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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氏老头乘光旅行记》第十节 小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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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大爷跟邢老头换了工装,和平日里一样检查完各自负责的安检工作,开始在商城里溜达巡视。一路上但凡没有顾客的专厅,除个别厂家提供个性化工服之外,家家营业员清一色黑西装、蓝领带,远远送上迎宾语。待走到男装区域拐角处一家男装品牌店门口,却不见营业员,厅里空无一人。牟大爷看到了,没有询问。邢老头跟隔壁专厅多了句嘴问道,“小翠呢,又到谁家串岗去了?”

“下楼买裙子去了。”隔壁短发烫头的小媳妇左右观察了一番小声回答。

“买裙子!上班呢,买裙子下班去买呀,咱这价位可不低呀,小媳妇,真腐败。”邢老头刚议论开,短发小媳妇就制止了他的大嗓门。

“大叔,你小声一点,没见今天营业员服装很统一,迎宾语喊的很响亮吗!从今天开始周一到周五严查纪律,小翠工装没穿,结果撞到办公室那几个人儿下来巡查,话赶话说的很不好听,把小翠一顿说,找了件别人的工装穿上,还不让,气的下楼买裙子去了。”小媳妇述说经过的同时一脸的义愤填膺。“松一阵紧一阵的检查纪律也不提前说,估计是销售不好,只好拿员工开刀,办公室今天罚单开了不少呢,站姿不规范也算违规,咱还能跟站军姿似的?”

“别说了,检查的马上上二楼来了,赶紧散.。”另一个厅的营业员从专厅另一个角落悄咪咪地挪到靠近他们的距离,远远的传了句话。

“办公室这帮人今天不嫌累,这是要转几趟啊!”小媳妇儿满肚子意见。

“都别说了,快散开。”斜对面营业厅的小姑娘,也压低嗓音发挥千里传音的才能。

行邢老头右手朝身体相反的方向抖抖手指,在胸前做散开的手势。大伙儿刚散开,几个负责现场纪律的办公室人员风风火火的就过来了,来到小翠专厅门厅的位置。

“怎么买裙子还没回来,说几句就不爱听了吗。”三位面容姣好,身材苗条的女孩中间围着一位身材高大,身宽体胖,敞怀穿黑色西装的女人。

“说话的胖女人是谁?”牟大爷悄悄问邢老头。

“新来的办公室主任,估计是特意来解决员工纠纷的,我们先撤,回头再过来。”邢老头扯起牟大爷的衣角离开了。

“啥都不好干,营业员也不好当呀。”邢老头感慨到。

“周末穿奇装异服都行,怎么周一到周五就不行。”牟大爷问。

“拿人工资就得听人家的。领导说墙是白的,咱不能说绿的,那奇装异服不是人人能穿的,得公司批准才能穿,公司不批准,穿了就得受处罚,少说一天的工资没有了。营业员站一天腿都是肿的,办公室那几个天天坐着没事干,看谁不顺眼,使劲揪毛病,挑出毛病罚款单跟前一放,心甘情愿吃个哑巴亏,什么事没有,不愿意吃亏,只能自己辞职走人。公司从来不开除员工的,就是想办法挤兑。挤兑走就行了。”邢老头为牟大爷详细讲解商场开除员工的操作方法,听得牟大爷脸白一阵,黑一阵。

“气人是吧!都这样。”邢老头远远指着一家卖床品的专厅。“瞧见那家床品没有?门上天天挂着招聘信息。招聘来的员工,第一第二天让人熟悉产品。第三第四天要求交钱,把产品抱回家体验。一床被子芯儿一千五加一床被套两千块钱,人家那不叫买叫体验产品,说好体验完抱回来退钱,呵呵~,只有一个女的干了一个月,买店里产品花了两千八百块钱,外加完成几万块钱的销售额留下了,还不知道下个月怎么样呢,否则用语言责骂加各种刁难,直到把人挤兑走为止。”

“再看那边那家花店。没有员工,全是流水线式的插花学员,这家也天天挂着招聘花艺师的牌子,前两个月没有工资也没有任何补助,而且食宿自理,第三个月开始每月承担两万块钱的销售任务,否则走人。”

