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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世劫》第十章 发毒誓 太祖莫剪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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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朱高煦下榻于一家酒家,晌午在客栈楼下吃饭,邻桌公子貌似是京城之人,在旁边宴请宾客。看模样打扮应是某个小官家的公子哥。看其春风得意的样子,朱高煦这心中十分不爽。待对方三次与旁人大笑应酬时,这朱高煦坐不住了。

“笑!若不是死了亲爹继承了家业?你到底要这般狂笑要到几时?”朱高煦一开口便不客气,顿时那一桌人都变了颜色。

“这位兄台,若我吵到你,你提醒我我自会当心。但没必要诅咒我家父吧?”对方公子是个读书人,听这般不客气的指责,面露不快分辨道。

“诅咒你家父又怎样?我是皇亲国戚,当今圣上亲孙,你能如何?”朱高煦一脸不屑之色。

“哼,我怎么从未听过天子之孙还来下榻这种小酒家的?不是有专门的府邸驿站吗?你冒充皇亲国戚,该当何罪?”对方公子一听是他是这么个来头,心下觉得怀疑。

“我懒得与你分辨,你若不是死了爹在这高兴,那么就去别的地方热闹吧,小爷我喜欢清静。”朱高煦瞥了他一眼,不愿意多生事端。可他飞扬跋扈惯了的,以为不动手,只是说两句别人应该识趣闭嘴。

没想到这位也是个不省油的灯,当下回复:“大明律向来严谨,即便你是皇亲国戚又如何,还能管得了我在这吃饭?平民百姓吃饭这事儿轮不到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皇孙来管吧?”

“你……”朱高煦怎能受此奚落,二话没说拎起拳头便打。他自幼习武,这一拳下去给人脸上弄开了花。原本在楼上休息的、在楼下角落里吃饭的随从,一听见这动静,纷纷围过来帮忙。

那公子不知还有这么多人,心下后悔,却因他生性倔强,绝不讨饶,就这么被朱高煦一拳一拳的从门里打到门外,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刚才还因家中喜事合不拢嘴的公子,现在被打到哭也哭不出来。

旁边被朱高煦手下拦着的公子宴请的宾客们,有一个小心翼翼的讨饶:“这位爷,我家女婿年少气盛还不懂事,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可好?”说罢从袖头里掏出来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哭丧着脸陪着笑说,“这些银子就当做给您喝酒了!”

“好大的胆子!谁让你凑在我身边!”朱高炽心中正火,这老头没眼色,当下一拳打过去,正中这老人的太阳穴,老人倒在地上,眼看是不行了。而躺在地上的布衣公子,也被打到没气才罢休。

围观的老百姓眼见这一老一少只有进气的份,没了出气的劲儿,扯着嗓子高喊:“杀人了!打架打死人了!”

巡逻的衙役听到这边有动静,来这一瞧想把惹事的朱高煦抓起来问罪,不成想也被暴打了一顿。

朱高煦眼见事情闹大,再闹下去也讨不到什么好,把手一挥,这一行十几条大汉轰然出城,策马狂奔,从南京一路北上到燕京,对在南京城中天子脚下打死个把个人,没有太在意。

回府之后,徐王妃曾三次来问进京如何,朱高煦遮遮掩掩不愿回答。此后三天,朱棣暴怒,传朱高煦去燕王府的前厅见他。

徐王妃着急不已,已猜到定是这性格暴躁的煦儿已闯下事端,让他先与自己说出一二。可朱高煦依旧油盐不进,最终徐王妃劝道:“你若不说,你父王若急火攻心,对你上刑,你让我如何救你?”

朱高煦这才把事情的前一后果讲述一遍,惹得徐王妃大骂儿子混账!

“母妃,此时骂儿子也毫无作用。再说,只是死一两个贱民而已,儿子好歹是个小王……”

他的“小王爷”三字还未说全,只见徐王妃脚步一跺,拂袖而去,似乎再也不愿意见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在燕王府前厅,燕王朱棣见朱高煦后还未问一句,已火冒三丈,命左右先杖责二十。

老管家苦劝:“王爷,小王爷还未及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二十棍下去,怕是要落下病根。”

朱棣气急,可也知老管家说的是实情,摆手免了他的杖责,把一堆信笺丢在他的脚下,让他来念。

“燕王次子朱高煦,进京面圣多次闯入百姓良田,策马奔驰,丝毫不顾及田地收成……”

“本县已接到百姓诉状五起,其中有一纸诉状状告燕王次子朱高煦因酒水不佳,打砸店铺,并打伤小二一人,并未补偿任何损失;其他四纸诉状皆状告朱高煦目无王法,肆意妄为,吃饭住店不留半点银钱……”

“京城王员外家之子,本为举人出身,三日之前曾在京城御香楼宴请宾客庆乔迁之喜,不曾想因打扰燕王次子朱高煦被其手下殴打致死,其岳丈重病在床,命已垂危……”

“……”

朱高煦一边读着,一边冷汗涔涔,他以为这些人惧怕他为皇亲国戚,不敢来告状,没想到这些贱民小官,还真的把告状的信送到这里来了。

“这还不是大事!大事是这个!你舅公送来的信笺!你自己看看!”朱棣将手里一直攥着的一封信扔给朱高煦,神形间震怒无比。

朱高煦赶忙拆开信纸,这么一瞧,心下凉了大半。

他干巴巴的张嘴问朱棣:“父王,这是为何?”

