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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开到城里去》第三十三章 表姐和表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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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路这样想着,迷迷糊糊想要睡去,却发现自己口渴得要命,于是从地铺上坐起来问母亲要不要喝水。母亲说:“要喝,只是着屋里哪里有水?”

“我过去表姐那里提呀,顺便拿个大碗来,开水倒进去冷得快。”寻路说,她确定在自己表姐面前,可以提出任何合理的要求。

“那你去吧。”母亲眼皮都没有睁一下地说。寻路马上拖着鞋子去了。

她从小洋楼出来,才发现自己马虎得厉害,横着那几排长得差不多的房子,她居然分不清哪一排是表姐家的。她口渴到心慌,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一样,在那几排房子之间七绕八绕转了几圈,还是想不起来。这个时候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外面一个人没有,那些从天不亮就开始忙碌到现在的农村人,正在抓紧时间休息,准备在太阳快下山之前,再出去大干一场。寻路连个问路的人也没有。

正在她犯难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听见中间那排房子好像有人在屋檐底下说话。于是,她走了过去。远远地,她看见挂满长长的干豌豆杆底下,坐着一男一女,只看得大腿以下,大腿以上全部背豆杆遮住了。她走了过去,只听见那女的说:“家里来客就是累啊,我都不想动了。你还叫我推(磨)豆花。”

男的说:“累有啥子办法?是你的亲戚,又不是我的亲戚。反正豆子都给你泡好了,推不推你决定,要推我就帮你,不推我就多睡一下。昨晚上把我累惨了。”

“亲戚怎么了,我就是累嘛。”女的又说。

“请问,兰小梅家在哪里?”寻路走到那两人面前,还没有看清对方,就急不可耐地问。“小梅姐!”这时她才发现,讲话的正是表姐和表姐夫。两人大概发现她已经听见了他们的谈话,脸上有些尴尬,表姐红了脸,表姐夫低着头不说话。最后还是表姐反应快,笑着问:“寻路啊?什么事?”

寻路不想让表姐看出,自己已经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也跟着笑:“表姐,能不能给我一壶开水?”

“有有有,本来说要给你们提过去的,怎么就给忘记了?”表姐慌忙去厨房提开水,热情又小心。寻路趁机说道:“小梅姐,我还要个大点的碗。”

“好的,好的,我这就给你拿去。”忙起来的小梅姐很快就忘记了尴尬。她极力想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寻路和她的幺爹来他们家,虽然麻烦一点,其实她还是很乐意为他们做任何事情的,她的骨子里其实一点不怕麻烦。

寻路提着开水,拿着碗,朝着那栋最气派的楼房走去,本来有路直接上二楼的,她又七荤八素地绕了一通,才从小楼的猪圈旁边找到一把小楼梯上了二楼。母亲等不得她的开水,已经沉沉睡去。寻路不打算告诉母亲小梅姐他们的谈话。要是告诉的话,母亲一定会勾起那些不好的记忆。反正他们家和小梅表姐他们也不没有互相走动,就少说两句吧。

对了,在一个小山村两三百米的范围内,她居然迷路了,这事幸好没人看见。表姐他们大概也没有看出来吧?他们一定认为她迷路是装的。不然,她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有那种尴尬的神情。

寻路的想法是对的,母亲睡了午觉起来,立刻去帮侄女推豆花去了。侄女和侄女婿推磨,母亲朝磨心添豆子,三个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寻路此时才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就算是亲妈也不能讲实话。再说了,农村本来就很辛苦,寻路觉得小梅姐再怎么怕煮饭,都是可以理解的。

豆子推好了,接着就要烧豆浆,点豆花。妇女们分工协作,一边愉快地聊天,一边做事,大家都觉得做饭是世界上最轻松的事。表姐夫跑进跑出,一会儿挑水,一会儿去地里摘菜。他们家的两个孩子则坐在蓉蓉身边打闹。

晚饭的饭桌上,寻路如愿以偿地吃到了豆花和腊肉,虽然没有吃到鸡。但是豆花和腊肉已经让她非常满足。在寻路看来,腊肉的肥肉有浓浓的咸香,而它的皮和瘦肉,则富有韧性而有嚼劲;豆花清淡、嫩滑,爽口;二者搭配在一起吃,就有了说不尽道不完的美味,食之别无他求。

