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谈天论地，或沧海云帆惊涛破浪，或扶摇直上神游太虚，谈古论今，针砭时弊。而后博弈于黑白之局，却见两人旗鼓相当，黑白双子互不相让，方寸之间大道无疆。鹤白雪执白，棋风如雾，变化多端让人琢磨不透。南谷子持黑，凛冽如寒风，摧枯拉朽般与白子抗衡。两人互相周旋，皆以守为攻，却也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鹤兄的棋还是如此诡异。”南谷子蹙眉。落下最后一子，棋盘上已是再无落子之处。

“道长过奖了。”鹤白雪说到。如若严格起来，却是鹤白雪小胜半子。

“罢了，今日就让你一局。”南谷子起身，“天色已晚，我且告辞了。”

“来日再会。”鹤白雪行礼送客。看着老道骑着黄牛远去，回过头来，却见杜清明站在棋局边，似是出神。

“看出什么了？”鹤白雪走过去。

杜清明摇摇头。他本就不懂棋，只是觉得两人下棋如比武切磋，见招拆招，暗藏杀机，甚是精彩。

“想学吗？”鹤白雪坐下，开始收拾棋盘。

“我还是练功习武吧，如此高雅的东西我可学不来。”杜清明苦笑着帮忙。

“在这飘摇江湖，但凡比试便有文有武，棋局之上亦可称王。”

“那又怎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终究还是无用的。”

“这就是你选的道么。”鹤白雪嘟囔一句，随即看见杜清明疑惑的表情，便笑着摇摇头。

“对了，上次讲的那个故事还没结束呢。”杜清明将收好的棋笥递过去。

“哦。”鹤白雪坐下，想了想。“讲到哪了？”

“就是张培元单挑西域四蛇之后。”杜清明靠着鹤白雪坐下，一脸的期待。他最喜欢的就是听鹤白雪讲那些江湖上的奇人异事，见多识广的鹤白雪似乎什么事都了如指掌。

“恩，这张培元本是朝堂之人，因仕途不顺遁入江湖。以文入武，独创墨剑九式，却也无人匹敌。他先后挑战各路高手，剑法也愈发精湛。晚年于青州圣子山开宗立派，曰墨剑门，自号墨衣剑侠，倒也潇洒。”

“后来呢？”杜清明听的出神。

“后来便是天下动荡的纷争乱局，当时整个江湖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期间所有门派都几乎一夜倾覆，流失损坏的秘籍心法更是数不胜数。当时的张培元已是八十七岁高龄，却依旧豪气冲天，团结江湖各派，在风雨飘摇之中走到今天。”

“这个墨剑门倒是挺有实力。”杜清明道。

“经过乱世的洗礼，能保留下传承就很不错了。”鹤白雪感叹，突然抬头，眼神中透出一股微光。

“林子里的朋友，有什么话不妨出来谈。”鹤白雪冲着后面树林中说道。话音未落却是狂风骤起，一黑衣刺客手持修长细剑，掩在扬起的落叶后，杀气腾腾的迎面而来。

“让我看看你的本事。”鹤白雪倒是轻松，不紧不慢的对杜清明道。

杜清明一咬牙，随手抄起一旁鹤白雪翻整菜圃的铁锹，硬着头皮冲了上去。从小到大没打过架的他，第一次面对你死我活的战斗，多少心里有些发怵。只见杀手身形一动，竟凌空掠过地面，闪着白光的剑刃直刺杜清明而来！杜清明先是一惊，暗叫一声不好，猛地刹住脚侧身闪躲，细剑贴身擦过，却是有惊无险。

杀手也是久经生死的老手，见一击未中，也不恋战，脚下一踏迅速脱离战场，进退自如确在掌控之中。

杜清明也不甘示弱，经过这些天的修习，虽说内力气法没有多少长进，但身体的灵活性却是显而易见的。他挥舞着铁锹，却像挥舞着一柄趁手的武器，一个箭步冲出去，气势汹汹的向杀手奔去。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是鹤白雪教他的第一课。

