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的日子长了，牟大爷才知道眼镜店的大姐为什么对美疗馆态度那么冷漠，问题出在眼镜店的电子屏上。

眼镜店在自家门口装了一组滚动的电子屏幕，控制开关装在店面最里面的前台收银处。由于眼镜店和美疗馆是背对背的位置，当电子屏开启的时候，美疗馆的房间里会出现嗡嗡的震动声。美疗馆的顾客做身体保养，女士做保养要躺在美容床上，当人闭上眼睛躺到美容床上时，心沉静下来进入半睡眠状态，听电子屏的震动噪音，自然觉得声音比平时大许多，听了让人心里感到烦躁。结果十位客人里有九位客人向商场投诉，反映嗡嗡的声音震得心里烦乱、焦躁，不堪其扰，商场不得不数次派人查明情况，勒令其速速改善。眼镜店不得已又投入很多资金进行调整，效果却不尽意，只能把显示屏关掉。眼镜店大姐刚好是眼镜店投资人，为此，眼镜店大姐对美疗馆产生了怨言。其实在商场开始装修之前，两家因为背靠背的位置，感觉是邻居，一度相处的关系还不错。

电子屏安装的品质不过关，影响到别人，伤害到他人的利益，是要调整和改进，要么就不要安装电子屏。怨恨别人实在不应该，但更不应该的是伤害了两家商铺的和气。

一家售卖眼镜产品，另一家眼保健这方面很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这两家若是关系和谐，若联手做活动或是做销售不是很好嘛，牟大爷经过观察，琢磨着。

某天下班后，牟大爷从超市采购生活用品，扫码结款后沿自动结款机外边的通道往出口处走，为躲避一位发放免费试用礼品的工作人员侧身右转，绕到商场另一个出口。这条自己不怎么光顾的通道两边，商铺比肩。发现在隔了一家保健饮品商铺的距离。开设了两家眼镜店。

周末去张旭来家约饭，等待乘坐公交车时，公交车站牌后面紧挨着也开了两家眼镜店，左边那家眼镜店电子屏上写着学生配镜，169元，另有别的什么活动之类的，另一家眼镜店电子屏上的滚动字幕则写着成人218，学生凭学生证只需168元，另外推出什么什么活动。别的不说，单从电子屏的活动内容来看，两家店简直是跟打架一样。他家169，隔壁168，不是网上流传的价格战还能是什么呢？从根本上讲，价格战对谁都是没什么好处的呀，如果能把价格战换成有特色的服务和个性化的产品作差异化经营，应该比价格战更有意义吧，还能不伤两家和气，使得同行是朋友，不是比同行做冤家来的更好些吗？牟大爷心中感慨。

刚进保安室，正准备换衣服上班，邢老头告诉牟大爷。说，你孙女让我给你捎句话，说他从亲爷爷奶奶家带了蒸的农村大枣，还有农家土灶做的大包子，特意带给你的让你去拿。

“我说，咱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没有我的份儿呀。”邢老头往衬衫外面套上保安外套，把脸贴上前去，眼神里满是羡慕。

“人家小丫头说呀。”邢老头捏住鼻尖儿模仿小姑娘说话的声音。“我爷爷跟我奶奶说啦，一个无亲无挂的老人家，怪可怜的，我们要多关心人家一下。”说着放开鼻头儿变回正常说话。

“人家爷爷奶奶特意给你准备了一大包吃的，刚刚我去一楼总台打卡按指纹，看见用柳编的大篮子提来的，看样子可不少呀。”

邢老头陪他一起去的，还真是用柳编的篮子提回来的，蒸的苹果、大枣、山药、芋头，蒸的大包子，一个成年人吃一个能顶一顿饭，白菜、腐竹和胡萝卜、豆皮儿两种馅料，还在美疗馆里。邢老头跟牟大爷就一人捡了一颗蒸过的苹果和大枣吃了，跟生吃的味道截然不同，好吃极了，

“我奶奶说了，老人家吃蒸过的水果易吸收，好消化。”小姑娘还是穿那身粉颜色护士服送他们离开。

出了美疗馆的门，左转再右转，走上商城中心步道，路过和美疗馆背靠背那家眼镜店，发现门头上方电子屏依然黑屏，正在走离眼镜店门前，眼镜店短头发大姐像闪电一样立到两位老人家跟前，张开一双厚嘴唇跟他们说话了。

“大爷，听说你找到自己家里人了，恭喜呀。”眼镜店大姐一身黑色西服短裙，语气生硬，一如那一身的黑颜色。

“啊。”牟大爷怔住了，随即闷头答应一声，低头继续走自己的路。一向爱跟商场营业员搭话的邢老头也没有说话。

“呦！这不农村大篮子吗？里面什么好吃的呀。”这位大姐真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上手掀篮子里的盖布，一双眼睛在篮子里滴溜溜的看。“这可好吃呀，现在人就是会养生，有个孙女儿真好。哈。”

