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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世劫》第七章 难分舍 比箭为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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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新妇见礼,张馥郁得王府中嬷嬷指点,做得并无差错。只是朱棣冷不防的问了一句:“听闻你们昨晚夜读良久,可都是些甚么书?”

朱高炽回:“回禀父亲,都是些诗书词话,未有其他。”

“噢?世子妃也通诗词?”这句问已是冲着张馥郁了。

“回禀父亲,小女在家深闺无事,喜读诗词,略懂而已。”张馥郁把话说的很谦虚。

“ 你可喜杜甫?”朱棣来了兴致,继续问道。

“甚喜杜甫,但觉杜甫不如岑参。”

“哦?岑参在诗词上的天分才能与杜甫不可同日而语,你为何这般觉得?”

“杜甫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自是好的;只是小女觉得拼杀肆意,醉卧沙场,才算英雄。”她是真这么觉得,在她心中,想和做是两回事儿。

“此解甚好,炽儿结此良缘,新媳颇有几分豪爽和英气,正好补了我们炽儿的仁厚和心善,如此我放心多了。”朱棣一直是严肃的,这会儿的脸上却也出现了一丝笑容。

“可不是嘛,我听闻张麒武官出身,人品仁厚却不纵容奸佞之人,果敢公正,想必其子女也如其父。今日一见果然不错,把炽儿交给你,我这做母亲的也大可放心了。”徐王妃在一旁插话,听说世子的婚事是徐王妃一手操办的。

这徐王妃看张馥郁是越看越高兴,上前拉着手说:“这安也请了,这茶也敬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炽儿人很好,就是过于仁善,你以后可要帮我看着点。”

“谨遵王妃教诲……”

“这傻孩子,该叫母亲了。”徐王妃笑道。

张馥郁暗自吐了吐舌头,脸又红了一下,徐王妃对她这么好,刚才受宠若惊,居然连话都不会说了,真是不该。

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各自散了。

“……父亲呢是燕王,这个你自然知道,母亲是开国勋臣徐达的女儿,我是徐达的外孙,这关系你应该都了解。父亲对我有所不满可能是我们这一门将领之才,就出了我这个读书人,他有些不理解。我弟弟不懂事,小孩子一个,若是以后碰上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还有两个挺可爱的妹妹,只是年龄太小,又不是一母所生,不常见。”回世子府的时候,一路上朱高炽和张馥念叨这些,张馥郁一一听清,一一记在心中。听闻太祖是农民出身,可也最注重礼仪排场,弄错了被人抓到把柄又是麻烦。

“最近几日是我良辰,自不必上早课。三日之后我白天要去做功课,下午申时才会回来,你若烦闷可在书房读书,我存书较杂,你可以多看看。”

“好。”

“还有这……”

“世子,离上功课不还有三天时日嘛?你可以慢慢说与我听。况且就算是上早课也是日日要回住处的。时光甚多,我会慢慢听懂你,也听懂这燕王府的。”张馥郁笑脸盈盈,撒娇似的扯了扯朱高炽的衣袖。

朱高炽不再说话,只是伸出手,在宽大的袍袖下牵了张馥郁的手,十指缠绕,似愿一生不分离。

蜜月如火。

在别人眼中,那卿卿我我如同开在荷花池深处的粉莲,看之心情愉悦,转头也就忘了。不过这当事之中的二人:一个一扫之前的不得志和不顺心,仿佛全身心都被眼前的女子拿走,看她嬉笑嗔闹,并无半点不妥;一个笑靥如花目光含春,仿佛是在这一月之中读懂了爱和情、性与欲,晨曦初醒,只觉欢欣无比。

她丝毫不觉得朱高炽肥胖,反倒总爱抚摸他那一身肥肉,无事也爱捏捏。只是有时趴在朱高炽的胸口,听着那有些劲弱的心跳,多少还是会担心他的身体。

他虽不贪食,却是真的好静厌动,久坐几个时辰对他来说异常轻松。常常回来后要求张馥郁捶肩揉背,不然酸疼难忍。若不是朱棣要求他一月之内必需去校场两次,必须练箭法,他想必也会不去吧。

朱棣曾当众说:“你体胖,骑马舞剑样样不行我可体谅;但箭法可静可动,并不难为你,若你一张弓都拉不开,一个箭靶都射不中,那我也无你这样的儿子。”这话说得很是严重,就算是为了保住世子之位,不让母妃失望,朱高炽也是会去练的。

