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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驱妖录》第十六章: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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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雾彻与妻子淳于芷水二人初见时,雾彻被芷水倾国倾城的美貌所惊艳,又因芷水是赤水女一族,阳性较强,二人结合生下的孩子可以弥补自己只有月技能的缺憾,属于闪婚。三十年后,雾彻移情别恋,深爱着他的芷水终日郁郁寡欢。直到雾彻被秋萤杀死,芷水终于承受不住,在闺房里上吊自杀。闯入母亲房间的桃生第一个看到这一幕,在绳子上悬挂着的母亲已然气绝。

他对父亲的感情,桃生也无法说清。他只记得儿时父亲经常摸着他的头,微笑着对他说要保护人类,惩奸除恶这样的话。雾彻的母亲是半妖,他受此影响,对人类善待有加,渴望创造有序的无杀戮的世界,开了妖怪的先例,也把年幼的桃生送上了人类的学校,桃生受过些人类的义务教育。人类的教科书里总说妖怪是邪恶的,仿佛干的坏事罄竹难书似的。父亲说要保护人类,却被人类通灵师给杀了。经历了这些接踵而至而不给予喘息时间的纷纷扰扰,桃生有点混乱,到底谁是奸佞,谁最高尚?母亲自杀给他带来的打击,牵带着一连串的疑惑,使得他不知究竟该恨谁,是该恨通灵师,还是该恨父亲,还是该恨妖怪,还是该恨这眼前这不言不语的月亮。

不过他早就没了闲情逸致去探求真知,对坐上三代目的位置也是兴趣寥寥,甚至心有厌恶。或许这世界本就索然无味,只有眼前的明月还可久久把玩。柔柔的月光照进他深紫色的眼底。月亮与他,竟如此相像。

妲妃从正堂的桌子上端起一个精致的青花玲珑瓷酒壶,细长的小嘴流出醇香的美酒,流入桌上的瓷碗中。瓷碗中的清酒摇摇晃晃,妲妃放下酒壶,把瓷碗端起,自信满满地扭动着自己风情万种的身姿,目光紧紧盯着树上身影,朝蓝花楹走去。路过石子铺垫的小路,青蛙神几步便跳到了近旁,在妲妃经过时,用自己长长的红舌头触摸她丰满的翘屁股,一脸满足的表情。

妲妃只顾远眺桃生,哪里发现青蛙神突然出现。她感到自己的屁股被湿漉漉的东西左右舔了舔,随即便怒了,左手把瓷碗端在胸前,右手一把握住青蛙神长长的舌头,把舌头往自己手上缠了几下,怒道:“你这死□□,变不变态,用舌头摸女孩子的屁股这种癖好能不能改一改?!”

好了,这下碗里的清酒摇晃得更厉害了。

青蛙神被妲妃吊起来了,整个身子都悬空,舌头被拉扯得生疼,又因嘴巴不能顺利张合,声音又很含糊:“呱——疼,疼……放我下来呱!”

妲妃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松下了手,嘀咕道:“怎么这么多恶心的癖好。”

桃生闻声往这里瞟了一眼,轻笑了两声。

妲妃一往他那儿看去,神情就陡然一变,美眸频送秋波。她往树上一跃,坐在了桃生身旁。

树枝有些轻微的晃动,惊落了几片紫色的花瓣,落入瓷碗中,清酒荡起了涟漪。妲妃垂着长长的睫毛,把清酒递给桃生,桃生笑了笑,接过瓷碗,仰头一饮而尽,喉结在修长的脖颈上上下跳动。一碗香醪下肚,酒香掺杂着蓝花楹的香气,在唇尖久久萦绕。妲妃笑靥如花,妖娆妩媚,举止轻佻,伸出手环抱着他结实的腰,缓缓将头贴在男子的胸膛上。

桃生把她推开,神情冷淡,递给她那青瓷碗,从树枝上跳了下去,不看月亮了,缓步走了。

妲妃有些懊恼,怔怔地看着他走回房间,才气急败坏的跳下蓝花楹,早忘了之前忸怩妖娆的小碎步,大步流星地朝正房走,怒气冲冲地把瓷碗摔到桌子上,回自己房间生闷气去了。也不知是生谁的气。

几个在正房看热闹的小妖怪偷笑,独眼鸟嘴的小妖怪幸灾乐祸:“也不知道是被拒绝了多少次咯。”

“妲妃长得这么美艳,小少爷难不成对女人没兴趣?!”刑天说。

夕雾山山势较高,夏夜凉爽,此起彼伏的蝉鸣当了夜晚的背景音乐,稠密的森林里,闪烁着黄光的萤火虫像不小心落入地球的星星,在丛林低处游动,铺满了整整一路。在丛林遮掩下的女人柳眉微蹙,纹丝不动地打着座。天色愈黑了,萤火越亮了,那个面蒙青纱的女人站起身来,身怀六甲的大肚子有明显胎动,撑大的肚皮的形状开始怪异。女子有些慌张,神情近乎疯狂地抚摸着她的大肚子,嘴里不断的重复:“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张开嘴——”肚子里有个厚重又稚嫩的声音响起,女子立马觉得仿佛有一双从肚子里伸出来的手捅进她的食道,企图扒开她的嘴。