吃完晚饭,大家洗完碗,收拾完毕,又开始把炒菜的大锅洗干净,烧热水洗澡。灶里的柴火继续熊熊燃烧,专门负责烧火的蓉蓉被烤得脸色通红,额头上尽是油腻腻的汗珠。小梅姐专门负责朝洗澡桶里面舀热水、兑冷水,把毛巾放进桶里,叫大家洗澡。

洗澡的地点也是分了的,男的以夜色遮羞,把洗澡桶提到房子背后去洗。女的则在茅厕屋里猪圈边洗。这一点和寻路老家一模一样。小梅姐每准备好两桶水温适宜的热水,就要重新掺满一锅冷水,这个时候,她就喊蓉蓉:“火再大点。”蓉蓉开始向灶里大量添柴,还要用火钳拨一拨火心。两个孩子依然粘着蓉蓉,坐在她身边打闹。

寻路道:“我来换你吧,蓉蓉你去洗澡。”

“啷个那样哟?寻路姐你先洗,你是客噻。洗完你你来换我还差不多。”两个孩子立即把蓉蓉扯住,去揪捏她的高鼻子,喊道:“你去洗,你去洗。”

“你们两个不热吗?过来这边凉快点。”寻路的母亲喊两个孩子。可是他们听了却不答应,就是要坐在火边上,宁愿接受柴火的炙烤,也不愿意坐到寻路他们这边来,把对寻路她们的陌生感毫不遮掩地表现出来。要是经常来往相处,孩子们一定不会像现在一样。

男的就只有表姐夫是大人,他洗澡的时候顺便把只有六岁的大儿子带出去洗干净了,可是女的这边还在继续烧水,继续排队。

从小时候在老家的时候,寻路就向往像男孩子一样,把水桶提到房子外面洗澡去。大热天的在猪圈边上洗澡,又臭又脏的还很闷热,弄不好欢喜衣服还掉到脏兮兮的地上,弄脏衣服再也不能穿,寻路不喜欢。

外面洗澡多好,四面来风,多凉快!把衣服随便朝哪根树枝上一挂,多干净!小时候人小,寻路不知道男孩子和女孩子有区别。有一次,暴雨过后,河里涨水,她居然浑身上下脱了个精光,跟着男孩子们下河游泳,就在她感觉自己可以在水里游的时候,奶奶拿着一根棍子来,不由分说就把她打得从河里跳起来,迅速穿好衣服。

就是那一次,她对男女有别有了深深的记忆。纵使她多么想提水去外面,拿夜色当浴帘,想起小时候被打的经历,她竟然不由自主地心中发憷,始终没有勇气偷偷尝试过一次。

表姐夫洗完澡,去拿了些稻草进屋来开始搓草绳,他的草绳搓得很粗很粗。所以他很费力很费力。

寻路忍不住说道:“姐夫不会搓细一点吗?那么粗的绳子用来做什么?什么都绑不住。可以多搓一根并在一起用的。”

姐夫笑道:“对对对,还是寻路聪明。”

寻路最喜欢被人夸赞聪明,她得意地对姐夫油嘴滑舌道:“姐夫更聪明,有眼光!”

“那还不是说你自己聪明吗?还真不谦虚啊,寻路。”小梅姐说。大家听了又笑。

姐夫真的按照寻路的说法,搓了两根短短的草绳,然后舀了半桶水过来,把草绳泡进去。“姐夫,你泡绳子干什么?”寻路问。“绳子泡过更经用,不容易断。”

姐夫一笑,又拿出一把砍刀。为了方便说话,他把外面的磨刀石搬进来,从桶里浇水到石头上开始磨刀。小梅姐则在给他准备背篓和手电筒。表姐夫像是要出门,可是这大半夜的,他要去哪里呢?

