，因着这事人手不足，我正犯难呢……”

秋涛说这话，无非就是想借万念辰一用，只是万念辰不是秋家的人，嘴上不好直接开口，跟他绕弯子而已。万梁成附和道：“我儿子最近在这里闲着没事，正好锻炼锻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