青纱女子没有丝毫反抗,痛苦地仰头张开了嘴,张得仿佛就要脱臼了似的。连绵不断的刺激和萤火虫的照映使得她眼中闪着泪光。

突然,万千飞虫从大宅子的角角落落里聚集而来,在女人面前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一群,黑压压的一片,遮住了愈来愈微弱的月光。飞虫多而密,闪动翅膀的声音形成了不小的震慑力。飞虫秩序井然地形成圆柱状,一窝蜂地飞向女人长着的大口里。

女人顿时觉得自己的嘴巴被塞得满满的,一团黑物急速往肚子里窜,嗓子眼被剌得刺痛和瘙痒。飞虫群尽数吞入她的肚子后,女人猛地摔下地去,猛烈的干咳了几声,嗓子眼仿佛要裂开了的疼痛。

月光拉长了她的影子,她的脚步吱呀吱呀,继续向着宅子靠近。

大宅子灯火已暗,夕雾山只剩萤火熠熠。柔柔的月光透过窗户,倾洒在桃生的身体上,而桃生却是满脸汗珠,双眸紧闭,急促地呼吸着。

清晨时,孩童举着纸风车,兴奋地推门,要与母亲炫耀。昏暗的闺房里,从敞开的门射入的阳光是整间屋子唯一的光源,明与暗由门框隔开,投在吱吱呀呀的木地板上,到对面的墙角为止,形成了明亮的梯形。对面的墙上投着一个女人的影子。女人被屋顶拴着的绳子吊着,垂头闭眸,垂手垂脚,面色铁青,身着的却是红艳的嫁衣。那女人的影子就在墙上投着,格外的黑,仿佛要吸人进入这无底的黑色。在梦里,影子的边缘逐渐扩大,眼前的房间开始扭曲,影子彻彻底底变成一个黑洞,在白底的墙壁上肆意扭动,张牙舞爪。

桃生的呼吸愈来愈急促,他的胸脯起起伏伏,最终终于从噩梦中挣脱,猛然睁开眼睛。

他的呼吸开始慢慢平缓,表情却痛苦不堪。母亲铁青的面容和勒出红印的脖子,不仅吓了当年那个孩童一跳,也长久且频繁地出场在他的睡梦中,五十多年来缠绕着他的梦靥的威力丝毫未减,而他每次都会中计而惊醒,梦魇屡试不爽,眼底常年的疲惫和眼下的黑眼圈,是这些年来梦魇出现过的证明。

桃生对掌控着他黑夜的梦魇没有丝毫反抗,反反复复的梦着同一个场景,他早已选择束手就擒。

他不想再梦,下床推门,坐上茂盛的蓝花楹,望着鲜少失约的月亮。

月亮存在了千万年,它会不会消失呢?若他自己真的熬到了月亮消失的那一天,他若在入夜后仰望天空时,看不到一点月的影子,他一定会立马赴死。

不过他似乎等不到月亮消失的那一天了。

他在等待救赎吗?他甚至不觉得自己需要救赎,他认为没有落入万丈深渊,何来救赎呢?

古琴的声音在微风中愈显缥缈,桃生便是知道怅音又在弹他的古琴了,夜里不睡,便也只有这二人了。零落的几个音节,沉稳不急躁,缓缓地构成了他这一曲《长相思》。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音色的转折,琴弦的颤动。晚风轻轻地吹,吹着他的银色的发丝。他垂眸,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勾弦又拨弦,仿佛他的万千情思,都随着声音的消失,融入到风里似的。沉着的古琴声缭绕,怅音在眼前仿佛看见了一个缓缓而舞的少女身影,少女身姿绰约,神态洁然,令人动容……一曲终了,男子竟眼冒泪花,而归。

他是一个爱哭鼻子的妖怪。这是桃生对他的全部定义。

而桃生,躺在蓝花楹的枝头睡着了,是半梦半醒的一夜。

又是清晨,晨曦眯了桃生的眼睛,桃生抖抖身子,小心翼翼的用手支撑起身体。

“嘶——”经过最近几日在镜森的训练,他差不多已能流畅发动“月影斩”了,只是身上的灼伤的伤痕也越来越多,在床上伤口被压到也会很疼,穿衣服时都万般小心,免得被摩擦到了。给了他药膏,他也懒得用,就任着这么疼着。

上午时,他走进了钮婆的房间。钮婆是一个身材矮胖的妖怪,年纪很长,脸上的褶子深得能夹死苍蝇,桃生听说她有一千多岁了。但是松弛的老脸和深刻的皱纹丝毫不影响她涂抹胭脂水粉,黛眉鹅黄一日都少不了,仿佛就是生来就长在她脸上似的。钮婆是个佣妇,负责这大宅子的后勤,最拿手的还是制衣,帝生组老老少少的衣服差不多全是钮婆一人织的。妖怪是总要上刀山下火海,在衣服方面还是要有讲究,比如用火鼠的皮毛织成衣服,这衣服便有防火的功能,穿上它便能不怕火烧。不同妖兽的皮毛有不同的效用,钮婆总会把它们的皮毛混在一起织,以获得更多的效用。这种特殊的衣服在关键时刻往往能救他们一命。

桃生的衣服被灵力烧出几个小洞,钮婆又给他制了个新衣。

“婆婆。”

进门时,钮婆见他脸上的伤痕,就皱着眉唠叨个不停,念念叨叨说这孩子真是不注意身体,还是和以前一样。

桃生嫌她啰嗦,却也没吭声。

钮婆拿起新织好的衣服,抖了几下,欣喜地拿着衣服往他身上比了比,说:“快穿上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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