牟大爷闷哼了一声抬腿要走，眼镜大姐伸手拦住去路。

“早前听说你想不起自己家里人，这孙女怎么找着的，说来听听。”眼镜大姐小厚眼皮儿里投过来的，是满脸皮笑肉不笑直炸人心的炸弹，邢老头抢过柳编的篮子，差点想拿篮子砸她。

“商场纪律管的又不严了是吧！”邢老头气的顶了她一句。

“我们这儿生意冷清，一向不严。”中年妇女此话一出，自觉自胜一筹，心足意满，得了口舌之快。说完，一个漂亮的转身，一只手背到身后，一只手捏成兰花手，托起一头刚焗过油的小细钢丝短发，悠闲地好似贵妇，似得胜凯旋的女王。

“这个女人，我要年轻，非揍她不可。”邢老头抱着篮子很生气的样子，转而指着牟大爷一顿数落。“你还由着她掀篮子，哎，欺负你，自找的，你你，你就不会骂她，就你好说话，是好人，看着吧，以后还得欺负你，你就不会怼她的，气人。”

“你这写的什么？这个数是多少？天天做背都背不会吗？捡起来重新做。”邢老头数落牟大爷，没走远，眼镜店里头传出不一样的动静。一个孩子的哭声，是个男孩，还有书本被甩到地上的声音，茶几玻璃碰撞的声音。牟老头盖好被眼镜店大姐掀乱的篮子盖布，让邢老头先走。

“哎，你干嘛去啊？”眼镜店里又传出小男孩的哭腔，邢老头看出了他的意图。“你可别去，跟咱没关系，你别管。”

牟老头坚持过去看看，邢老头气得抱住篮子，一抹鼻子，气哼哼扭头就走。

“刚刚在外面听到有小孩子的哭声，没什么要紧的吧？”牟大爷进到眼镜店，店右侧用玻璃隔出一间配镜室，配镜室玻璃墙外边有三把树脂椅，一张及腰茶几，一个男孩对着作业本抹眼泪，眼镜大姐气得满脸发黑。

“啊，没什么，我带孩子来上班，商场是知道的。”

眼镜大姐看见牟大爷进到店里来，态度完全不似方才的傲骄，语气好柔和，店外听着雷鸣的狮吼不见了，转而是一团和气。

商场里的保安，每个人都有纪律监督职责，而且每人每月有3000块钱的罚款任务。商场保安在巡场时，凡看到营业员有商场违规违纪的行为，有直接发放罚款单的权力。

“嗨呀，这孩子作业不好好写，让人上火，之前跟商场打过招呼的，孩子没人帮忙带的时候可以带到店里来，刚刚冲孩子发火，动静大了。”转回头又去吼孩子。“快叫爷爷。”

孩子陌生的眼神，还有些惊魂未定。

“这孩子，真没礼貌！叫声爷爷不会吗？”眼镜大姐又急又恼。

“叫不叫没关系的。”牟大爷说。

“快叫爷爷！”眼镜大姐上前伸手有想打孩子的冲动，被牟大爷拦下了，男孩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看向老人家。

“爷爷。”男孩小声喊。

“唉，好。”大爷右手搭在左手半握的拳头上，身体习惯性站得很直，肩膀略向内收，跟孩子点点头。

“还不快坐下好好写作业！”眼镜店大姐又冲孩子吼一声，男孩身体颤抖，吓得赶紧捡起被甩在地上的书本、作业本，在茶几边上坐好。

“最近压力大吗？工作有压力也不要对孩子发脾气啊。”

“没有，哪有什么压力。”眼镜大姐笑道。依然是皮笑肉不笑的说。

“我还没有找到自己家里人，那么孝顺的孙女儿，要真有是挺好。前阵子眼睛不好，小姑娘给调理了几回眼睛，带着学了一套眼操，效果很不错。”

“哦。不是呀！”眼镜大姐眼神里，满是揣测。

“你家有电子屏，她家有效果不错的眼睛调理方法，如果能结合到一起做个什么活动，不是和气生财吗？”

“大爷，我吧就想一门心思把眼镜做好，别的不想揽那么多活儿。”眼镜店大姐委婉的防备着，有种深怕别人给她下圈套的感觉。

“所以，你们互相合作呀，邻居之间处好关系还是需要的，听见有孩子的声音，进来看看，还要巡场，先走了。”

“哎，好啊。”眼镜大姐送牟大爷到门口。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眼镜店大姐昂首挺胸的气势回落成一位普通善良的中年妇女，一身女王才有的傲慢，收敛了许多，也爱跟人打招呼了，周身上下少了过去那般寒至骨髓的冰冷。

又过了一段时间，二楼眼镜店的电子屏通上了电源，电子屏滚动的字幕上写着，“凡在本店随意购买一副眼镜，学生满168元，成人满218元，再加99元，即可获得视觉护理保养三次，半年内有效。凡不在店内购买眼镜者，单独做视觉护理保养者，199元三次或99元一次，视觉护理保养学完即可创业或建立自己的视觉护理工作室，本活动不设任何形式加盟费，只收取学习费用”等字眼儿。