“小张这要去哪里?”寻路的母亲同样好奇,问侄女婿。

“哎,幺爹,我不去哪里,明天要赶街,想早点去。”表姐夫答。

小梅表姐笑道:“幺爹,别听他的,他要做贼去。”

“做什么贼?别开玩笑。”母亲不相信。

“你看看,幺爹都不相信我去做贼,你非乱说。”姐夫看看两个孩子,朝小梅姐挤了挤眼睛,小声说道:“别让孩子们知道,他们还小。”

小梅姐心领神会,凑近母亲耳朵说起了悄悄话:“他去别人家山上砍黄柏皮卖去。我们家山上的黄柏皮都被人弄光了,树都死了。他气不过,想去偷回来。放心,他是去远处偷,不会在家附近偷。”

“叫他小心点,被别人抓到小心被打。最好还是别做这样的事,万一被抓到被打残了怎么办?”母亲严肃而又担心地说。

“不会的,幺爹,他机灵得很,又跑得快。”

寻路偷听了几句,心想,原来表姐夫真的只是去做贼啊?她转过头去看他。他正在熟练地清点、收拾小梅姐放在背篓里工具。

“我先去睡一会,幺爹你们接着吹(聊)。”表姐夫去睡觉了。看来他是一定要出去的了。寻路不免也跟着母亲担心表姐夫起来。在老家,她亲眼看见赶集的时候,有人偷了别人包包里面的钱,被打得满地打滚,牙齿都被打掉了,满脸都是血。

她忍不住插话:“小梅姐,再机灵的人也强不过人家人多、地形熟。他这样大老远地去,很危险。”她和母亲的话把担心同时带给了小梅姐。她说:“我都跟他说了好多回了,但是他不听。等下我跟他说,叫他别去了。”

寻路她妈打算第二天要去佐佐表姐家的,但是小梅姐非要她们再住两天。寻路看表姐的身形、体质跟舅母差不多,长得瘦小而且脸色也不好,不想再增添麻烦。

但是一想到那天中午,小梅姐抱怨的那些话,她反倒不好意思拒绝她的盛情,要是那样的话,不就正好表明,自己其实已经听见了她的话,多心了要急着离开吗?所以在母亲再三拒绝表姐的时候,她爽快地答应表姐:“好,就听表姐的,再住两天。”表姐夫比舅舅贴心多了,事事都帮着做,所以小梅姐比舅母要幸福得多,所以寻路不用担心表姐被累垮。

表姐人虽然长得矮小,但是脑瓜子特别灵,思路清晰,跟寻路她们不愁没话讲。孩子们都自己上床睡觉去了,寻路母女、表姐和蓉蓉,四个人一直聊到深夜,大家准备睡觉的时候,表姐夫起床了。他一边穿衣服,一边不停地打呵欠。“哦,你们几个真能吹,还不睡觉。”他说了一句,算是跟大家打招呼。

“幺爹说叫你别去了,怕人家逮住打。”小梅姐悄声劝丈夫。

“哎呀,怕个啥子?你们就是胆子小。还指不定谁打谁呢。”姐夫对自己的安全充满自信,不愿意放弃这趟冒险之旅。

“别这样。就看在我和孩子的面上,你也不要去了。我们少吃点少穿点还不行吗?”小梅姐柔声劝姐夫。

“那你不要你的红衬衣了?”姐夫用手碰了碰表姐的手。

“不要了,不要了。我穿旧的,那件衬衣破了不要紧,我补一下就可以穿了。我就是不要你去,万一被人打出个好歹来,我和娃娃些啷个办嘛?”表姐温柔的语气力多了些撒娇的成分。

表姐夫一下子就被融化了。他笑嘻嘻地说:“说什么呢?衬衣还是要买。我一个大男人,婆娘想买件衬衣都买不起,还是啥子男人?”

小梅姐够着手拍了拍丈夫的肩:“不要了,说不要就不要了。”

“买买买,为什么不买?你等着就是了。”姐夫又笑。

“死脑筋!”表姐骂了一句,幸福地笑了。

寻路看表姐和表姐夫如此恩爱,感动得都快流泪了。她突然想起父亲和他那些打在母亲身上的棍棒。母亲几乎为他承担了全部的生活重负,他一个人却多年在外面无度欢淫。一不满意,他就捡最粗的棒子打人,只要打不死,直打到他痛快为止。别人打牲口还没那么狠心呢,他却对母亲那么凶残,寻路越想越气。这个捐精者!还不知道在家和寻安、寻全闹成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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