“为何?都是你做的好事!”在朱棣心中,别人怎么看燕王家子孙都是小事,但是朱元璋的态度代表一切。

“我曾告诉过你,燕地之所以是我朱棣的,是因为我的父皇给了我这块封地。现在父皇想让朱允炆为皇,已经在帮他削藩稳固江山。你此时在南京城中犯下那么大的事情,且在你皇爷爷面前,你所留下的印象并不好。如今父皇认为我朱棣长子虽谦恭温顺,绝非反叛之人;但次子性格乖戾,行为不检,也绝非安分守己之人。如今父皇对燕地是重新视察!你可明白!”

“父王才略并不在那黄口小儿之下,为何皇爷爷宁愿让一个如孩儿般的少年做皇帝,也不愿意把皇位给父亲?”

“你住口!这种话怎可乱说!轻则贬为庶民,重则全家抄斩!”

“此地又没有外人,父皇何惧?这天下本为皇爷爷拼杀得来,此时却为这江山找了一个文文弱弱的继承人,儿子不服!”

“你……你气煞我!面壁三个月,反思言行,三月禁足不得外出!”朱棣懒得与他多言,扔他一个人在地上跪着,拂袖而出。

此事已过了三年,那曾是在朱高炽大婚不久后。三年前,朱高炽面圣,深得圣心,归来得父王赞美;三年前,朱高煦面圣,行为失德,又让朱棣重新面对猜忌。

朱高炽面对这种种心下发苦。幸好弟弟朱高煦在行军打仗方面骁勇善战,这几年随同父王守卫燕地,从北元那抢回了不少地盘,还算安分守己为国家出力了。不然皇爷爷年龄越来越大,猜忌心也越来越重,或许早便按耐不住,要取燕王的项上人头。

在皇家只有皇权,没有亲人,没有儿子,也没有孙子,特别对于儿孙众多的朱元璋来说,砍去不必要的枝丫,会让大明这棵大树成长的更好。看起来像是自戕,其实则是在修剪。

如今,朱元璋这护犊子的老人,又拿起了剪刀,对准了朱棣这棵成长得有些快的侧枝,在思考要不要一到剪下去。

而朱高炽这次来南京的目的,便是劝这位辛苦园丁皇爷爷放下手中的这把剪刀。

见面的地点被安排在书房,朱高炽跪下半晌,不闻朱元璋吐出一字。朱元璋只是颤颤巍巍的站在书架旁边翻书查阅,虽已老态龙钟,却还不愿承认,眼神中带着傲气宛若当年。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朱元璋叹息一句:“你这性子,倒是沉得住气。”

“谢皇爷爷称赞。”

“起来吧,你这体态,还和几年前见你一样,这一身肥厚,怕是要相伴终身了。”朱元璋说罢招手让旁边的小太监过来把朱高炽扶起来。

“皇爷爷,孙儿……”

“朕这次招你来,是想问问你父亲。你性格宽厚仁慈,注重纲常礼法,你的话朕还能信一些。炽儿你和爷爷说实话,你父亲在燕地可有反叛之心?”

“皇爷爷这从何说起?”

“哼,想他若有反叛之心,想必也不会在你面前流露。”

朱高炽闻言,立即伏地再拜:“皇爷爷明鉴,孙儿愿用项上人头担保,燕王却无此意。”

“你倒孝顺。你弟弟如何了?他当年说是来看朕这个糟老头子,可实际上是来讨赏的;赏钱我没给他,他自己抢了一路,和你父亲有几分相似。”朱元璋这话意有所指。

“皇爷爷多虑了,父王在燕地抵御外敌,攻城略地,整个燕北的门户需要他来把控才可万事无虞。他整日忙于征战,且喜欢醉卧沙场、驰骋疆场。您让他驻扎在燕京,对他来说为投其所好,对大明来说为物尽其用,有何不妥?”

“你真认为你的父亲不会造反?”

朱高炽明白此时绝不可有半分犹豫,便向上举三指,面天起誓:“孙儿愿以项上人头做担保,若父王造反,孙儿登基之日,便是孙儿暴毙之时!”

“言重了。你不想做皇帝,朕是知道的。给你一亩三分地,你乐得做陶公。北元的仗还需要你父亲来打,此事暂且不提,只盼你父亲来京都亲自与我表明心迹,我也便放心了。朕这一生,杀孽太重,让朱允炆来做皇帝,其实是喜他仁德,大明江山初定,还想万世永存,需要仁君明君来稳定江山。你要力劝你父亲留守燕京,辅佐他的这位侄子。”

“孙儿遵命。”朱高炽觉得这一关应该是过了。

“好了,你下去吧。”

当朱高炽从皇宫出来,外边冷风阵阵,如同刺骨剥皮,让他瞬间意识到自己早已浑身是汗,腿软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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