而这一个月中,朱高炽带着世子妃去练箭的次数明显多了,以前他总是再三推脱不愿意去校场,从来都是服侍他的太监小厮们再三劝说提醒才去的,他是受不了去校场被轿子抬着,那些下人们背后的窃窃私语。但如今不一样了,有了张馥郁之后,那些在背后讽刺或者挑刺的人,朱高炽统统看不见听不见。他眼中只有张馥郁的笑,耳朵只能听见张馥郁的鼓励,鼻尖闻到的是她身体的芬芳……别人,他不在乎了。

“我怎觉得你的箭法比我还好?”世子与世子妃一月之中这已是来城外校场第四次了。每次世子的成绩都比世子妃差了那么一点。

“我父亲守护城郭二十年,武举人出身,自然是一身武艺。我女儿家他不愿教我舞刀弄枪,学习箭术防身,倒是愿意教的。”说罢,张馥郁又射出去一箭。

“原来我父亲,是把我当女娃养呢。”朱高炽有些苦笑,也射出去一箭。

冷不丁校场又突现喧闹,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远远传来:“大哥终于承认自己是个女娃,真是可喜可贺。”那厢走过来一个少年,不是朱高煦又是谁?

朱高煦刚过十二,天天习武,加上遗传了朱棣的形态相貌,颇有几分豪迈英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张馥郁也只得说朱高煦比他哥哥长得好看多了。

“弟弟又来了。不知为何我一来,十有八九都能碰到弟弟?”朱高炽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德行,似乎只是把刚才朱高煦的那些话当成是一个玩笑。

“哥哥说这话就不对了,我是天天来,有时候听家里管事儿的人说你在这,我就不来了,没听说我就来,碰到你打个招呼我也就离开了。哪像你,一个月来上那么三五次父母亲都会夸你。”说罢朱高煦就把脸扭在了一旁,似是不愿见哥哥这一身肥膘。

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这表现不就像是个争宠的孩子么。朱高炽说:“哥哥在武学方面自然不如你,学习下箭术防身,不给家人添麻烦也是我应该做的。但我如女子也未必是坏事,本身生在帝王家就多有喧闹,能沉静下来也是好的。”

“我看你不是如女子,恐怕是不如女子罢?连我这刚过门的嫂嫂都比不过。”朱高煦咄咄逼人,之前他也看到世子和世子妃几场比试,此话说出来,确实伤人。

“哦?小王爷觉得世子不如女子?我觉得小王爷在箭术上也未必能胜我,若你是输给了我,是否你也不如女子?”张馥郁听到这里觉得这老二也太不懂事了,这十有八九也是这个过于仁慈的哥哥给宠的,一个满脑子都是“弱肉强食”的小屁孩,你跟他说那么多“高山流水”的大道理他听不懂!不给点教训还真当没人能收拾得了他?!

“馥郁,别闹,他年龄小,不懂事,自小习武,你……”朱高炽一是怕张馥郁吃亏,二是觉得朱高炽年少,实在是没必要计较。

“世子放心。”张馥郁抬头对朱高炽一笑,“郁儿必不会输。”

哼,你自小习武,我可是自小练箭,好像我爹不是武将似的。张馥郁本就不是那种钟爱享受和八卦之人,自小大部分时间花在读书作画上,小部分时间全用来射箭投壶了。每逢张家宗庙之会,在宗族面前张馥郁这闻名京城的千金小姐也是要露露脸的,她琴棋略通,书画甚佳,总是今年和别人一起合奏,明年就写个大字炫炫才气,实在没啥表演了就拉弓射箭玩百发百中。

朱高炽也是傻,谁射箭每次不胜你多,就比你多一点点?要是一次两次那叫偶然,三次四次,那就是对方箭术高超了。朱高炽这一月始终认为张馥郁箭法也就比他好那么一点点,这么上去赢面不大,输了那朱高煦不懂事的嘴巴又不知道要吐出来什么伤人的话。