叮的一声，铁锹与细剑抵在一起。杀手身法极其诡异，只一瞬间细剑便像活了一般，绕过铁锹刺了过来。杜清明猝不及防，下意识闪躲，却是为时已晚。一剑过后，右手臂上留下一道细长的伤口。

此刻杜清明却无暇关心伤势，只因杀手极为敏捷，一击得手迅速衔接下一招，动作连贯使人毫无喘息机会！杜清明就地一滚，狼狈躲过一招，抱着铁锹一通乱打。这毫无规律可循的随意挥击，虽破绽百出，却也逼的杀手暂时后退。

挥舞两圈之后，杜清明停下撑着铁锹，喘着粗气。杀手冷笑一下，随即摆出架势。他本就是心急之人，在这个不会任何武功的毛头小子面前耽搁了这么久，更是脑怒。他双眼凶狠的一瞪，一股杀气腾然而起——速战速决，杀人于瞬间！

面对汹涌乍现的杀气，杜清明暗骂一声这狗贼来真的，丢下铁铲便往后跑。没跑两步只听背后一声呼啸，恼怒的杀手瞬间跨越几十米的距离，眼看一剑直刺后胸！！

生死攸关之际，一阵风迎着杜清明吹来，将杀手推击出去。杜清明跌跌撞撞的倒在地上，向后看时却发现自己与杀手之间竟隔了一层清风形成的屏障，杀手靠着一棵松木，勉勉强强的站着。

鹤白雪叹口气，从石凳上站起来。

“永远不要把后背留给敌人。”鹤白雪轻轻一跃来到杜清明身旁道。

杜清明点点头，从地上爬起来。只见杀手似乎并不死心，强忍内伤再次运功，一柄细剑快速挥舞，一道道红色的剑气在空中汇聚成一条殷红巨蟒，杀气腾腾的扑向屏障。

“蟒蛇剑！你是蛇谷中人！”认出了对方来历，鹤白雪也不敢托大，当下运转体内真气形成一条白色巨蛇迎击上去。却见一红一白两条大蛇缠绕在一起，看似毫无动作，却是双方两位高手的内力相拼，暗中较劲。就在这难分伯仲之时，只听鹤白雪大喝一声，白蛇瞬间腾空而起化为蛟龙，却是要一口吞掉红蟒！

而杀手也非等闲之辈，借着红白双蛇缠斗之时，一个箭步冲上前，卯足全身内力竟一剑刺破屏障，直逼鹤白雪而来！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鹤白雪向后一退，整个身体也仿佛那柔软的细剑一般，灵活的闪到一旁，借力打力的手腕一翻，一掌拍在杀手胸膛。这一掌不轻不重，却是将杀手推出去数米远，卧倒在一棵树下，而这一刻蛟龙也顺势吞掉赤蟒，轰向地面化为尘雾散去。

胜负已分。

杀手撑着树勉强站起，狰狞的脸上写满了不甘。

“我与你们蛇谷无冤无仇，今日权当切磋，你走吧。”

“呵……”杀手苦笑着，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道。“你也是个聪明人，你觉得我还有退路么？”

“且慢！”鹤白雪喊着，却慢了一步，杀手横剑自刎，没有一丝的犹豫。

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半棵树干。

“呀！”杜清明吓了一跳。“不是说让他走了吗？”

“即便他走了，他背后的人也不会放过他。”鹤白雪惋惜的摇摇头，背过身去继续收拾棋盘。

“那就跑呗，天涯路远的去哪儿不行啊。”杜清明道。他实在是难以理解是什么让某些人抱有必死的决心。

“浪迹天涯，一辈子都在逃亡之中，天下之大却再无容身之处，如此还不如自行了结。”

杜清明哑言。他着实不懂那种亡命天涯的恐慌，也不知道什么叫做走投无路。

一辈子都不知道。

“把他埋了吧，毕竟是条生命。”鹤白雪无奈的叹口气。

杜清明点点头。抬眼望向远处的晚霞，却是火一般的燃烧着。

“对了，这地方看来也不能待了。”鹤白雪顿了顿。“明天就走吧。”

“去哪儿？”

“大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