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怎么会如此巧合。

又怎么会有如此荒诞之事。

此刻的李东抓着那个人手愣在原地，他迟迟未动，他的手是在颤抖的，他连做梦都无法想到，自己的兄弟……竟然在同在地狱之中，同在一间牢房内。

最重要的，是他们相处这么多日子，还面对面说过很多话，却仍然没能相认。甚至，李东对此人也有着很重的敌意，至于敌意的原因很简单，树立威信，皮包男是他欺负的对象，也正是这个皮包男，才让李东察觉到了地狱的异常。

“你是……”

“大刘哇……哈，哈哈哈。”

李东抓着刘多金，那个曾经的胖子，但如今骨瘦如柴，身上堆着层层人皮的皮包男，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到底经历什么……才会变成一具骨头。

一声大刘，就如在万籁俱寂的丛林深处，敲响了一声洪钟。咚的一声，响彻在这监狱之内，敲破了一切的安静，面前的皮包男的手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的手颤巍巍的抖动着，眼中虽然没有清澈，更没有亮光，依旧死气沉沉，但目光，却盯着李东，从未移开。

“刘多金，大刘，刘多金，是我，我东子啊。”

李东满脸泪水，泪珠成线，顺着脸上一条条深深的褶皱，带去尘土和泥垢，那泪水掉在李东的手上，滴落在刘多金的身上。泪水化作清泉，化作净化万物的本源。每个滴落的地方，都带走一切，让原本的颜色得以出现。

这泪水，让李东的手变得白皙，不再是被血迹覆盖，这泪水，融进刘多金的手中，那枯燥的手就像久逢甘霖，泪水全部浸入手臂之中，一块块的肌肤充实了起来，那多余的皮正在延伸，不停地包围起干枯的胳膊，就像是充了气的气球，那双胳膊开始缓慢的蓬松起来，此刻的他看着是怪异的。

因为除了两条胳膊，他的身体还是瘪的，可他的脸上，那原本凹陷进去的五官竟然慢慢凸了出来。

可是，这一切一切都在好转，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刘多金依旧犹如一个死人一般，眼圈是黑的，那眼皮下肉皮还在松弛着，他的面容，他的下巴处，全是尚未得到补充的脸皮。此刻他看起来，更加难看，浑身上下的皮都在朝着地面下坠着，更加让人不敢相认，

“刘多金！大刘，你还记得，当年我被关在西岸口运往大西洋的货轮之中，那一共三百多个用于运输的集装箱。而你正和吴王他们火拼，但你得知我的下落，自己背负三刀断下手指，中断了这场火拼，带着人前来营救我。”

李东想要唤醒他的记忆，此刻心中也只有愧疚，愧疚的是为何明明相识，却不能相认。这种愧疚让他痛苦难当。哪怕此刻让他付出生命，只要能让刘多金清醒，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在他的心里，他亏欠的实在太多了。

“这里，这里，这里，都是你我的记忆。”李东将刘多金的衣服扒开，触碰着那一道道深可见骨的疤痕，无助的看着刘多金。

皮包男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动容，那目光放在伤口上，就像是一股电流在他身上不停地麻鼻。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久违的心跳在此刻突然复苏了。

咚……

咚咚……

咚咚咚……

这一声声心跳传递到李东的耳朵内，他无法置信的看着刘多金，悲喜交加，“醒了？你要醒了？我的兄弟。”

虽然刘多金从未开口，可是那目光突然出现了神采，漆黑的瞳孔中，出现了监狱外火把的反光点，那双眼茫然的看着四周，最后落在了李东身上。他就像是在思索一些事情，他显得十分迷惑。

李东屏住了呼吸，他充满期盼的看着刘多金，双手紧紧的攥着刘多金那满是伤痕的左手，刘多金的左手活动不便，因为整个左手被缝了数百针，三根手指的缝合手术，让刘多金几乎命悬一线，也正是如此，他的整个左臂都时长伴随着麻木。

李东怎能不知道这一切，可他知道，唯有这个左臂，会让他想起前生往事，让他的记忆苏醒。

刘多金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看着李东，双唇都开始忍不住的颤抖起来，那眼睛里，闪现着荧光的泪花，他不能张口说话，却依旧能表达出一个意思。

那就是面前的人他认识……而且，是至亲之人。

“你……想起来了。”