邢老头从四楼空中广场拿食指遥遥指着一楼边角处的一家女装店。他俩所在的位置只能看见服装店的一个小角落。

“瞧见一楼南广场拐角的地方有家女装店了没?店里天天少衣服,店长跟服务员天天跟着往店里赔钱,赔完基本上营业员就得走人,不走,之后的每天接着少衣服,接着往里赔,怪现象是,铁打的店长,流水的营业员。”邢老头说完另有意味的哼笑一声。

“咱商场有家书店知道吧,开业三个月到现在没找到收银员。前来面试收银员的人员,没有一个能过试用期就必须给店里赔钱的。即使是营业员,书丢了也要个人赔付的,现在连许多工厂都设置了七天试用的规矩,第七天告诉人家工作做的不好,要求走人。”如果不是邢老头亲口跟自己说这些事情,繁华背后的社会乱象,真让人难以相信。

牟大爷心情凝重,眉头不展,不自觉的想起原工厂小李保安的表姐被变相调换工作岗位,不得不主动辞职的事件。

“现在家家都生产产品,物资过剩,实体店除了与实体店竞争外,还有看不见的网络销售,为了竞争就打价格战,投资商压力大,营业员压力大。工人,负责生产的一线员工,因为价格的下降,工厂原本生产800件产品就能维持运转,可是老板要挣钱、要高消费怎么办?只能提高产量,800的产能要提高到2400~2700件产品,工厂工人苦不堪言,工厂出现用工荒,有的老板聪明让机器人来做。人,一天只能吃三顿饭,一年只能穿4个季度的衣服,再多消化不了呀,于是产能更加过剩,形成恶性循环,老牟头,我问你,咱在商场走半个小时是不是很累了呀?”邢老头盯住牟老头的眼睛问,牟老头点头。

“但是这些营业员、超市工作人员,他们就算溜达也只能不出那个划定的专厅范围,商场要求这些小姑娘小媳妇们上班时间不能坐下来的呀。货物一旦丢失,压力大多由营业员来承担。”邢老头因为营业员小翠的遭遇打开了话匣子。“我女儿现在在美容院上班,可之前在一家贸易公司上班的时候,勤勤恳恳工作一个月,还被派到大街上去发传单,夏天顶着烈日,一个女孩子家,结果老板跑路一分钱的工资都没拿到啊。”

邢老头越说越激动,眼眶四周的皮肤充盈着一圈浅红色,原本干涩的眼周皮肤也因为喝饱了泪腺分泌液,变得有了弹性。

夜晚的城市异彩流光,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充斥着这么多不安的因素。牟老头原本以为自己工作很辛苦,原来大家都一样啊,没有谁比谁更轻松。张旭来是做金融贷款的,认识的时间久了也听他偶尔炫耀自己的金融知识。听邢老头说的那些是让人感到气愤,细心一想明白了,营业员、工厂工人面对的是辛苦的工作,老板们面临的状况也许更糟,轻者血本无归,严重的,是巨额的债务,甚至生命。牟老头心里的不平消失了,心里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深深的戳了一下,感到很悲痛,那种痛,痛的叫人说不出话,无法言语,出不了声音,更像一把尖刀,插在人看不见的心脏,只觉得疼痛,无以言表。没办法向人诉说,也根本说不出来,脑子里一个印象一闪而过,有一样东西触刺到大脑的一处神经,惹得他忽而想起了什么又转瞬即逝了。

拖着沉重的心情,很快就到了要下班的时间,早上八点上班到下午四点下班。换下工作服,站在商场感应门前,一位老人的背影伛偻下去,两只手无力的垂插进厚棉衣的外套口袋里,一脸清瞿的样子,掩不住神情的忧伤。远远盯住矗立在商场门前花圃里的雪人,老人想出去拍一张雪人的照片,发一则朋友圈。

“雪人啊,还是你好呀,不用担心明天的生存在哪里。”内心默默感慨着,就像邢老头临下班时说自己的那番话。“老牟啊,你没有家人,身体健康还好,万一生病了失去健康可怎么办?还是要想想办法找到自己的家人,也好有个照应。至于我,只希望没病没灾,少给儿女添麻烦,孩子们也很辛苦啊,不说了,下班了,走了,明天见,老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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