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没有酒总是不能消除愁闷的，杜河转过身子，啪地一声，拍掉酒坛封泥，提起来咕咚咕咚地向嘴里倒去。

听得当啷一声，偌大一坛酒，顷刻间，已喝了个底朝天。

这时候，其实每当醉酒时候，他心里都在想一件事：“空相一位高僧，此处又是寺庙，怎地老和尚对自己放肆之极的饮酒，不仅不出言稍加阻止，倒像是默许一般，岂止是默许，推开东道那扇门，里面储藏着起码近百坛好酒。”

心中寻思：“这百坛好酒显不是空相要偷偷喝的，而是为我杜河准备的，是什么原因使一位高僧为一个酒鬼，藏酒，藏酒就是藏垢纳污，不仅坏了佛门清誉，更是破了佛门戒律。”张嘴便要询问：“大师便是在街头偶遇一位擦肩而过的过客，瞧他举起酒杯，也要念一句阿弥陀佛，劝他早早断了这穿肠毒药，何以待我却是这般，这般……令人费解呢？”

忽然，窗外砰砰砰响来数十声爆竹声，跟着皮鼓蓬蓬，似有千军万马来到，其中竟还掺杂着响亮之极的铜锣声。

受此一拢，杜河此念便断了，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探出头一瞧，只见满眼火光，原是不知觉中天色已暗，日间行走在茫山各处的两队人，已陆陆续续抵达山脚，居高临下地看去，只见绵延十里尽是密密麻麻，不住涌动的人流，每人手里执着一只火把，奔走不息。

夜色中看去，颇是壮观。

方才爆竹、皮鼓、铜声是最先到达山脚的一批人，约莫百十来人，个个头包黄巾，背上负瘈一捆干柴，手里或拿皮鼓或拿铜。

这些人把皮鼓、铜系于腰间，背上干柴取下分为两堆，然后把手里的火把丢了出去，所谓干柴烈火，立刻噼哩啪啦地烧起来，突然当地一声锣响，像是发号施令般，这些人齐齐围拢在火堆周围，自腰间取出铜铃晃荡不停，另一只手里则捻着一块不知以鲜血还是朱砂画好的符纸，叽哩咕噜地念叨着。

在一声“着”的大喝声中，众人齐将手里符纸投入火中。

像爆炒黄豆一般，噼哩啪啦之声又是密集又是响亮，两堆大火骤然间大了十倍不止，显然那薄薄的符纸掺有异物，几将那百十人全部吞噬。

杜河“啊”地一声惊呼，然接下来，发现这百十号人毫发无损，不禁吁了口气。

空相看着这么多人本是满脸忧色，这时候却转过身子，笑道：“师弟说要化去施主身上暴戾之气，哪里暴戾了，施主宅心仁厚，关心旁人生死，当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喜事。”

杜河心中生疑：“暴戾？又是奸诈，又是无耻，没想到还有暴戾……”情知事关自己过去的事，空相不会吐露太多，索性也就不去追问，反正是福是祸就在转眼之间，而“我是谁”……瞧瞧山下，也是瞬间就明了之事。

只见汹汹火焰中，这些人手舞足蹈，绕着火堆，似是跳舞，又似疯狂奔走，突然百十个人齐齐停住，张开双臂对着悬空寺疯了一般大声喊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杜河心中一动：“这些人头包黄巾，嘴里念着什么‘黄天当立’，这黄天自然便是空相之前提到过的‘黄巾军’，那么这好似道士作法，又似某种祭祀仪式，是大乘武学的一种？”心下颇是怀疑：“是大乘武学吗，看着倒是神秘莫测，但给人的感觉却是装神弄鬼。”

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空相微微一笑，道：“武学一道主在防身，大乘也好小乘也好，伤人在于其次，山下这一幕，说白了就是故弄玄虚，迷惑众人。老衲之前已经说过，大乘武学颇有点像是传说中的修真，修真之名，自古有之，囊括了动以化精、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还虚合道等等全部修持过程，施主也还记得，老衲说追求者多如牛毛，修习者却少之又少，这‘少之又少’的那几位修习者，是不会轻涉江湖，更不容易这般便会见到。”

顿了顿，续道：“败于青龙偃月刀下，太平道人心灰意冷，就此消失不见，好似人间蒸发一般，谁也不再见到过。这一来，偌大一个黄巾军便陷入群龙无首之局面，不少人无法接受这种结果，有人结伴意欲毁掉那柄刀，转念一想，太平道人法术通玄，仍不免着了道儿……这一般散沙的众弟子便各奔东西，另谋出路了。黄巾军自此也也就成为一个传说，名存实亡，当然诸如山下这一支看来也是黄巾军的队伍，也颇是有名，领头人物带着这些人，每遇上一处寺庙、尼姑庵或是道观，便供上五样水果，烧了三支细香，大声念出这十六个字，试图让佛祖菩萨真武大帝保佑……他们‘黄天当立’……”

听得此啼笑皆非之事，杜河心情纵说低落，也露出笑容：“求佛祖保佑‘黄天当立’，倒有趣的紧。”

突听得一人大声喝道：“你们这些狗崽子，快快收起那劳什子的铃铛，叮叮当叮叮当，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百十头驴跑来人烟罕至的茫山。糙踏乃乃的，每当日落黄昏，就有百十号人，要背那十六字大咒语……”

这人忽然粗着嗓子，模仿百十号人张开双手，大声喊道：“黄天当立，黄天当立，踏马的，还没立出个名堂啊？”

火堆中百个人回过头，目中喷着怒火，脸上写着“糙踏乃乃的”、“是哪个王八羔子放屁”，最后落在一个皮肤黝黑，相貌奇丑，身材臃肿，脑袋奇大的人身上。

只见这人满脸疙瘩，凹凹凸凸，而且头发、眉毛、胡子一根没有。

他们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奇丑无比之人，但像眼下这位鬼斧神工般丑法的，却是初次，本欲上前将他碎尸万断，但相貌特异，先声夺人，竟把百十号人给唬住了。

而一些胆小怕事的旁观者，身体已经瑟瑟发起了抖，这两个长得像鬼一样丑的人，莫非是魔教中人？

传闻魔教中有一门异常毒辣的功夫，但凡修习者，个个丑陋不堪，而修炼至出神入化之境的，则已经丑的不像人了。

这丑的不像人到底有多丑法，谁也不知道，但听说几年前，就吓死两个在破庙睡觉的丐帮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