李东不知是哭是笑，或者说此刻的他又哭又笑，他蘸不及眼里的泪水，也阻拦不了刘多金的拥抱，一切发生的竟是如此突然。

“呜呜呜。”

刘多金似乎忘记了说话，他只是不停地抱着李东，不停地捶打着李东的后背，即便是那力气是非常大的，甚至让李东都觉得疼痛，可李东默不作声，他知道，一切都是太思念了，思念到用劲去表达，用劲去拥抱。

李东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根烟，颤抖的手拿着烟显得格外不协调，甚至叼起来都是困难的。就像是一种抖动症一般，一根接一根的掉在地上，直到剩下最后一根才勉强放在了嘴巴角口那，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火能够点燃，此刻他不由大笑起来，这种和兄弟相遇的场景，他不知道想了多少次。

刘多金松开了李东，虽然皮依旧是下坠的，可脸上的笑容依旧遮盖不住，他双手抓住李东的肩膀，眼神上下打量着李东，发出嗯嗯嗯的声音，似乎看到李东越来越结实，他感觉到十分开心。

李东也不去在意，在地狱20年，如何不变的健壮呢？这种辛酸，此刻都是值得了，也让这么多年过得有了意义。如果兄弟在这里，他还出去干嘛？和他们在这里待一辈子也好，一同遗忘，一同投胎，来世做真兄弟。

“太好了，太好了。”

李东激动的无以言表，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

刘多金的目光凝重，抓起李东的手臂，看着手臂上那血迹结痂的形状，是当时刻印的那些名字，所有的动作突然停滞了，那是一种心痛，那是一种怜悯的眼神，那是一种恨不得待他受过得复杂感情，刘多金此刻恢复了记忆，他当然知道这一路是如何走来，更知道李东遭受到的什么。

李东鼻头一酸，却哈哈一笑，满不在乎，“没什么，比起你们，我享太多福了。”可即便是这么说着，刘多金便是越发的心里难受。

“他们呢？其他兄弟呢？这么多年……你见过吗？”李东开口低声问道，这个话题是沉重的，可又不得不提起来，但是此刻再提起来，李东突然觉得也不再害怕了，不再担忧的，他希望的是兄弟们过得更好，“他们应该……都投了好人家吧。”李东摸了摸鼻头，也只有这个动作，才能让停止那股想要哭出来的欲.望。

正在担忧的刘多金一听到兄弟，突然一愣，他抬头看着李东，眉头紧皱在一起，也许关于其他兄弟记忆，还没彻底恢复。也正是这会功夫，刘多金突然神色一变，他一把抓紧李东的手臂，抓着他朝着离开了厕所，来到狱室内。

就那么楞在哪里，一双膝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像是谢罪一般，爬在地上不肯起来。

李东慌乱了，伸手抓着刘多金，拉了三四次也没拉起来，直到第五次的时候，李东突然想起，刘多金……为什么会跪下来……。

跪给这些狱友呢……

跪给这些坐在床头，目光呆滞的狱友呢。

难不成……

李东的大脑一刹那失去了思维，他放弃了刘多金，想要抬出脚步迈出去，却发现这一步是这么艰难，他清楚，这一切已经没有任何争议了。

他第一次用正常的眼光，看到了那个呆坐在床头的眼镜男，他想起那个眼镜男一次次的掏出刀刃，也正是因为刀刃，让眼镜男挨了无数次的殴打和刑罚。

也正是因为李东，李富贵常伴在他身边，一切的东西都是李富贵来保管，其中一样，就是常用的刀。

也正是因为有了李富贵，李东每次出门从来不会考虑带几个人，带什么东西，因为李富贵都可以面面俱到……

此刻，再看那张脸已经不再陌生，即便是灰尘遮盖了本来面貌，即便是变成了鬼脸庞有了改变，可这一刻，李东知道，他绝对没有认错！

李东蹒跚的走到眼镜男身边，眼镜男看着李东，没有任何变化，但是，那一双手却不自然的放在身后，拿起了一把刀递到李东跟前。

这一刻……

李东泪流满目……是谁，还记得那最初的约定，直到死去都不肯放下。是谁……即便是成了鬼魂，即便是忘记了一切，也保留着最后一份本能……一份为了别人而存在的本能。

李东握着刀，这心比刀刺还痛，他竟然忘了……竟然忘了一切……竟然，将要差点亲手害死自己的兄弟！

自己，连死都在帮助自己的好兄弟！

而自己，将自己兄弟送到马sir身边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