“既然嫂嫂这样,那么煦儿也想见识见识,看我这男儿到底会不会输。”朱高煦觉得张馥郁的箭术若仅为刚才之貌,必无法获胜。况且张馥郁嫁进燕王府之后,父母亲对哥哥的态度明显转好,肯定是这个女人在暗中作祟,他刚好一肚子火没地方放呢。趁这次机会也好让这夫妻二人知道,生得早不如本事好,少在他面前装哥哥姐姐。

当下两人摆开架势,每人十箭,中红心多者胜。

第一箭,二者都中红心。

朱高煦并不在意,换了一个靶子接着来。

张馥郁见状后冷哼了一声,继续朝她原来的那块靶子射箭。

“嫂嫂这样做未免托大吧?况且靶子中间的红心也容纳不了十支箭。”原来朱高煦射箭时是一靶一箭,他一直是那种非要这一箭在靶子正中心不偏一点才算行。

“小王爷还是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免得大意失了荆州。”张馥郁淡淡回了一句,接着拉弓射第三箭。

那箭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三支整整齐齐的排在红心上,从上到下密密的挨着。再看朱高煦的脸色就没刚才那么好看了。这女人!难道之前总差红心一点是装的么,这箭法就算是比起从军五年的校尉,也不多承让啊。

他收起了刚开始的轻视之心,即便是他也没有把握十箭十环全中,当下不再出言讽刺,只是加快了速度去完成那十箭。

张馥郁见震慑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接下来的几箭射的无比轻松。爹爹曾说她这准头都可以去江湖山卖艺了,虽然力道不足,可这准头确实难能可见,如信手拈来一般,非常人可比。

两人射完十箭,都在红心,这样的结局让朱高煦平白松了一口气,让他在一个靶子上射出十箭红心是万万不能,箭靶红心就那么点地方,越往后越难,甚至会因为前面射的箭位置不佳导致后面没地方射上去。可自己这十个靶心上也是十支箭,不算输。

他刚想说什么,那边张馥郁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之间张馥郁射完箭筒里的十支箭之后,又从旁边站的小兵手中拿了一个箭筒,在她身边的九个空箭靶前快速走过,拉弓射箭速度之快让人目不暇接,犹如平日穿衣吃饭,下意识而为。刹那功夫,原本另外九个空箭靶正中心都多了一只羽箭。

不想认输?想得倒美!

张馥郁射完箭之后给朱高煦行了一个“请”的姿势,意思是让朱高煦也选一只靶子在红心上再钉九支箭。

朱高煦此时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神色复杂的望着张馥郁的十个靶子,脸色很难看,最后把弓箭一摔,大步走到校场边,牵了自己的那匹马驹,翻身上马而走。

校场一时无声,但若仔细观看,能发现不少小兵在捂着嘴憋着笑呢。

“你这又是何苦?”朱高炽见状略有无奈。张馥郁比他小三岁,时年也不过十五岁。若那朱高煦是个孩童,那张馥郁也大不了多少。他已近十九岁,看着这两人的比试,如同两个不懂事的顽童比赛斗狠。

“给他一个教训让他收敛一点,你虽然武不如他,可他武未必能胜过我,文自然不能与你相提并论。明知自家兄长有肥厚之症,不能劳累,却要三番五次的戳人痛处,也着实可恶。世子你不必理他,也不必怜他。我也有姊妹,自知如何相处。”

张馥郁也有些生气了,她本以为帮世子赢回了这个面子,朱高炽会夸赞几句,没想到朱高炽却是这个反映。当下也没有在校场待的兴趣,自顾自的收拾随身物品,这就要坐马车回府。

朱高炽算是明白了,自己娶得这娇妻也是个傲脾气。赶忙过来哄:“我也不是怪你,只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若乐意如此,我自也不会挡你。”说罢他有些失落的站在马车下,垂手忐忑。

见他这样,张馥郁不由噗嗤一笑:“夫君多心了,我未生气,不过是刚才不愿和你多语争论。天色已晚,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好。”朱高炽脸上忐忑之色瞬间一扫而空,他想上马车,但挣扎半晌依然无果。无奈命人搬了垫脚,跟来的小厮扶着他上去,这马车因他本是改良过的,车辕下还有一处落脚,张馥郁上车时轻松无比且不用人搀扶,他这幅狼狈的样子,多少也让他自己有些尴尬。

回府之后,一切风平浪静。此后月余,张馥郁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个小叔叔,不管是在校场还是在府内,大约是在躲着他这不好惹的嫂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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